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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应谋心口沉沉地起伏了一下,双目紧紧地盯着她沉默了好一会儿。随后,他也端起了手边的酒盏,在魏竹馨的盏沿边上轻轻地磕了一下:“倘若你真的已经打算一条道走到黑了,那你的这个心愿我会替你完成。记得一件事,到了地下,见到子今,别忘了跟她说声抱歉。”
言罢,江应谋一口饮干了盏中之酒,抛下盏,起身离开了。
敞开的门缝里,不小心溜进来了一股调皮的夜风,吹得整间小屋忽然寒凉了起来。
魏竹馨保持着那个举盏的姿势沉默了许久,然后才缓缓缩回手,将酒盏轻轻地放在了桌上。凝着眼前这一堆渐冷的盘碟,她脸上的傲然之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荒凉。
“你怎么了?”魏空明不知何时进了房间。
她慌忙扭过头去,目光朝向窗外,随意地端起酒盏喝了一口:“你怎么来了?”
魏空明坐到了她对面,看着她问道:“跟江应谋吵架了?”
“谁说的?”
“声音那么大,外面都听见了,还用谁来说吗?”
“是,是吵架了,那又如何?”
“你们俩会吵架?这可是第一次听说啊!竹馨,你老实告诉我,你把江应谋抓到这儿来真的是为了那个赤焰鼎吗?”魏空明眼里全是质疑。
“不是为了赤焰鼎是为了什么?”她反问道。
“你不会还做着与他长相厮守的美梦吧?”
“你认为我会有那么荒唐的想法吗?”
“我怕啊,我真怕你还有啊!”魏空明用手指轻轻地敲了敲桌面,语重心长道,“竹馨,咱们眼下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你再对江应谋流恋,只会害了你自己,害了咱们魏家,也会害了你的儿子,没有任何好处。你不要一见到他,就忘记了过去他是怎么对你的,他心里从来都没有你啊!”
“我知道,”她又往嘴里灌了一口酒,面无表情道,“我不会再对他有任何流恋,如今的我活着是为了魏氏,是为了我儿子,我一定要拿到赤焰鼎,让我们魏氏名正言顺地举事。”
“你能明白这一点就最好了。哥只是担心你,担心你又掉进江应谋那些甜言蜜语里去了……”
“不会,你想多了,出去吧!”她冷冷道。
“别着急赶我出去,我来是问问你怎么处置空行那家伙的。唉,”魏空明拿起酒壶灌了一口,郁闷道,“那家伙简直就是咱们家的反骨,完全不像是咱们家的人!劝也劝不听,骂也骂不醒,索性一刀收拾了他算了!”
“说什么呢?”
“我说的是气话,你以为我真的会拿刀去宰了他啊?那你说怎么办吧?又放了他?让他继续给我们找堵?”
“行了,”她起身道,“我去瞧瞧。”
魏空行自从被抓了回来之后,一直被关着,魏空明过去骂了他几回,但是没用,压根儿不听。
魏竹馨推门进去时,魏空行正斜靠在窗边打量外面。她进去后,魏空行也没转过脸来,依旧那么靠着,只是冷冷地问了一句:“来放我了?”
“你很想离开吗?”魏竹馨缓步上前道。
“这得看你了,”魏空行耸了耸肩,流露出一丝不屑,“二小姐你愿意放我走,那我就能走,不愿意,我只好继续待在这儿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出去流浪了这么久,有没有想明白什么?”
“流浪?你说你自己吗?”魏空行撇嘴笑了笑,笑得很轻蔑,“不好意思,我从来没觉得我这一两年是在流浪,相反,这两年我过得很开心。”
“真的?”
“这段时间我去了很多的地方,感觉自己就像一只不会飞却会骑马的小鸟,骑着马,带着自己翅膀,可以随心所欲地走。走到自己觉得喜欢的地方就停下来,让马歇一歇,让自己歇一歇,如果不想再待了,就继续往前走。这样的日子我不认为是流浪,因为我的心是安稳的,只是步伐在不断前进罢了。”
“那为何不继续前进?为何要跑回来阻碍自己家的事?”
“难道你要我眼睁睁地看着应谋哥去死而不管吗?”魏空行的语气变得生硬了起来,“他是我的兄长,是我所尊敬的人,看着他命悬一线我却要置若罔闻,我做不到,我真的没办法像你一样把自己弄得那么冷血。”
“我知道你在怨我,怨我变了,怨我带着魏氏干了一些你无法容忍的事情,我也知道我回不了头了,既然已经做了,那就只好往前走。你不能明白我,我不怪你,但你能不能骑上你的马,带上你的翅膀继续去闲晃?倘若你不能接受这一切,那就不要参与,你毕竟是魏氏的人,难道你真想为了外面那些敌人而将刀对准你自己的亲人吗?”魏竹馨质问道。
魏空行盯着窗外,好一阵子都没说话。魏竹馨坐了下来,继续轻言细语道:“我真的不求你能明白我的苦心,但求你平平安安的,不会出什么事情。我可以放你走,但你要答应我,以后不要再阻碍魏氏的人办事了。”
“你打算把应谋哥怎么样?”魏空行忽然转过头来问她。
☆、第六华章 第二百二十二章 猜猜我是谁
“你既然不想管魏氏的事情,那就不要问得太多。听着,等江应谋的事情过了,你就可以离开了,所以在此之前,你还得给我安安分分地待在这间院子里,不要想逃跑,寨子四周的箭塔可不长眼睛的。”
“姐,你会后悔的,倘或你让应谋哥死在你的手里,你会后悔并且痛苦一辈子的!”魏空行焦躁道。
“我所受过的痛苦还少吗?也不差这一点了。你好好地待着吧,别给我添乱!”
“姐……”
不等魏空行说完,魏竹馨起身便走了。魏空行想追出去,却被门口的看守拦了下来,只能折返窗边,眼睁睁地看着魏竹馨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外。
怎么办?怎样才能把应谋哥救出去?这个地方是如此偏远避世,无畏他们真的能够找到这里吗?倘或自己能传递出去一些消息,那该多好啊!
这两日,江应谋没干别的,只是对着那只手祭盘和那张薄绢发神。尽管他不想帮魏竹馨这个忙,但魏竹馨手里有他不想眼睁睁看着死去的人,便只好答应了。
快近黄昏时,窗前的光色也黯淡了下来,江应谋从那堆复杂而奇怪的文字堆里抬起了头,伸了伸懒腰,向窗外照射在院落中的残阳打了个哈欠。他忽然想起了无畏,心里不由地一紧。
无畏一定在到处找他,一定十分着急,他想想都觉得心疼。可他到此刻为止都还没想出一个能把消息传递出去的办法。这个寨子内外两重防守,相信在寨子外围也应该还有一重防守,要突破这三重防守将消息传递出去,几乎是没有可能的。
而且,山寨四个角落都有高高的箭塔,能鸟瞰到的范围也很广,偷溜出去的话,很有可能被箭塔上的守卫放箭给射杀了,所以,偷溜也不是什么上佳之选。一想到这儿,他便有些头疼了,曲起右拳,轻轻地在额头上敲了两下。
门上忽然有了响动,应该是梨锦进来了。果然,片刻之后,他耳边响起了梨锦那温柔的声音:“公子是头疼吗?会不会染上了风寒?我替公子取件斗篷来吧!”
“不用了,”他缓缓抬起头了,“我不冷,我只是有些事情想不明白而已。”
梨锦跪坐下,瞟了一眼桌上那些奇怪的文字,问道:“公子还是没能读懂这些文字吗?”
他摇了摇头:“虽有几个字是看明白了,但连起来也还读不出个大概。”
“方才二小姐让奴婢过去时,还问起了这件事,似乎二小姐很在意这些奇奇怪怪的文字。公子,奴婢真是为您的处境担心,您说您万一真的读不出来呢?二小姐会不会把您给……”
“杀了我吗?”他浅浅一笑,拿起茶盏抿了一口,“留着我有大用处,她不会杀我的。”
“她或许不会,大寨主就未必了……”说到这儿,梨锦忽然忍了一下,垂下头去,好像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似的。
“大寨主怎么了?”
“公子,您可千万要小心大寨主啊!”梨锦瞧了瞧外面,压低了声音道,“大寨主似乎对您很不满,说您留在这儿是个祸害,倒不如尽快除了为好。”
“哦?”江应谋挑了挑眉,“你在哪儿听说的?”
“昨夜里,奴婢从阿珊家回来的路上,经过寨子里那片茂盛的桔花丛时,亲耳听见大寨主与那位叫石赞的大叔在说您的事情。”
“他们说想杀了我?”
“嗯,大概是这么个意思。他们说,担心二小姐对您旧情复燃,对您心软而做出不利于大局的事情来,所以觉得还是尽快除掉您为好。”
“那他们打算怎么除掉我呢?”江应谋轻蔑地笑了笑。
“这个他们倒没细说……”
院外忽然来人了,梨锦急忙起身迎了出去。片刻后,她又折返回来,说是稽昌派人来请他过去品茶。
品茶的地方在寨子西南角的一处小土包上,土包上修了一座简易的小木楼,听说这里从前是那老寨主的茶屋,魏氏占据了这里后,老寨主没再来过这儿,后来就被稽昌占用了。
半旧的竹茶桌前,两人对坐着共品一壶新茶,这样融洽的君臣氛围似乎来得太迟了些,也难怪稽昌一连叹息了三声。
“王上在叹息什么?”江应谋放下茶盏问道。
“别再叫我王上了,我只是一个……亡国之上罢了。”稽昌耸耸肩,流露出了一抹自嘲的笑容。
“总是沉湎于过去,对你没好处的。”
“你说我从前要是能心平气和地跟你坐下来这样聊聊,或许真的就不用闹到国破被俘的下场了,是不是?”
“或许是吧!”
“唉……”稽昌又叹了第四声,“想想我从前做过的那些事,真是十分愚蠢的。将忠的看成歼的,却将歼的一点一点捧上位,最后再眼睁睁地看着我稽氏的江山被别人吞没了,那种感觉真的比万箭穿心还要难受。我多少次午夜梦回,都被吓得浑身冷汗淋漓,我梦见我父王来找我,指着我问为什么没能保住稽氏的江山,我却无言以对……”
“都说了,沉湎过去只会让你更加伤神,还是看清眼前,好好活着吧,至少你还有个儿子不是?”
“知道魏竹馨给那孩子起了个什么名儿吗?”稽昌脸上划过一丝蔑笑。
“知道,叫魏瀛。”
“对,那孩子姓魏不姓稽,在她眼里,我儿子不配姓稽,只能跟着她姓魏。哼哼,”稽昌笑容清冷地哼了两声,“可是跟着她姓魏又如何?姓魏就比姓稽有更好的下场吗?不会,姓魏的下场会比姓稽的更惨,对吗,江公子?”
“有心作乱,祸害天下的,最终不都没有好下场吗?心不正,自然民心不向,正如郑享那样,一旦翻船,无人相扶,还会人人称快。”
“不错,民心不向,最终都会翻船的。江公子,念在我父王从前也曾赏识过你们江家,赏识过你,你能否答应我一件事情?”
“你说。”
“倘若有一日这山寨破了,魏氏被灭,你能否替我保住我瀛儿的性命,并将他改回稽姓?”
江应谋凝着稽昌,沉默了片刻后问道:“你怎么忽然提起这事儿了?这仿佛有点交代后事的感觉。怎么了?是魏竹馨容不下你了吗?”
“那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稽昌追问道。
“我可以答应,但是你也要告诉我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你自己的儿子你自己不照顾,一定要我帮你照顾呢?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了?”
“其实……其实今日我请你来,并非是我自己的意思,而是魏空明的意思……”
“魏空明?他让你请我来干什么?难道……”
“没错,他想让我下毒杀你……”
话刚说到这儿,那两扇残旧的竹门忽然被人踹开了。只见魏空明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二话不说,一脚就踹在稽昌的左肩上,将他踹翻了!
“你这是干什么?”江应谋丢开竹茶盏,迅速起身喝道。
“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魏空明指着倒地不起的稽昌骂道,“你吃我们魏家的穿我们魏家的,没有我们魏家,你早就给人拖到博阳菜市口砍了,你个没用的东西!叫你办一点点事情你居然都办不好,还在这儿给我托起了孤来了!我告诉你,魏瀛就叫魏瀛,他不可能叫稽瀛,你死了那条心吧!”
“魏空明!”江应谋两步迈了过去,一掌掀开了魏空明,大声道,“他都已经这样了,你还这么不饶人,他说到底也是你亲侄儿的父亲!就算你看不上他,你好歹也得给你亲妹妹留点颜面!”
“你还跑来跟我嚷嚷了?告诉你,江应谋,我看你很不顺眼,我就是想毒死你!你对我们魏家来说就是个灾星就是个祸害!你不但害了竹馨一辈子,你还帮着炎氏对付我们魏家,简直可恶至极!好,你们俩不是惺惺相惜吗?那我就成全了你们,让你们去地下惺惺相惜去!”
哗啦一声,魏空明拔出了腰间佩剑,挥剑就要朝江应谋身上看去。江应谋正准备抵抗时,旁边忽然冲过来一个茜色身影,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