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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典 作者:[清]张南庄-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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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寻着个好性格,吃得温暾耐得热的精胖小伙子,已算是造化了。”雌鬼道:“这个自然。只是一桩,我却不肯转嫁出去,是要坐产招夫的。”六事鬼道: “有却有一头,只不知你们前生前世,缘法如何。昨日我在这里时,家里喊应,说有个野鬼寻我,原来是替活大哥在土地面前讨情的那个刘打鬼。我送他出门时,你也在门口,亲眼见过的。他也晓得我惯做媒人,特地来托我觅头亲事。他说不论年纪,穷富,细娘,堂客,只要生得标致。我看你虽觉年纪大些,还面上吹弹得破,白里泛出红来,像活观音一般。昨日他一头走路,只管十步九回头的看你,谅必配眼的。若再肯做入舍布袋,岂不是有缘千重来相会?”雌鬼道:“闻说这刘打鬼是土地老爷的汤罐弟弟,自身顾弗周全,还做别人的老婆。我去做那老婆的老婆,岂不是小老婆了?”六事鬼道: “方才说好性格的难得碰着。他既肯做这捋卵皮生意,自然生副搓得团挛捏得扁的糯米心肠。况兼这些偷寒送暖。迎奸卖俏,各式各样许多方法,都学得熟滔滔在肚里,不比嫁着个乡下土老儿,只晓得一条蛮秤十八两的。不要说别样,就是这副标致面孔,与他肉面对肉面的睡在一处,也觉风光摇曳,比众不同。”

  雌鬼被六事鬼一席话,说得肺叶丢丢掀,便道:“既如此,你且去说看。

  倘然肯时, 不烦他一草一木, 也用不着六礼三端, 拣个总好日到来做亲便了。”

  六事鬼道:“说便去说,只不知令弟主意若何?”雌鬼道:“这个不必费心。

  老话头:头嫁由亲,二嫁由身。我既定了老主意,他也不能阻挡我。”六事鬼吃完酒,谢别起身。

  转背不多时,恰好形容鬼到来。说到些家长里短,雌鬼便将要嫁刘打鬼的话告诉他。形容鬼道:“你是个好人家■大细。家时又弗愁吃,弗愁着,如何想起这条硬肚肠来?即使要再嫁,也该拣个梁上君子,怎么想嫁那刘莽贼?他是个小风臀,千人骑,万人压的,有甚好处?老话头:嫁鸡属鸡,嫁狗属狗,嫁着张大卵死活熬一卵。虽然晚嫁人,若嫁老公弗着起来,也是一世之事,将来弗要懊恼嫌迟。”雌鬼道: “世间掉老婆左嫁人的也太多甚广,那里都拣着了梁上君子?这是我自己情愿,不要你管闲账。”形容鬼道: “我是正门正路说话,你不肯听,也只得由你便了。正是狗要吃屎,沙糖换弗转的。”说罢便起身,一直去了。

  ② 端正——犹言妥。且说六事鬼出了活寡妇大门,一口气跑到刘娘娘家去寻着刘打鬼,将活寡妇要嫁人,央他来做白媒人的话述了一遍。刘打鬼晓得活鬼是个财主,去做他替身,便是个现成财主;正是吃他饭,着他衣,住他房子,触他屄,再没有再荐①便宜的了,如何不肯?一诺无辞,就同六事鬼去拣了一个黄道好日。

  六事鬼归来,回音了雌鬼。雌鬼喜之不胜,预先将家中收拾齐整,到得好日,凡属喜事喜日应用的事件,尽皆千端百正。自己穿了包拍大红衫,打扮得一沰胭脂一沰粉的。守到一深黄昏,六事鬼领着刘打鬼跑上大门来。那些抱牌做亲,坐床沿,做花烛许多俗套,是大概晓得的,不必说他。雌鬼又教活死人拜了晚老子,诸事周遍,方才收拾上床。正是春宵一刻值千金,那些翻云覆雨的勾当,果然被六事鬼料着,与活鬼大不相同。雌鬼心里快活,自不必说。刘打鬼也是心满意足,要想领娘来同住。那刘娘娘恋着饿杀鬼,不肯行程②,也不好强他。夫妻两个情投意合的过日子。

  正是: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不知他夫妻两个,可能一竹竿到底否,且听下回分解。

  缠夹二先生曰:

  常听人说:烧香望和尚,一事两勾当。每思烧香是为佛天面上望他救苦救难,自宜一念诚心。至于和尚,不过擂光了头毛,既不能多双拳头多张嘴,又未曾缺只鼻头瞎只眼,一样一个人身,着甚来由,要掉忙工夫去望他?原来他有虱多弗痒的本事,所以娘娘们都掉他不落。但雌鬼是有叮屄虫为患,故此不望。岂大概烧香娘娘亦尽有是虫作祟,要请和尚触杀乎?然雌鬼一触之后,恐怕乡邻市舍话长说短,随即摆定老主义,嫁个晚老公,不肯学三婶婶嫁人心弗定。可知凡属男子汉大丈夫,尽都会触,何众女眷之执而不化,只想望和尚哉?

  ① 荐——占字之音转。

  ② 行程——疑当作应承,答应。




  第五回  刘莽贼使尽老婆钱  形容鬼领回开口货

  词曰:

  误认好姻缘,堪把终身托。

  自古红颜薄命多,浪子心情恶。

  家当弄精光,打骂还频数。

  不是冤家不聚头,悔杀从前错。

  《百尺桥》

  话说刘打鬼自从入舍到活家,做了财主婆的老公,思衣得衣,思食得食,安居乐业的,岂非一朝发迹?若是有正性畔在家里,关门吃饭,真是上弗欠官粮,下弗欠私债,风弗摇,水弗动的,也够他吃着受用了。

  谁知他吃饱了现成饭,一无事事,不免又到外面攀朋搭友起来。那些老朋友,知他做了活鬼的替身,是个新上名字的财主了,个个掇臀捧屁来奉承他,也有陪他赌心钱的,也有请他吃白酒的,也有领他去闯花门阚小娘的。

  那刘打鬼本系浪子心性,正是投其所好,终日搭陶搭队的四处八路去寻快活。

  起初还恐怕雌鬼要话长说短,遮遮掩掩的瞒着他。后来渐渐手滑,把雌鬼积蓄的许多臭铜钱,日逐间偷出去浪费落①了。及至雌鬼得知,向他话账,却又钝皮老脸的杀他无得血,剥他无得皮,真是无可如何。过了几时,愈加老眉老眼向雌鬼要起钱来。没得与他,反要做面做嘴的寻孔讨气。雌鬼也不甚理他。

  一日,又出去赌夜钱输极了,回家向雌鬼要钱去还赌账。雌鬼不肯,便拍台拍凳的硬要。雌鬼只得发极,道:“老话头:要吃要着嫁老公。我虽不为吃着两字招你归来,也巴望挡一爿风水。谁知你枉做了汉子家,只晓得吃死饭,又不会赚些活路铜钱归来养老婆■大细,反要挖出肉里钱去大掷大赌的输落,尽要向我一只钉上讨力。我又不是看财童子,会屙金子呕银子的,那里有许多闲空铜钱来接济你?难道天上有得落下来的么?”

  刘打鬼听了不觉恼羞变怒,跳得八丈高,把雌鬼“触千捣万”乱骂起来。

  雌 鬼怎肯让他?大家闹得家反宅乱,打起灶拳来;弄得盐瓶倒,醋瓶翻,一只碗弗 响,两只碗砅①砰。幸亏六事鬼在隔壁听不过,跑来强劝解开了。雌鬼真是有 苦无话处,“爷娘皇天”哭了一场,也只得罢了。

  谁知那刘打鬼打开了手,愈加胆大,三不常向雌鬼要长要短。好便骂,不好 便打。雌鬼始初也不肯让他,打了几次灶拳。到底女流之辈,如何斗得他过,渐 渐被他降服下来,只得百依百顺了,倒还图个耐静。日复一日,把家中弄得空空 如也,渐至卖家掘产,将活鬼吃辛吃苦挣起来的家当,不消几年早已写了“清” 字。他还没肯歇手,尚在外面百孔千疮,做下一屁股两胁肋的债,常常弄得前门 讨债后门畔。

  雌鬼是做过财主婆的,向常钱在手头,食在口头,穿软着软,呼奴使婢惯 的,如今弄得吃着朝顿无夜顿,怎受得这等凉凄?肚里气气闷闷,不觉成了臌② 病。晓得自己老死快了,恐怕活死人将来没个给果,只得央六事鬼寄信教形容 鬼来。

  ① 落——犹言掉。

  ① 砅(lì ,音厉)。

  ② 臌(gǔ ,音古)——鼓胀。那形容鬼自从雌鬼不听他好说话,嫁了刘打鬼,便脚指头弗戳到他大门上。直等六事鬼寄到信,方才晓得雌鬼成了臌病——有数说的:疯、痨、臌、隔, 是阎罗王请到的上客——知道他死在眼前,不免看同胞姊妹面上,到来睃睃 他。谁知已经弄得赤白地皮光,家里风扫地,月点灯的,刘打鬼也不在家里。

  雌鬼见了形容鬼,自觉惭愧,一话一哭的家长里短,告诉不了。形容鬼不好 揭他旧书, 只得因个头来答个脑, 劝解了几句。 那活死人已经有七八岁,见了娘 舅已经不认得,形容鬼见他生得眉清目秀,便道:“多时不见外甥,已这等长成 了,可惜一个好相貌,如何倒这般命硬的?”雌鬼道: “我是自作自受,已是死数 里算账的了。只可惜他头青白面一个孩子,将来落在刘打鬼手里,终无了局。我正望你来,要与你相商,也看当时他老子与你一同去求来的,我死之后,你千万带只眼睛,收留他回去,抚养成人,也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一面又向床下摸出一块金子来,递与形容鬼,道:“这是你前姐夫的镇家之宝,叫做吃弗了乌金,还没被刘打鬼晓得,未曾弄落,你可拿回去做个记念。”形容鬼正要推辞,雌鬼道:“你不拿去,终归化为乌有,岂不可惜。形容鬼方才拿了,告别回家。

  却说那形容鬼的家婆,叫做醋八姐,是个小人家出身,嘴花捩撇的专喜嚼舌头根,不甚贤惠。幸亏形容鬼凡事自听自为准,大着耳朵管不甚理他的。

  那日回家,把雌鬼要将活死人托他的话说起,醋八姐道:“他做财主婆的时候,一把抓了两头弗露,从无一丝纱线破费在穷亲眷面上。今日倒要把个开口货擐在别人身上,只怕情理上也讲不下去。”

  形容鬼晓得他是贪财的,便向身边摸出那块金子来,放在面前,道: “他有这件海宝贝与我们,也不是白效劳的。你若推出手,如何可白手拿财,只得送还他便了。”醋八姐看见那块金子火赤焰焰的摆在面前,眼睛里放出火来,怎舍得送还,便改口道:“既然他以心相托,个把小■多里掏拢,所费也有限。况且古老上人说的:‘外甥弗出舅家门。’想必无爷娘收管的外甥,原该住在娘舅家里,不出门的。你既拿了来家,再若送去,显见得是我之过了。”说罢,便抢去下了壁虎袋,再也不肯出现。

  过了几日,形容鬼掉弗落①,买了些下屄果子,拿到雌鬼家里来。那雌鬼起初还半眠半坐,后来胀得四直六直,像打气猪一般,困在床上等死。刘打鬼还只道他有甚私房,坑在那里,要逼他说出来,那日正在床前絮絮叨叨的盘问。不防形容鬼跑进房来,回避不及,只得相见了,被形容鬼上数头下数脚的骂了一顿,他也没敢回嘴。雌鬼见了形容鬼,一包眼泪说道:“兄弟,托人如托山。倘我死了,你务必领了外甥回去。若不依我,就死了也是口眼弗团的。”说罢,便透了几口阳气;咬紧牙床骨,伸直后脚,死割绝了。刘打鬼只得极地爬天,弄一口薄皮棺材危装裹了,就扛去葬在活鬼坟余地上。

  形容鬼也不等断七,就将活死人领了回去。醋八姐看见,也未免新箍马桶三日香,“弟弟宝宝”的甚是亲热。过了几时,形容鬼便教他跟了儿子牵钻鬼,同到角先生开的“子曰”店里去读书。原来形容鬼也有一个儿子,叫做牵钻鬼,已有十几岁,生得凹面峭嘴,甚是难看。若论他搅尸灵本事,真个刁钻促掐,千伶百俐。谁知见了几句死书,却就目瞪口呆,前念后忘记的不甚聪明。幸亏角先生手里那些学生子,一个个都是钝猪钝狗;短中抽长,① 掉弗落——犹言心里掉不了。还算他做个蚱蜢淘里将军。读了几年书,也就识了许多狗屄字。及至活死人进了学堂门,却是出调的聪明;不消几时,把牵钻鬼读了数年还半生半熟的书,他都读得烂熟须菩提,颠倒也背得出。牵钻鬼不想自己原是个钝货,反倒妒忌他起来,千方百计的暗损他,三不时在娘面前添枝换叶装点他短处。

  那醋八姐初也不过一时高兴,看金子面上假面光鲜的爱他。过了几时,已是意懒心灰了,怎当得儿子又时常在耳边撺掇,就变了心肠,渐渐把这活死人当作眼里钉肉里疮一般惹厌起来。幸亏形容鬼却是真心实意,凡事拉紧里半爿的不许欺瞒他,因此还不曾吃足苦头。

  不知不觉,早又过了数年。那活死人已有十几岁,出落的唇红齿白,粉玉琢的一般,好不标致,更兼把些无巧不成书,都读得熟滔滔在肚里。若教他做篇把放屁文章,便也不假思索,悬笔挥挥的就写,倒像是抄别人的旧卷一般。随你前辈老先生见了,无不十人九赞,甘拜下风,岂不是天聪天明,前世带来的。

  一日,同着牵钻鬼,两个要到学堂里去。走出门来,只见一个硬头叫化子,背上擐个长袋,手里牵只青肚皮猢狲,后头跟一只急屎狗,在门前走过。

  牵钻鬼不识,问道:“你牵的是甚么东西?”叫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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