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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边。一名守卫站在离他三英尺远的地方。在特蕾西所在的画廊中,一名女画家正专心致志地在画板上临描《波多尔挤奶工》,刻意捕捉戈雅画面上那种辉煌的棕、绿色调。
一群日本游客蜂拥至大厅,象一群异国侯鸟一样咻咻地带来一片喧扰。时候到了!特蕾西暗自说。她一直等待的时刻已经降临,她的心却怦然跳动得如此剧烈,以至害怕守卫听到。迫近的日本人接近她时,她朝女画家的方向倒退让出空间。一个日本人从她跟前经过,轻拂了她一下,特蕾西随即顺势向后倒去,仿佛被重重推了一把,将身体撞到女画家的身上,女画家连人带画板、颜料一齐跌倒在地板上。
〃哦,实在对不起!〃特蕾西大声说,〃我来拉你一把。〃
当她上前搀扶余悸未消的画家时,特蕾西的鞋后跟踏在了散乱的颜料上,把色彩涂抹了一地。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库珀匆忙移到近处,绷紧身上的每一根神经。他认定,这是特蕾西·惠特里行动的第一步。
守卫冲上前来,大声嚷:〃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参观者的注意力被这一事件吸引过来,他们围观跌倒在地的女人,鞋上踩满了从压扁的颜料管里溢出来的色彩,在硬木地板上画出离奇古怪的图案。王储即将莅临,而这里却陷入一片混乱,守卫不禁慌作一团。他大吼:〃塞基奥!到这里来!快!〃
特蕾西看到隔壁画廊的守卫匆匆跑过来帮助维持秩序。陈列《波多》的大厅里只剩下塞萨·波雷塔一个人。
特蕾西被围在喧闹的中心。两名守卫枉然地推搡着游客,要他们离开颜料涂污的地方。
〃去叫馆长来,〃塞基奥大叫,〃快!〃
另一个守卫立即向楼梯口跑去。糟糕透了,他想。
两分钟后,克里斯琴·马查德出现在混乱的现场。他先是大吃一惊,然后大声咆哮:〃去叫几名清洁女工来快!带上拖把、抹布、松节油。快!〃
一名年轻的助手在他的吩咐下立即跑开。
马查德转向塞基奥。〃回到你的位置上去。〃他吼叫。
〃是,先生。〃
特蕾西望着这个守卫挤开人群,返回波雷塔正在作画的画廊。
库珀一刻也未将视线从特蕾西身上移开过,他在等待她的下一步行动,但却始终没有发生。她没有接近任何一幅绘画,也没有与任何同谋搭讪。她所做的仅限于撞翻了一副画架,泼溅了一地的颜料,但他认定,这一举动是有意的。然而,出于什么目的?库珀多少感到,她所策划的阴谋已经发生了。他举目朝四壁的绘画瞥去,没有一幅画丢失。
库珀立即踅近了隔壁的画廊,里面空无一人,只有一名守卫和坐在画板前临摹《穿衣美女》的佝偻老人。所有的展品都在原位,但不知什么地方出现了差错,库珀下意识地感觉到了这一点。
他再度匆忙回到满脸窘相的馆长面前。在此之前,他曾与后者见过面。〃我有理由相信,〃库珀突然脱口而出,〃刚才不久,这里的一幅藏画已经被盗。〃
马查德盯住面前这位双眸放大的美国人,说:〃你在说些什么?如果这样的话,守卫早就按响警报器了。〃
〃我想,一幅真画已经被一幅假画换了下来。〃
馆长对他宽容地笑笑:〃你的理论有点小瑕疵,先生。一般参观者有所不知,每一幅画的后面都安装有感应器,倘若有人想把画从墙壁上取下来他如果想偷梁换柱,必然会这么做警报器即刻就会鸣响。〃
丹尼尔·库珀仍将信将疑。〃难道警报器不能被切断?〃
〃不会。如果切断连接电源的电线,警报器同样会鸣响,先生。企图从这座博物馆里偷画,一如痴人说梦。我们的安全措施万无一失,连白痴都晓得三分。〃
库珀站在那里,惘然若失。馆长说的一切令人信服,在此处盗画似乎的确不可能。然而,特蕾西为什么要故意将颜料涂抹一地呢?
库珀仍旧不甘心。〃为了使我信服,您是否可以让工作人员在全馆审查一遍,确实查清没有一幅画丢失。我在饭店里等候结果。〃
除此之外,库珀已无计可施。
晚上七点钟,马查德要通库珀的电话。〃我亲自检查了一遍,先生。每幅画都完好无损,博物馆没有一幅画失踪。〃
事实也许果真如此。从表面上看,这是一次偶然的时间。但,具有猎手嗅觉的丹尼尔·库珀意识到,他的猎物这次再度逃脱了法网。
杰弗邀请特蕾西在里兹饭店的主餐厅吃晚饭。
〃你今天晚上满面春风呵。〃杰弗向她献殷勤。
〃谢谢,我感到格外愉快。〃
〃这是因为有我作陪的缘故。下周同我一起去巴斯隆尼亚,特蕾西。这座城市很迷人,你一定喜欢〃
〃对不起,杰弗。我不能去,我马上要离开西班牙。〃
〃哦?〃他的声音里流露出一丝怅然,〃什么时候?〃
〃几天之内。〃
〃啊,我感到失望。〃
当你听说我已经盗走了《波多》,你会感到更加失望,特蕾西想。她思忖着他欲盗窃此画的方案。然而这已经无关紧要了,她已经智胜了狡狯的杰弗·史蒂文斯。但出于一种难以名状的原因,特蕾西内心油然生出几分懊悔。
克里斯琴·马查德早晨坐在他的办公室里,津津有味地啜着一杯浓郁的咖啡,为王储参观的成功而独自庆幸。除了颜料涂脏了地板,引起一场令人不快的喧哗之外,一切都按照事先的安排进行得很顺利。王储和他的扈从一直被拖住,直到地板擦净后才进入那间大厅,对此,马查德感到欣慰。馆长想起那个美国白痴侦探,不由忍俊不禁。他试图说服他,有人从普拉多盗走藏画。这种事过去没有发生过,今天和明天也绝不会发生,他自鸣得意地沉吟着。
他的秘书走进办公室。〃对不起,先生。有一位先生想见您。他要我把这个给您。〃
她递给他一封信函,信笺上端印着苏黎世康斯撒西博物馆的字样。
我尊敬的同僚:
兹介绍亨利·伦戴尔先生前往贵馆。伦戴尔先生是一位艺术品鉴赏家,正在巡视世界上所有的博物馆,他尤其渴望能一睹贵馆无以伦比的珍藏。如蒙您给予提供方便,我将不胜感激。
落款处是康斯撒西博物馆馆长的签字。
或迟或早,马查德得意地想,所有的人都会到我这里来。
〃让他进来。〃
亨利·伦戴尔身材高大,风度翩翩,头顶已谢,讲话带一口浓重的瑞士口音。他们相互握手时,马查德注意到,对方的右手失去了食指。
亨利·伦戴尔说:〃我感到荣幸。这是我第一次有机会参观马德里,我期待着欣赏贵馆著名的艺术品。〃
克里斯琴·马查德谦恭地说:〃我想说您不会感到失望,伦戴尔先生。请跟我来,我亲自陪同您。〃
他们在园形大厅中慢慢走着,先看佛兰芒大师的杰作,然后看鲁本斯和他的追随者们的作品。随后他们又来到中央大厅,鉴赏西班牙画家的名画。亨利·伦戴尔仔细欣赏每一幅画,两个专家不时发表着高见,对于不同艺术家的风格、透视和色调感作出各自的评价。
〃现在,〃馆长声称,〃让我们去参观西班牙的骄傲。〃他领着客人走下楼梯,来到戈雅的作品画廊。
〃这里是视觉艺术的奇迹!〃伦戴尔惊呼,压抑不住内心的激动,〃请等等!让我站在原地看一会儿。〃
马查德伫立等待着,客人的敬畏之感使他满心喜悦。
〃我从没有见过如此辉煌的艺术。〃伦戴尔大声说。他在画廊里慢慢移动着脚步,研究着每一幅珍品。〃《妖魔聚会日》,〃伦戴尔喃喃说,〃精美绝伦!〃
他们继续走着。
〃戈雅的《自画像》美极了!〃
马查德春风满面。
伦戴尔在《波多》面前停伫片刻。〃绝妙的赝品。〃他再度移动脚步。
馆长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什么?您刚才说什么,先生?〃
〃我说这是一幅逼真的赝品。〃
〃您完全搞错了。〃他面有愠色。
〃我不会搞错。〃
〃您肯定搞错了,〃马查德生硬的说,〃我敢向您断言,这是真画。我有它的出处。〃
亨利·伦戴尔凑到画前,更加仔细地甄别一番,说:〃此画的出处也是摹写。这幅作品出自戈雅的弟子尤金尼奥·卢卡斯之手。您当然知道,卢卡斯临摹了几百幅戈雅的作品。〃
〃这我当然知道,〃马查德厉声说,〃但这幅并不是他画的。〃
伦戴尔耸耸肩。〃我尊重您的判断。〃他向前走去。
〃这幅画是我亲手购买的,曾经过摄谱仪检验。颜料检验也〃
〃我毫不怀疑它是赝品。卢卡斯制作此画时,与戈雅处在同一个时期,使用的材料也是相同的。〃他俯下身认真看了看这幅画下端的落款,说:〃如果您愿意的话,验证这幅作品真伪的方法很简单,把它拿到修复室,检验一下签字就清楚了。〃他感兴趣的笑笑,〃卢卡斯的自我意识驱使他在每幅画上签上自己的名字,但他的钱袋却迫使他临摹戈雅的名字,覆在他的名字之上,这样一来,价格就提高了百倍。〃伦戴尔瞥了一眼手表,〃请原谅,我有一个约会已经迟了。承蒙您陪同欣赏这些珍品,非常感谢。〃
〃不必客气。〃馆长声音冰冷。这人是个十足的阿斗,他想。
〃我住在大别墅饭店,有事可以与我联系。再一次谢谢,先生。〃说罢,伦戴尔自顾走了。
马查德望着他走远的背影。这个瑞士白痴,居然敢断言那幅戈雅的名作是赝品!
他掉转头再度瞥向那幅画。这是一幅不朽的作品,优雅美丽。他俯身细看戈雅的签字,没有一丝破绽。但有没有另一种可能性呢?疑虑的阴影逡巡而不肯离去。人人都知道,戈雅的同时代人尤金尼奥·卢卡斯临摹了几百幅戈雅的画,借这位大师的光而发迹。马查德付了三百五十万美元才买下戈雅的《波多》。倘若这是假的,他可被黑市交易坑惨了,想到这一层,他浑身不寒而栗。
亨利·伦戴尔所说的一点却是有道理的:甄别此画真伪的方法十分简便。他准备检验一下落款,然后打电话给伦戴尔,不失礼貌地暗示他,也许其他的职业更适合于他。
馆长把他的助手叫来,指示他将《波多》送往修复室。
检验杰作是一项十分细致复杂的工作,稍不留心,就会损坏一件无价之宝,而且无法补偿。普拉多的修补人员都是行家。大多数人都是不成功的画家,他们改行去干修复工作,为的是能够接触到他们所喜爱的艺术。他们从学徒起步,在老师傅的指导下学习,工作数年后升为助手,此时便可承担名作的修补工作,但身边必须有经验丰富的老技师监督。
普拉多艺术品修复室的负责人朱安·戴尔加多,将《波多》放在一个专门的木制支架上,马查德站在一旁观望。
〃我想让你验证一下签字。〃馆长对他说。
戴尔加多内心一惊,但却不露声色。〃好,馆长先生。〃
他往一个小棉花球上倒上二烯酒精,把棉花球放到《波多》旁边的一张桌子上。然后又在另一个棉花球上倒上汽油馏出液,这是一种中和液。
〃准备好了,先生。〃
〃开始吧,但要小心点儿。〃
马查德突然感到一阵紧张,呼吸也困难起来。他看着戴尔加多拈起第一个棉球,在戈雅名字的第一个字母〃G〃上轻轻擦了一下,随即,他又拈起第二个棉球,中和这一部位的二烯,以便不至让酒精渗透得过深。两个人紧紧盯着画面。
戴尔加多蹙蹙眉。〃对不起,看不出效果,〃他说,〃我必须使用更强烈的溶剂。〃
〃快动手!〃馆长近乎命令地说。
戴尔加多打开另一只瓶子,将里面的溶液溢在一个新棉花球上。然后,他用这个棉球擦拭戈雅的名字的第一个字母,接着,用第二个棉球再擦一遍,房间里充满了浓烈而刺鼻的化学药剂气味。马查德伫立在那里,瞪视着画面,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戈雅名字的开首字母〃G〃渐渐消失,在它原来的位置上清晰地出现了字母〃L〃。
戴尔加多转向他,脸色苍白。〃还还继续吗?〃
〃对,〃马查德沙哑地说,〃继续。〃
逐渐地,在溶剂地化学作用下,戈雅名字的字母一个一个地消失,卢卡斯的名字完全再现出来。后者名字的每一个字母对马查德都是一个打击。他,世界上最著名的博物馆之一的馆长,竟然被欺骗了。这一消息将传到董事会;将传到西班牙国王的耳中;将贻笑全世界。他,完蛋了。
他趔趔趄趄地返回办公室,要通亨利·伦戴尔的电话。
他们两人坐在马查德的办公室里。
〃您说得对,〃馆长沉重地说,〃此画是卢卡斯的手笔。这消息一经传出,我便会贻笑大方。〃
〃卢卡斯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