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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睁开眼睛,我想我傻了眼了。
“你明白了吗?”理查德说道。“苏作为我妻子,待在疯人院里,她母亲的遗嘱一公开,她那份财产——我是说莫德的那份财产——就归我了。应该说,那份财产每一分钱都归我;不过,毕竟,这个计策是萨克丝贝太太想出来的,有一半归她。”他一躬身。
“这样才公平,不是吗?”萨克丝贝太太仍抚摸着我的头发。
“而另一半,”理查德继续说道,“——也就是说,真正属于苏的那份——萨克丝贝太太也要弄到手。那份遗嘱里指定她做苏的监护人;而我恐怕,这些监护人在看管他们被监护人的财产方面,常常不够谨慎,也不够认真……当然,如果苏自己失踪了,这些就都没什么意义了。不过到那时,就是李莫德——真正的李莫德”——他眨眨眼——“当然,我意思是指那个假李莫德——失踪了。你想要的不就是这个吗?想销声匿迹?一分钟之前你还说,你现在干什么都有理由。那冒充一下苏,好让萨克丝贝太太发一笔财,于你又有何害处呢?”
“让咱俩都发财,亲爱的,”萨克丝贝太太迅速说道。“我也不至于没心肝到要把你剥夺得一干二净呀!亲爱的。你是个千金小姐,不是吗?还这么漂亮?正好啊,等我有了钱,我就要找个漂亮小姐,教教我怎么做上流人呢。我给咱俩都算计好了,小甜心,多棒啊!”——她蹭蹭鼻子。我从她身边退开去,而我仍感头晕目眩,仍旧无法站立。
“你疯了,”我对他二人说道。“你们都疯了!我——我去冒充苏?”
“为什么不呢?”理查德说道。“我们只需说服一位律师。我想我们能办到。”
“说服他?如何说服?”
“如何说服?这有何难,有萨克丝贝太太和艾伯斯先生——他们一直象你的父母一样,我想,假使有谁想了解你,他也会这么认为的。这儿还有约翰和达蒂——你自可放心,拿了钱,他们就愿意为任何恶行坏事赌咒发誓。还有我——我在布莱尔结识你,当时你在服侍李莫德——也就是后来我的妻子。你见没见过正人君子的话所值几何?”他佯装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你当然见过了喽!因为那个乡下的疯人院里有一对儿医生——我想他们会记得你。就在昨天,不正是你把手递给他们,朝他们行屈膝礼,还有模有样地站在他们面前,花了二十分钟,回答他们问苏珊的问题?”
他让我考虑这些。随后又道,“我们全部的要求是,当这一时刻到来时,你在律师面前再如此这般表演一回,你会有什么损失呢?亲爱的莫德,你一无所有:在伦敦没朋友,名下没有一分钱——不是吗,不过是个名字而已!”
我手掩着嘴。“试想一下,”我说道,“我不照办?试想一下,等你的律师来了,我跟他说——”
“跟他说什么?跟他说你如何处心积虑地陷害了一个无辜的姑娘?——说你就眼睁睁地看着,看着医生给她灌药水,把她折磨死?嗯?你以为他会怎么想这些事?”
我呆坐原处,望着他。最后我低声说道:“你真的如此邪恶吗?”他耸耸肩。我转向萨克丝贝太太。“还有你,”我说道,“你也如此恶毒吗?这样算计苏——你有这么卑鄙吗?”
她手挡在面前挥了挥,没做声。理查德哼了一声。“邪恶,”他说道。“卑鄙。都是什么字眼!虚幻的字眼!你以为女人交换孩子的时候,她们这么做,就象喜剧里的护士们那样——是为了有个皆大欢喜的结果?看看你身边吧,莫德。走到窗户边去看看那街道。那就是生活,艰难、悲惨的生活,不是虚幻!那就是你本该过的生活,是萨克丝贝太太的善心让你免于过那种日子。——上帝!”他从门口走过来,双臂举过头,伸了个懒腰。“真累啊!我今天忙活了一天啊!——不是吗?一个姑娘塞进疯人院,另一个——算了。”他细细端详着我,脚轻轻踢踢我的脚。“没事儿了吧?”他说道。“没脾气了?我估计等下又要大发作了。苏的生日在八月初。我们有三个月的时间,来说服你加入我们的计划。我想只要三天——我的意思是,过三天镇子上的日子——就够说服你了。”
我凝视着他,却说不出话。我还在想,还想着苏。他歪着脑袋。
“可别说我们破坏了你的信念,莫德。”他说道,“有这么快吗?我应该为我这么想而感到遗憾。”他停了一下,又道:“你母亲,”他加了一句,“也会感到遗憾。”
“我母亲,”我开始说话。——我想到玛丽安,和她的眼神中的蒙昧狂乱。然后我屏息凝神。自始至终,我都没想起此事。理查德看在眼里,他神情变得狡猾。他手抓衣领,伸伸脖子,咳嗽两声,那矫揉的做派颇显女气,却还算讲究。
见他如此,萨克丝贝太太不由着急地说道,“好了,绅士,别再逗她了。”
“逗她?”他说道,他还在拽那衣领,仿佛衣领磨痛了脖子。“我就是清了清嗓子,清好了好讲话。”
“你讲得太多了,没错,”她答道。“李小姐——我还是喊你这个吧,可以吗?我亲爱的?好象自然些,不是吗?——李小姐,别跟他计较。我们有好多时间可以讲这个事儿。”
“讲我母亲的事儿,你是说,”我说道。“我的亲生母亲,也就是你编造给苏的母亲。噎死了——你瞧,我也知道一些事儿呢!——噎死了,让一枚别针噎死了。”
“让一枚别针噎死!”理查德大笑着说道。“苏说过这个吗?”萨克丝贝太太咬着嘴唇。我的目光在他二人脸上游来移去。
“她是做什么的?”我不耐烦地问道。“看在上帝的份上,告诉我吧。你们现在还以为我会被这样的事惊吓住吗?她做什么的?是个贼,象你一样?好了,假使我必须丢掉那个疯母亲,那我猜是个贼母亲……”
理查德又笑。萨克丝贝太太眼睛不再看我,她双手交握,手掌摩挲起来。
待她开口时,她的声音安静而悲伤。
“绅士,”她说道,“现在你再没什么话要跟李小姐交代了。可我还有话要说。是那种女士私下里跟姑娘讲的话。”
他点头。“我明白,”他说道。他双臂交叠。“我就当作没听见。”
她稍候片刻,他却并未离去。她便又走过来,坐在我身边。我连忙闪到一旁。
“亲爱的姑娘,”她说道。“这件事的真相是,实在找不到令人高兴的方式来说出此事了;假使有谁知道该怎么说,那我也肯定知道——因为我跟苏说过一次。你的母亲——”她舔舔嘴唇,又望着理查德。
“跟她说,”他说道,“要不我来说。”
于是她马上又开口。“你母亲,”她说道,“给抓到法庭上,不光为了偷东西,还因为她杀了人;后来——噢,我亲爱的,他们为了这个,就把她吊死了!”
“吊死了?”
“一个女凶手,莫德。”理查德颇有意味地说道。“你可以看到他们吊死她的地方,从我房间的窗户里——”
“绅士,我来说!”
他住了嘴。我又说道,“吊死了!”
“吊着玩来着,”萨克丝贝太太说道——仿佛无论此言有何含义,经她一说,都能令我更好地接受这个字眼。
然后她端详着我的脸。“亲爱的姑娘,别再想这个事儿了,”她说道。“现在这些事儿还有什么,你是个有教养的小姐,不是吗?有谁会为了你的出身而不高兴呢?干吗呀,来看看你这间屋子。”
她站起身,点亮一盏灯:一连串艳俗的家什——丝绸袍子,镶着流云花纹的铜质床架,壁炉架上的陶瓷小饰品——自黑暗中跃然而出。
她又走到洗手台边,再次说道:“这是肥皂。多好的肥皂!西区的一家店里搞来的。一年前就搞到了——我眼见着这肥皂进了门,就想,‘好,李小姐喜欢的不就是这个!’一直包在纸里,藏到现在。还有这个是毛巾,瞧瞧——这毛茸茸的多象桃子。还有香水!不喜欢熏衣草味儿,我们就给你弄个玫瑰味儿的。你在看吗?亲爱的?
她走到橱柜边,拉开最下面的抽屉。“瞧着,我们这儿有什么!”理查德探身查看。我又惊又惧,也不禁好奇张望。
“衬裙,长筒袜,还有紧身胸衣!夸奖我吧,这是给女士梳头用的发卡,这是给女士搽脸的胭脂。这是水晶耳坠——一对蓝的,一对红的。这玩意是从我不知道的地方搞来的,亲爱的,可以搭配眼睛的颜色!好了,达蒂戴这对儿蓝的……”
她拎起那串俗气玩意,我看到水晶珠粒缓缓旋转,那颜色似乎渐渐变得模糊。无望之中,我开始哭泣,仿佛哭泣可以拯救我。
萨克丝贝太太见我哭了,口中啧啧有声。“噢,得了,”她说道。“那又不是丑事!哭?这些东西不好看吗?绅士,你看看她?哭,都为了什么呀?”
“我哭,”我悲从衷来,语不成句地说道,“我为发现自己沦落至此而哭!为我从前生活在梦幻中,还以为我母亲只是个白痴而哭!为你的步步紧逼,为你的卑鄙下流,为你令我无比厌恶而哭!”
她退了一步。“亲爱的姑娘,”她飞快地瞄一眼理查德,放低了声音说道。“你这么瞧不起我,就因为我让他们带走了你?”
“我鄙视你,”我说道,“因为你又把我带回来了!”
她瞪着眼,几乎要笑了。她示意我看这房间。“可别以为,”她眉开眼笑地说道,“我打算让你一直住在兰特街上!亲爱的姑娘,亲爱的姑娘!他们把你从这儿带走,这样才能把你教养成一个千金小姐——一件完美的珍宝!可别以为我会让你把你的光彩浪费在这个下等地方。我不是说了吗?等我有了钱,亲爱的,我想你来陪着我。有钱的小姐不都得有几个女伴吗?只须等你的财富落到了我手里;到时候再看我们是不是没住到伦敦最富丽堂皇的房子里!到时候再看我们会有多少马车和佣人!——有多少珍珠,有多少衣裳!”
她又将手放在我身上。她想亲吻我,想吃了我。我站起身,挣脱开她。“你不会是以为,”我说道,“等你卑鄙无耻的计划完成了,我会待在你身边吧?”
“还怎么着?”她说道。“不待在我身边,又待在谁身边呢?过去是钱财带走了你,现在是我又把你弄回来了。从我把你放到那苦命小姐怀里开始,就为这个忙了十七年。以前我看到苏——”
她咽下唾沫。我仍在痛哭。“苏,”我说道,“噢,苏……”
“好了,干吗要这副样子?我不是按照她母亲的心愿,什么事儿都为她做妥帖了吗?——保她安全,保她卑微,把她抚养成一个平常普通的姑娘?除了把你替她过的生活又还给她之外,我还做过什么?”
“你杀了她!”我说道。
“杀了她?有那么多医生围着她转,全都把她当有钱的小姐侍奉呢——那可不便宜啊,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
“那当然不便宜,”理查德说道。“你为那个付了钱的,别忘了。假使由我做主,我就把她送到乡下的救济院去。”
“你明白了吧,亲爱的姑娘?杀了她!干吗呀,她生命中的任何一天都有可能被人干掉,却决不是因为我!她生病的时候,是谁在照顾她?谁帮她撵走花言巧语的小男孩?我会为了保住她的胳膊、她的腿儿、她的心肝肺,而贡献出我的胳膊我的腿儿我的心肝肺!但是你以为,我做这些事的时候,我这么做就是为了她?如果我是个有钱人,一个普普通通的姑娘于我又有什么用处?我是为你才这么做的!别再想着她了。相比你的身体肤发,她就是水,她就是煤,她就是尘埃。”
我瞪着她。“我的天!”我说道。“你怎么能够?你怎么能够?”
她再次眉飞色舞。“我怎么不能够?”
“但是,欺骗她!抛弃她,抛到——!”
她伸出手,拍拍我的袖子。“你让他们抓走她,”她说道。随后她神情变了。她简直要给我使眼色了。“那好,亲爱的姑娘,那么你不以为你是你母亲的女儿吗?”
楼下房间又有尖叫传来,还有呼哨和笑声。理查德双臂交叠,站在一旁观望。
窗户上那只苍蝇仍在嗡嗡飞舞,仍在冲撞着窗玻璃。这时候,嗡嗡声停了。那仿佛是个信号,我转过身,人滑将下去,滑脱萨克丝贝太太的手。我双膝落地,跪在床边,将脸埋在被子里。
我曾是自负妄为之人,我曾是坚韧决绝之人。我曾为自由,将怒火,愚蠢,欲望和爱情一一咽下。如今,这自由却转眼间就被人从我身边抽去,假使我自认惨败,会令人感到惊奇吗?
我任自己沉没在黑暗中,再也不想抬头面对光亮。
第十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