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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应谋瞳孔微张:“师傅您说什么?稽昌的生母黎美人是您毒杀的?”
雷若坎心力交瘁地点了点头:“对,就是我毒杀的。”
“所以,根本就没有娄氏一族诅咒她的事情了?”
“没有,那是成翎王借刀杀人的招数而已。想当年,黎美人艳绝后宫,就算被送到戈国成人质后回来,她也依旧被先王所宠爱,宫中无人能匹敌。她最初从戈国回来时,宫中流言满天飞,当时的宋后还曾联手其他几位夫人想栽赃陷害她,却也没有成功。眼见她如此地得宠,儿子又即将被立为国储,宋后很着急,而当时的王太后闵后就更着急了。”
“所以闵王太后就下令毒杀了黎美人?”
“闵王太后说,黎美人在戈国毓尚武王勾结不清,所生之子稽昌或许根本不是稽国王种,这样的女人,这样的王子,怎么配享有稽国万民的爱戴,所以她必须死。”
“为了您雷氏一门,您只能下手了,对吗?”
雷若坎仰头叹息道:“杀人谁愿意?更何况,我这一双手原本是为了救人的。但闵王太后以我雷氏一门要挟于我,我不得已,只能遵从了闵王太后的意思。黎美人死后,我以为这件事情就结束了,万万没想到成翎王居然在这时候跳出来说,是娄氏一族对黎美人下了咒,这才致使她没命的。先王当时正沉浸在失去爱妾的悲痛之中,一怒之下,就将娄氏一族灭了满门……”
“成翎王果真是个会顺杆子往上爬的人,只是可惜了娄氏一族。”
“是啊,每每我想起这件事,心里都是那么地不安。但我当时根本没法说出事情的真相,一说出来,我雷氏一门也得把命搭进去。所以这些年,我一直在打听娄氏一族的下落,希望还有娄氏的后人在,但可惜,一个都没有。”
“按说,当年的事情应该只有您和闵王太后知道是吧?我很奇怪,竹馨又是怎么知道的?”
“我也很奇怪啊,她一个小丫头是怎么知道这事儿的?此事关系重大,闵王太后应该不会跟谁提吧?我之前还以为是高轩王告诉稽文丁的,要说高轩王从闵王太后那里听说了此事,我还相信,毕竟是母子,闵王太后临死前把这个秘密告诉了自己的儿子,这也说得过去。可是,魏家那位小姐又是从哪里听说的呢?”
“可能只有见到她了,才能问个清楚了。师傅,我已经按照您的意思将您已故的消息散播出去了,相信今日就能在博阳城内传开。不过,您伤好了之后,打算去哪儿呢?”
“我暂时不会去我师弟那里,我打算云游几年,出去碰碰运气,看能不能遇上一个娄氏后人。我心里始终有个郁结,我总想把真相原原本本地告诉娄氏一族的人,哪怕只是他们其中的一个听我说说,我也就心满意足了,不然,我死了都不会瞑目的。应谋,”雷若坎带着恳求的语气,望着他说道,“万一师傅在临死之前都找不到一个娄氏族人,万一你又刚巧遇上,请你一定要帮我告诉他们当年的事情,那样,我也没什么遗憾了。”
江应谋点点头:“师傅您请放心,倘若我见到娄氏族人,我一定把您的话转告他们。”
“玉竹就暂时托付给你了,我师弟收到信后一定会尽快赶来的,你只用把玉竹交给他就行了。”
回城的路上,江应谋问江尘:“那拨人来偷袭你们的时候,真的没给你留下什么特别的印象吗?”
江尘摇头道:“没有,就一群黑衣人忽然冒了出来,身手和刀法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公子,您也猜不到到底是哪路人马吗?”
“威胁师傅的人是竹馨,但竹馨一直都是通过稽文丁传话给师傅的,师傅甚至都不知道背后还有竹馨这么一个人,竹馨不会蠢到派人来杀师傅这么打草惊蛇,所以不可能是竹馨派出来的,而且眼下的她也没有那个能力操控一群黑衣人。”
“万一,她跟魏空明联络上了呢?”
“不会,”江应谋十分笃定道,“就算她跟魏空明联络上了,她也没必要杀师傅,因为师傅根本不知道她的存在,她何必这样?”
“成翎王,高轩王,又或者王上?这几派好像都没有杀雷掌司的必要吧?会是谁呢?”江尘托着下巴皱眉思索道。
“或许,我们还漏掉了什么人。”
“会不会是郑憾?那家伙一直在博阳逗留,看着挺游手好闲的,可谁知道他心里在打什么鬼主意?”
“师傅和郑憾好像连面都没见过,又怎么会有大到要灭口的恩怨呢?”江应谋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我看不像是他,或许在这城里,还隐藏着我们不知道的人。记得秋心那件事吗?青十二娘莫名消失,她背后的那个神秘主人也不从知晓了,我总有预感,那个人一定还在城里。”
药圃旁的小竹楼上,雷玉竹正神情失落地靠坐在竹楼上,呆呆地看着桑榆领几个小婢女种药。江应谋的身影一出现在篱笆栅栏外,她便立刻抬起了头,眼眶湿润地朝那边望了一眼,又低下头去默默地抹泪。
江应谋也看见了她,抬了抬手,示意江尘先回阁去,然后缓步朝她这边走了过来。
“怎么一个人坐这儿?”江应谋走到竹楼梯下抬头问道。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爹真死了……”雷玉竹哽咽道。
“玉竹,人死不能复生,你千万要节哀顺变。眼下最要紧的事情是办好师傅的丧事,风风光光地送师傅离开。”
“我不想……我不想送我爹走……他走了……我怎么办?我以后该怎么办呢?在这世上,我就变成孤零零的一个人了,连个亲人都没有……”雷玉竹呜呜哭道。
“你怎么会一个亲人都没有?北境那边还有你的师叔,你的师姐以及其他师兄弟,你不是一个亲人都没有。安排好师傅的后事,我自会派人知会他们来接你。”
“你要把我送走?”雷玉竹猛地抬起那张泪痕满满的脸,颇为幽怨地责备道,“我都沦落到这种地步了,你还要把我送走?你当真是那么见不惯我吗?”
“这是你爹的意思,也是他的遗愿。他希望你能回到北境,跟你的师叔师姐们在一起,那样他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你就不肯把我留下吗?我都这样了,你还忍心赶我走?你是不是太狠心了点?”
“玉竹,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好……”
“你只是想赶我走而已!”
哭着嚷完那一句,雷玉竹噔噔噔下了竹楼梯,飞快地往外篱笆栅栏外奔去了。江应谋回头时,看见江尘还站在梨树下,便朝江尘点了点头,江尘跟着追了出去。
随后,江应谋回了杜鹃阁。过了没多久,无畏从外面回来了。一见到她,桑榆立刻放下小铁锹飞奔了过去,神秘兮兮地向她禀报道:“蒲心姐,那个雷玉竹简直莫名其妙!”
无畏问道:“她又闹什么了?”
桑榆撇了撇嘴,很是不屑地说道:“方才她在这儿难过,公子过来安慰她,说办完雷掌司的丧事就会知会她师叔来接她,你猜她怎么说?她说公子没良心,她都成孤家寡人了公子还赶她!哎哟,我听着可真上火呢!要不是公子在,我都想回她两句了!公子没良心,公子没良心还会收留她住在咱们阁里?”
无畏耸肩笑了笑,轻拍了拍桑榆的肩头道:“知道公子要怎么做才算有良心吗?公子得娶她,那才算得上是有良心呢!别跟她计较,她没了父亲,让她闹腾去吧,反正她也闹腾不了几日了。对了,公子已经回来了吗?”
“回了好一会儿了。”
“那你慢慢种,我先上去了。”
无畏正要上石台阶,府内一个下人领着一个陌生的男人走到了篱笆栅栏外,向她行了个礼道:“少夫人,这人说要见公子。”
无畏打量了那个陌生男人一眼:“请问你是哪位?”
陌生男人深鞠一躬道:“小的是裴宽,之前同公子说好了,家中事情一办完就立马来公子跟前服侍。”
“哦,我想起来,你就是裴家的那个裴宽?”
“正是。”
江应谋书房内,裴宽跪下,恭恭敬敬地向江应谋拜了两拜,然后起身道:“幸得公子搭救,裴氏一门总算是逃过一难了。小的护送家主到了辉山之后,便马不停蹄地赶了回来。家主叮嘱小的,务必要留在公子身边尽心侍奉,以报公子搭救之恩。”
江应谋含笑道:“其实真的不用,一句话而已。”
“对公子来说是一句话,但对我们裴家来说却是一条救命的妙计。公子若不嫌小的愚钝,就请留下小的吧!”
“那好,正好我身边缺个管阁的掌事。从前都是我的婢女阡陌在打理,自她出嫁后,就没合适的人来顶替这个职位了。从今日起,你就是我杜鹃阁的掌阁管事了。”
裴宽再拜:“谢公子恩典!”
“正好,请教你一个事,裴大哥。”江尘插话道。
“你说。”
“静相思那座宅院从前是不是你们裴家的?”
“是,那处宅院原本是我们裴家,是裴家从别人那儿买进的,起初是租给了一卖海货的商人,后来那商人家中有事,便退了屋子走了,闲置了好几年后,两年前才被青十二娘给买走了,开了那个静相思的。我若没记错的话,应该是两年前的八月十四,由青十二娘出银一千五百两买下的。”
“你记得这么清楚?”
☆、第五卷 第一百八十三章 没有那个癖好
“因为当初我并不想将那处宅院卖给青十二娘,裴家有规矩,不跟秋娘做买卖,所以一开始我是拒绝了的。”
“那后来为何又卖给了她?”
“后来她找了吴家的庆公子,庆公子与我们家三公子交好,三公子发话了,我也不敢不从,这才将那处宅院卖给了她。”
“庆公子?”江尘疑惑不解道,“她跟庆公子还有交情?”
“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这事是庆公子来说才成了的。”
江应谋的脸色渐渐黯沉了下去,仿佛从庆公子那三个字里悟到了什么东西。无畏见她脸色有变,问了一句:“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人了?”
“我怎么就没想到他呢?”江应谋紧缩眉头,自言自语了起来。
“谁?”
“哦,没什么,”江应谋忽然反应了过来,抬头吩咐道,“江尘,你先带裴宽下去安顿吧!”
江尘等人退出书房后,无畏又问他:“你方才说的那个他是谁?你是不是从庆公子身上想到了什么?”
“我真是把他给忘了……”
“谁啊?又是你的哪个谁啊?”
“夏景声。”
无畏一愣:“他?”
“不出意外,应该是他。”
“那个王八蛋在博阳?你怎么会想到他?”
“我本来想不到的,可方才裴宽提到了庆公子,我忽然就灵光一闪了。夏景声在博阳没什么朋友,但那个庆公子是个例外。这两人很早之前就认识了,又很投契,算得上是老朋友了。”
“你是认为庆公子是在帮夏景声买下静相思那间宅子?”
“应该是这样。”
“要真像你说的那样的话,那么,夏景声究竟想干什么呢?他开个静相思,不会单单地只想利用利用秋心吧!”
“夏景声那个人城府极深,深到有时候我都不太摸得透。我想,静相思关张之后,他人应该还在城里。”
“那要不要让晋寒帮忙找出来?”
“不必,”江应谋略带笃定的口吻说道,“倘若他真在城里,我知道应该去哪儿找他。”
终是老友,也终会有再碰面的时候。只不过,夏景声没有想到他与江应谋的见面会是这么地快。
城内一间天青岗的小酒馆外,江应谋的马车缓缓停下。江尘跳下,扶着江应谋的手下了马车。馆内伙计快步迎了上来,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道:“见过四公子,请问公子是要买酒吗?”
江应谋问:“你家东主可在?”
伙计道:“东主不在,只有掌柜的在。”
江应谋微微一笑,笑得玄乎:“你还是先进去禀报一声,就说江应谋前来拜会你家东主。见与不见,你家东主自有决断。”
伙计稍愣了片刻,转身往里去了。没过多久,掌柜的出来了,恭恭敬敬地将江应谋请到了后院,推开了其中一间房的房门,请道:“公子,我家东主已在里面恭候了,您请吧!”
江应谋正要迈步,江尘问:“公子,要我随你一道进去吗?”
江应谋摆摆手,自己进去了。绕过那落地的天青色帷帐,一股沁人心脾的幽香飘来,抬头望去,这家的东主果真早已恭候在此了。
“稍等片刻,茶立马就能得了。咱们许久没见了,你试一试我煮茶的手艺可有退步?”那位东主盘坐在茶桌前,嘴角勾起着笑,目不转睛地看着一侧的茶炉,不时地往里面添上一两节松木棍。
江应谋走过去坐下,扫了一眼桌上齐备的茶具,问:“是特意为我准备的吗?”
“当然,好茶跟好酒一样,与不懂品的人喝,犹如牛饮;只有与懂的人喝,那才不算暴殄天物了。”
“来博阳多久了?”
“大概三个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