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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山看斜阳_+番外_by_满座衣冠胜雪-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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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他出去后,宁觉非看向江从鸾,温和地道:「从鸾,你这就离开吧。」
江从鸾大惊失色:「觉非,你这是何意?难道是厌弃我了?」
「怎么会?」宁觉非轻笑,拉过他的手,让他坐在床边。「别这么不自信,先听我说……」
待古英拿着拟好的奏折走回来时,江从鸾眼圈红红地站在墙角,背对着宁觉非,显得十分委屈。
古英有些疑惑地看了看他,宁觉非却道:「不用管他,折子拟好了吗?」
江从鸾霍地转身,微微颤抖地道:「觉非,不,宁将军,从鸾想回乡去看望父母,这便告辞了。」
宁觉非微笑着说:「这样也好,如今天下初定,你父母不定有没受惊,你回去看看也好,古英,你从我的俸银里拿一千两出来,赠给从鸾,他照顾了我这么久,我很感激。」
江从鸾一听,顿时泪如泉涌,低低地道:「不用了,觉非,我照顾你……不是为了钱。」
古英听他要走,自是正中下怀,马上快手快脚地出门,拿过来一张一千两银票递给他,诚恳地道:「所谓穷家富路,你既是单身上路,身上总要有点银子,这是将军的一点心意,你就收下吧。」
江从鸾低着头,半晌,才伸手接了过去。他对着宁觉非躬身施了一礼,随即匆匆走了出去。
宁觉非看着他的背影,轻叹一声。
当晚,江从鸾便离开了望北苑。
等到古英把折子递到临淄后,宁觉非似是放下了心头一块大石,又是常常昏睡,人也变得十分沉默。
三日后,云深快马自临淄赶来,出现在他的面前。
宁觉非看着他,见他也瘦了不少,便道:「你国事繁忙,日理万机的,有什么事让人过来说一声就行了,也不必自己亲来。」
云深走到床前,声音极柔和,情绪却有些激动地问:「觉非,你上表辞官,让陛下很是不解。你如今功高盖世,威名播于天下,又如此年轻,正是大展宏图的好时候,却为何想激流勇退?你告诉我,你现在到底想要什么呢?」
「那些东西,都是身外之物,毫无意义。」宁觉非躺在床上,微笑道。「我现在只想告老还乡。」
云深看着他温和平静的笑脸。在这一世,他不过才二十一岁,却已没有年轻人应该有的雄心壮志、血气方刚。此时此刻,他眼神沉郁,神色平静,虽是满脸病容,却更显得不食人间烟火,一派仙人之姿。他忍不住过去,紧紧拥抱住他,轻声说:「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
宁觉非没力气挣脱他的怀抱,只是淡淡地道:「回不去了。」
云深听了,心里一酸,眼泪落了下来。他忽然热血上涌,再也无法控制自己,抬头吻上了宁觉非的唇。他辗转地深吻着,热泪一直扑簌簌地滴到宁觉非的脸上。
宁觉非迟疑了一下,伸手想推开他。
云深却用力圈住了他,不肯与他分开。
宁觉非在心里轻叹,犹如有一根尖针在心里攒刺,疼得厉害。
良久,云深抬起头来看着他,诚恳地说:「觉非,这里就是你的家乡啊。临淄现在是北蓟的都城了,你可以在这里开开心心地过日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们可以长相守,不分离。」
宁觉非听了,只是看着他,抬手缓缓地抚过他的眉眼,轻轻地笑了:「难道北蓟还想取西武不成?」
这句话有如晴天霹雳,炸得云深耳边嗡嗡直响。他呆呆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笑脸,半晌才喃喃地道:「觉非,觉非,你这话……却是何意?」
宁觉非只觉得十分疲倦,胸腔闷痛,四肢发麻。他不想再费神兜圈子,平心静气地说:「云深,你成亲吧。去生儿育女,过你自己本来该过的生活。」
云深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抱着他的双手忽然攥紧了,一时间浑身都在微微颤抖。他盯着他,沉沉地道:「觉非,你是不是听了什么流言?或者产生了什么误会?无论是什么,你都别闷在心里,说出来啊。圣人云:『不教而诛谓之虐。』你一向宽以待人,却为何要如此苛待于我?我到底做了什么事,竟会让你心脉纠结,一病再病?觉非,你一直是个铁铮铮的爽朗汉子,却为何不肯对我明言?」说到这里,他再也撑不住了,身子一软,伏到宁觉非身上,一时间泪如雨下。
宁觉非望着屋顶,心里只有自嘲的苦涩。如此尖锐的羞辱,让他又怎么说得出口?难道要他效那等愚夫愚妇,很白痴地问:「你为什么要骗我?」就算人家是骗,自己也上了当,也不过是自己蠢,与人无尤。
云深叹息道:「情到浓时情转薄,而今真个悔多情。」
宁觉非听了,不由得苦笑:「这话真不知时说你还是说我。」
云深紧紧搂着他,连声问:「觉非,觉非,难道你后悔了吗?」
宁觉非沉默了良久,才轻轻地道:「以前,没有。」
「那现在呢?」云深抬起头来,灼灼地看着他。
宁觉非笑得十分苦:「是,你从来就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所以你不悔。是我后悔了。」
云深看着他,神情凝重,眼中满是忧伤:「觉非,你话里有话,不妨明说。你我之间难道还会有什么难言之隐?你为什么要后悔?」
宁觉非却实在不想提起,只是说道:「云深,是我后悔了,我想与你分手。」
云深急切地问道:「为什么?」
宁觉非沉默着,不知该怎么说才妥当。
云深试探着问:「是你……想娶妻?」
「我娶妻?」宁觉非觉得此言极为荒唐,不由得仰天长叹,笑道。「我早已说过,我是终身不娶的。」
「那是为什么?」云深那两道秀气的眉紧紧皱在一起。「难道你还在为过去的事心存芥蒂?我都说了那不是你的错,你完全不必放在心上,想都不要再去想,就当它从来没有发生过。」
「我根本不是为了过去那些事。」宁觉非这时已恢复了平静。他垂下眼帘,声音低沉。「两情相悦,是要讲心的,身体如何,反而不重要。」
「是,是要讲心。」云深难以置信地盯着他。「难道……觉非,你对我已无心?」
宁觉非只是苦笑,却不肯再多说。
云深黯然神伤,转眼看向了窗外,茫然地喃喃自语:「你想让我对你说,你既无心我便休?」
宁觉非的心里反复咀嚼着这句话,竟是觉得再贴切不过,于是闭上了眼,冷淡地道:「是,你既无心我便休。」
云深身子微微一颤,目中又是热泪盈眶,却强自忍耐着不肯落下。良久,他才点了点头,静静地说:「我明白了。」
宁觉非感觉着他伏在自己身上的重量,竟觉得不胜负荷。他是真的累了。
云深呆呆地起身,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一直看着窗外。
屋子四周绿树成荫,有不少鸟儿在其上筑巢,清脆的啾啾声流淌在风中。
此情此景,不由得让他想起了去年的这个时候,在他的国师府,宁觉非躺在树下。那时候他也在病中,可他们却是两情相悦,亲密无间。那样的甜蜜,为什么竟会一去不复返?
他翻来覆去地想着宁觉非前后态度的变化,似乎便是在澹台昭云的生辰之后。难道是他听到了什么?产生了误会?
云深大致推测明白了前因后果,思来想去,无论如何也不愿意与他分开,于是轻声说道:「觉非,我曾经与昭云订过亲,本来也打算等她长大后就成亲的。可是,我看到了你。我倾慕你,关心你,一半是国家,一半也是为自己。一开始,我与你一起,或许更多的是为了北蓟,为了天下,连我自己也以为如此。然后,你为了我,不惜以身犯险,我为了你……也什么都可以牺牲,这……应该就是真挚的感情了吧?可我当时愚钝,我不知道,我不明白……觉非,当你开始冷淡我,疏远我,开始病重的时候,当我以为从此会失去你的时候,实是痛不欲生。那时候,我就明白了,我……是爱你的,觉非,我是爱你的。我不会跟昭云成亲的,也不会任何人成亲。我……只想一生一世都跟你在一起。如果上天垂怜,肯体恤于我,我希望是三生三世,永生永世,都能够跟你在一起……」他声音很低,仿若自言自语,说到此处,终于泣不成声。
除了他低低的声音外,屋里一片寂静。
他啜泣半晌,心中积郁稍泄,这才擦了泪水,抬头看去,宁觉非却已经昏睡过去。他不由得苦笑:「觉非,你已经不想再听我说话了吗?是否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不会再相信了?」
宁觉非一直睡到第二日下午才醒来,精神却是好了一些,竟下床走动起来。待吃了午饭后,他对古英道:「我想去山上的万象寺看看。」
此时云深已被澹台牧紧急召回了临淄,古英自是不敢拦阻。大檀琛的这处别庄倒是什么都有,立时便有仆役抬出了一顶软轿。
宁觉非想了想,自己的体力只怕不易爬那么高的山,便坐了上去。
山上绿树葱茏,虽是烈日当头,却凉风习习。宁觉非看着沿路的风景,心情轻松了许多,一直冷冷的脸上渐渐柔和起来。
古英看着他的变化,心里这才放松了些。
走过石板路,穿过梅林,宁觉非下了轿,走进雅静的山门。他要古英与仆役都呆在门外,免得扰了寺中僧众的清修,他们自然只得遵命,不敢违抗。
他缓步走入正殿,里面供奉的是文殊菩萨,正对着门的香案上,有块小小的木牌,上面写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当无尘得报,走到正殿来时,他正在看那块牌子上的字,眉宇之间空阔磊落。
无尘站在那里,笑了。
宁觉非转过头来,笑问:「大师无恙否?」
「阿弥陀佛。」无尘合十以礼。「施主真是信人。」
……
山门之外,古英倚在树下,一觉醒来,已是日薄西山,却仍不见宁觉非出来。他顿觉不妙,连忙不顾命令,跑了进去。
无尘正等在院中,见到他来,点尘不惊地笑道:「你可是古英施主?」
「正是。」古英连忙对他施礼。「请问大师,可曾见到我家将军?」
无尘递过一封素柬,淡淡地道:「宁施主已经离去,临行时嘱我将此信交于古施主,烦请你送给国师云大人。」
古英大惊,上去一把抓住了无尘:「宁将军走了?他怎么走的?去哪儿了?」
无尘微微一笑:「去者自去,自往去处去,若是有缘,自会再见。」
古英已是心乱如麻,也无暇与他打机锋,立刻飞奔出门,往山下跑去。
等他气喘吁吁地赶回望北苑时,果然马厩里已没有了「烈火」的踪影。宁觉非的屋里只少了几件日常换洗的衣服,其他什么都没有带走。
那柄跟随着宁觉非,原来挂在壁间的鹰刀,现下被摘了下来放在桌上,其意不言自明。
当晚,这柄刀和那封信便被云扬快马送到了临淄。
云深正在仔细盘算迁都的诸般事宜,一听宁觉非悄然离去,不由得大吃一惊。待得看到鹰刀,再拆开那封信,他顿时心痛如绞,一口鲜血喷了来。
柬中只有一张雪白素笺,上面写着三十二个字,字锋浑圆,显然心平气和,颇有出尘之意。
宝刀还鞘,马放南山。
君居庙堂,我回江湖。
自此一别,君须珍重。
千山独行,不必相送。

夏末秋初,正是草原上的好时光。繁华盛开,水草丰美,羊肥马壮,一派富足景象。
更令人开心的却是,西武的赛马节到了。
今年,北蓟数十万大军在南楚激战,赛马节竟是停了。如今天下大势已定,北蓟虽已夺取南楚,但之前已经与西武有约,绝不犯西武一寸土地,因此这片草原上的人民仍然无忧无虑,在这个隆重的节日载歌载舞。
西武的都城明都,大部分是涂城,只有皇宫是用巨石垒成,整个城市的色调都是褚黄,在阳光下闪耀着明晃晃的光。
这时,已经有不少马队举着旗幡,一队队地从四面八方朝这里涌来。
明都城外的草原上到处都是帐篷,彩旗招展,欢歌笑语不断,一片喜洋洋的气氛。
忽然,一阵急骤的马蹄声响起,从皇宫的方向沿着大道直奔城门。
众人听得蹄声有异,显然那马极是神骏,纷纷起身望去。
只见一匹火红色的宝马如箭离弦般从城门外冲了出来,马上人浓眉大眼,健壮威武,正是西武皇帝独孤及。
人们全都欢呼起来:「陛下,皇上。」
独孤及向大家胡乱挥着手,满脸笑容,却并不减速,仍然纵马向前飞驰。
不一会儿,他便向南奔出去十多里地。远远的,有一队人马正向这边走来,前面的人也骑着一匹红马。一见到他,那匹红马先兴奋起来,长嘶一声,便朝这边奔了过来。
两匹红马的速度都极为惊人,很快便在草原上会合了。
独孤及大笑:「兄弟,你到底是来了。」
宁觉非微笑:「自然要来,小弟答应过大哥,一定来参加赛马节的。」
「是啊是啊。」独孤及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十分欢喜地道。「兄弟,你为北蓟立下不世奇功,那澹台牧对你封王封帅,我还以为你会长居临淄,一时来不了了。没想到……哈哈哈哈……没想到,兄弟视富贵如浮云,实令大哥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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