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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您还太虚弱了,先好好歇着行吗?您大概是把伤口扯了,我得先替您看看伤口,您好好躺着!”
“蒲心……”
“怎么了?很疼吗?”
“你是小祭仙,一直都是……”
“您先别说这个了,您最好先别说话了,您脸色又开始不对劲儿了,您好好躺着,我得先替您瞧瞧伤口!”
这男人的伤口果然扯裂了一些,鲜血又开始往外翻滚,她费了一番功夫才把血给止住了。包扎妥当,她也十分地疲惫了,听了江坎的话,去窗前的榻上裹着厚斗篷歇着了,江应谋那头就暂时由江坎看着。
这一合眼,她当真睡了过去,而且睡得很沉,顺带还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她和江应谋从母后的寝殿出来,她要爬柚子树上摘大柚子,江应谋从后面抱住了她,将张牙舞爪醉得有些迷糊的她从树干上扯了下来,她回头推了江应谋一把,跺脚生气道:“别拦着我,谁拦我我踹谁!谁都不能阻止本公主吃顶上最大的那个柚子!”
江应谋的呵呵声响起,上前用双臂拢着她,仰头朝柚子树顶端看去:“无畏啊,这才夏天,满满的柚子花香,你闻不到吗?花落方才有果成,这满树的柚花还未落,你上哪儿去摘最大柚子去?”
她也朝上望着,撅嘴耍赖道:“坏柚子,跟江小白一样地坏!为什么不快点花落?为什么跟江小白似的不听话?江小白是小混蛋,你也是吗?快点,快点长大柚子出来,我要江小白脑袋那么大一个的!”
“不着急,无畏,咱们有的是功夫等,想吃好东西就得有耐心等,一年等不到咱们就再等一年,两年等不到咱们就等四年……”
“要是四年也等不到呢?要是这辈子都等不到呢?”她快嘴抢话问道。
“那……”江应谋抱着她轻晃着,望着头顶上那幽香阵阵的柚子花笑道,“那就让咱们的儿子等,让他记住这棵柚子树是他娘定下的,等哪年长出最好看的最大的柚子了,就摘来给他娘,你说好不好?”
“我要最像江小白脑袋的!”她环着这男人的腰,说得直翻白眼。
“好,要最像江小白脑袋的,要不要把江小白的脑袋也给你?”
“要!”
“呵呵呵呵……”
江应谋那爽朗的笑声飘散在充满柚香的空气中,一阵风过,她感觉她和江应谋都飘了起来,飘着飘着,江应谋身后忽然出现了一团黑色雾障,像是要把江应谋卷走似的,她忙大喊了起来:“江小白,快跑!江小白,快跑!”
“蒲心!蒲心!”阡陌的一阵疾呼惊了她,她瞬间从那梦里醒了过来,一跃而起,直挺挺地坐着大喘气。
太可怕了,真的太可怕了,那是什么梦啊?
“蒲心你没事儿吧?”阡陌弯腰问道。
“没事儿……”她抬手抹了抹额上冷汗,“阡陌你来了?”
“昨儿不好来,怕被府里瞧出什么来,所以我今儿才来的。你是不是太累了?昨儿一定吓着了吧?都做噩梦了。”阡陌担心道。
“我方才……方才说梦话了?”
“没有,就是忽然左翻右翻了起来。”
“哦……”
“你去歇着吧!你昨儿照顾了公子一整天,今儿我来看着就行了,有事儿的话,我会去叫你的。”
她深吸了一口气,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一面下榻一面点头道:“好,那就由你看着,有事叫我,我回房再睡会儿。”
“去吧!”
裹着一身冷汗,带着那颗昏沉沉的脑袋,她如同梦游一般回了自己的房间。再睡,竟是怎么也睡不着了,她换了一身衣裳,决定出去逛逛,找些需用的野草药。
寒梅馆左侧有一片低矮的梅林,此时净剩下些秃丫空枝儿了,要等到来年春天众芽齐发时,才能得见这片梅林的盛景。不过当下,这里倒静得舒服,她提着小挎篮,漫步其间,心情也放松了许多。
见到前方有不少苦苣,她忙走过去蹲下,拿出金剪子采摘了起来。正采着,忽感身后有人,她忙警觉起身,回头轻喝道:“谁?”
“姐姐,是我!”一个熟悉的身影跑了过来。
“秋心?”她倍感意外。
“你真在这儿!太好了,终于找着你了!”
来人的确是秋心,几个月不见,这丫头似乎长个了,脸蛋也成熟了不少,不过却提着个包袱,像是要去哪儿的样子。她忙迎上去问道:“你什么时候来博阳的?你来怎么也不写封信告诉我一声?”
秋心笑道:“我昨日才到的。上江府一问,说你们到城外寒梅馆来小住了,那时城门已经落锁,没法出来,所以今早才来找你。姐姐,你看着脸色不好呢,在公子身边很辛苦吗?”
她握了握秋心的双肩,摇头道:“没什么,是我自己睡得不好。对了,你来博阳做什么?是特地来看我的吗?”
“不是,我是来跟你道别的。”
她双眸微收:“告别?你要去哪儿?”
“我想过了,我不打算跟绮罗夫人学艺了,我想去巴蜀国舅舅那儿。”
她略感惊讶:“你怎么又忽然愿意去了?”
秋心耸肩无奈地笑了笑:“因为我发现一个人飘零在外头的滋味儿其实并不好受。之前真的是我太任性了,总以为离开姐姐什么事儿都能干,可当姐姐真的不在我身边时,我觉得学什么都没劲儿了。”
“对不住了,秋心,当时撇下你一个人在未梁……”
“我明白的,姐姐你不用跟我道歉,应该是我跟你道歉才对,”秋心一脸真诚地说道,“是我自己太任性了,不听你的劝,也不听公子的话,想怎样就怎样,我真的一点怪你的意思都没有,都是我自己的错。”
她稍微松了一口气,拉着秋心在旁边草地上坐下:“你不怪姐姐就好,姐姐也是想你能再懂事些。那么,你真的决定要去舅舅那儿了?”
“嗯!我都已经跟舅舅写信了,舅舅也回了我,说让我立刻动身去巴蜀国,他会在西边国界上的小镇等我。”
“可你一个人上路,姐姐不放心呢!”
“没事儿,姐姐,我都想好了,我女扮男装,跟着商队走,那样就不会有人欺负我了。姐姐,”秋心握着她的手,眼眉弯弯道,“我走了之后,你要好好地留在公子身边,我是没那个福气可以侍奉他了,你就代我照顾好他吧!等我到了巴蜀国,我会给你写信的,你也要记得抽空给我写信才是。”
“你真的要去?”她眉头微微颦了起来。
“当然要去了,都跟舅舅说好了的,怎么能反悔?那舅舅得多失望啊!姐姐,你真的不用担心我,我比从前懂事多了,你不用不放心我一个人去巴蜀国那么远的地方,真的。”
“可是……从此地前往巴蜀国西边国界,也是很远的一截路,即便你跟着商队,也未必十分安全。商队时而会有被伏击被劫掠的危险,万一你真遇上了,谁来保护你?”
“我应该没那么倒霉吧?”
“这谁说得清楚呢?”她轻轻晃了晃脑袋,拧眉思量了起来,“你一个人去不妥,再怎么样也得把你平安无事地送到舅舅手里才行……要不然这样,我陪你走一趟,把你送到舅舅手里,我再回来。”
“不好吧?你一说要跟我去,必定会惊动公子。姐姐,”秋心晃了晃她的胳膊,翘嘴道,“我真的不想惊动公子,之前我做的那些事儿实在是让公子太失望了,我都没脸见公子了,你可千万别告诉公子我来了博阳啊!万一他要见我,你说我拿什么面目去见他呢?”
她笑着拍了拍秋心的手背:“放心,我谁都不说,咱们俩悄悄地走。”
“悄悄地走?”
“反正我也不会在公子身边久待,他也留不住我,我什么时候走那是我自己的事儿。”
“公子会怪我的吧?”
“不会,他要怪也是怪我。好了,就这么说定了,今晚,你就先回城找家客栈住着,明早来跟我汇合,还是这个地儿,记住了吗?”
秋心咧嘴开心一笑,使劲点点头道:“记住了!姐姐,你真好!这样一来,我就不用一个人去了,你真好!”
“那行,你先回城吧,别叫江府的人发现了。”
“嗯!”
目送秋心离开后,她沉沉地呼吸了一口气,离开,是她临时的决定,虽是临时,但她觉得一点都不草率匆忙,因为她需要冷静。
到现在为止,她重新醒过来后所做出的决定依旧没变,她要复仇,要为死去的父王母后以及那一城的无辜报仇,她要复兴炎氏,重建大炎国,但是,在江应谋这件事上,她发现自己开始动摇了,且潜意识里开始相信,江应谋对自己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情深的。
正因为出现了这种潜意识,她觉得自己此时更需要冷静,因为只有冷静,才能让自己看清真相,不会再次被蒙蔽。暂时离开江应谋,躲到他触及不到自己的地方,静静地观望,冷静思考,这才是眼下自己该做的,而不是留在这儿与他一道沉浸在往事里伤感哀怨。
☆、第三卷 第一百一十七章 缘分已尽
她不能太多愁善感,现实也不允许她太多愁善感,倘若她肩上没有背负一国之使命,她可以留下慢慢与江应谋周旋,慢慢探清这男人是否真的情深,可她心里肩上都还扛着炎氏,她来此不完全是为了她和江应谋那些情深缘浅,她得为炎氏的复仇做最理智的打算。
她是个说走便走,说做便做的人,打定主意要走了,连包袱这种累赘也无需多带,带上足够的盘缠和行走江湖必备的药物就行了。
是夜,伺候江应谋喝下又一碗药汤后,她弯腰替江应谋掖了掖被子,轻声道:“公子,您伤得其实不算重,入皮半寸,修养小半月便可下床了,只是您失血较多,近日必定会有些头晕目眩或者耳鸣之症,您不必紧张,多多补养即可。”
“我从来不会紧张,有蒲心你这样的妙手仙医在旁,我又何须过分紧张呢?蒲心,”江应谋抬手牵住了她的胳膊,“别把陈冯的话放在心上,那不是我意思,我也从来没想过要你离开。”
她目光倾下,眼神没有了从前那种淡漠和敷衍:“您别想多了,陈冯先生的一两句话又怎能左右得了我?公子不是说过吗?这杜鹃阁里谁脾气最大,不就是我吗?陈冯先生能奈我何?”
江应谋咧嘴一笑:“倒也是,那竟是我多担忧了。我都无法左右你的心意,更何况陈冯呢?只是你记住了,杜鹃阁里永远都有你的位置。”
她心里微微一涩,收回了手,弯腰下去又再替他掖了掖被子,佯作轻松道:“公子歇着吧,您那伤得睡,睡得好,吃得好,伤口自然愈合就快了。伤口像个小孩子似的,要您细心照料着它才行。好了,您快合眼睡吧!”
“今晚你还守在这儿吗?”
“守。”这或许是最后一晚了。
“那明早还给我熬五谷蛋花粥吗?”
“公子会不会太贪心了点?今晚都还没过,就想明早了,别想那么多,睡吧!”
“地上冷,让阡陌给你多铺一层褥子。”
“都说让您别多想了,这事儿我知道,铺了三层呢!”
“铺三层也未必暖和,都快入冬了,让阡陌再给你铺上一层。”
“墙那边烧了地暖,一点都不冻的。”
“多铺一层,睡着没那么顶背。”
“公子您怎么忽然变得如此啰嗦了起来?”她没忍住,笑了出来,“人家都说伤了的人是一点闲劲儿都没有,您倒跟我地铺较起劲儿来了,快睡吧,时辰不早了。”
“好,”江应谋乖得像个大男孩似的,“这就睡,你也睡吧,睡不着就来找我说话,我就在你旁边。”
“知道了。”
和衣躺下,她哪里有什么睡意,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望着薄纱帐外凭几上的那盏银烛台发神——明早,替江应谋熬完那一小罐五谷蛋花粥便要走了,但愿这男人不会立刻发现,相信他也不会立刻发现,毕竟还伤着。只是此去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相见了。一想到这儿,她心里微微泛起了忧伤。
“蒲心……”这男人居然还没睡。
“公子,该睡了。”她不得不再重复一句。
“你喜欢什么花?”
“一定要这会儿回答您吗?”
“对,跟我说说,你喜欢什么花?”
“呃……我其实不太喜欢花。”
“那你有什么特别喜欢的草木吗?”
“特别喜欢的?呃……倘若非要说一个出来的话,我比较喜欢柚子树,它开出来的花异常馨香,它结出来的果格外地硕大,食用柚子,能润喉清肺,柚子从皮到肉全可以做药。”她忽然想到了白天那个梦,随口胡编了一个。
“原来蒲心喜欢的是那种全身都可以用作药的东西……”
“我回答完了,公子可以睡了吗?”
“最后一句。”
“公子您是不是没完了?”
“蒲心,做个好梦。”
屋内彻底地安静了下来,但那句“蒲心,做个好梦”却一直萦绕在她耳边。她侧身枕着那个填满了珍珠和决明子的圆枕头,心里酸酸的,像是立马就要跟什么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