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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执灯笼的嘴边冷笑尚未消失,忽听咻的一声,那人猛一回头,一柄森冷的飞刀正插一他颈后的左墙上,那人倒抽一口气,立刻又听得一声咻,另一柄飞刀插在他颈后的右墙上,那人魂飞魄散,蒙面人拿起第三把飞刀把玩,那人不敢言语,只拿眼光往梁上一溜,蒙面人一矮身,接着纵身一跃,人便站在梁上。
忽然,蒙面人眼前一亮,见黑里一圈白光,蒙面人怀中掏出火折,划亮了一照,赫然是一把长剑,蒙面人俯身拿起,手竟抖了起来,倏地梁上一震,蒙面人差点站立不稳,抬眼一看,间隔约莫二尺处,立着一人,黑里辨出是白马庄的郝总管,蒙面人往下一跃,郝总管跟着下窜,蒙面人忙又跳回梁上,郝总管紧紧跟上,嘴里说:“好身手,可惜沦为小贼,可惜!可惜!”
蒙面人怒道:“谁是小贼?这把剑难道是你们白马庄的吗?”
“剑在我白马庄,当然是白马庄的。”
“哦?如果我没猜错,这剑必然是彩虹神剑。”
“不错,是彩虹神剑,快快放下剑来,这剑若没有相当功夫还吃它不住,尤其像你这偷鸡摸狗的小贼……”
“住口,你这无耻盗匪,敢一口一声骂人小贼,你自己呢?”
“我……”
“别人也许不清楚,可我太明白了,这彩虹神剑原是彩虹大侠冯子和的宝物。当年你们为了夺剑,杀了冯家五十余口人,像你这种丧尽天良的盗匪,有什么资格得到彩虹神剑,又有什么资格骂人小贼……”
郝总管惊呆了,他怔住,半晌才喝道:“好家伙,你是什么人?”
“管我什么人?彩虹神剑既不属于白马庄,我就有权夺走它!”
“好!看你夺不夺得走?”
“好!看我夺不夺得走!”
蒙面人并不下跃,却看准了一扇大纸窗,“卟”的一声窜出去,郝总管大惊,喝道:“拦住他,人剑都不许走出白马庄!”
锣声哐当作响,白马庄立刻陷入一团剑拔驽张中。护院家丁纷纷携刀带棍地赶出来,霎时之间,处处火把,照得白马庄亮如白昼。
蒙面人逃到一处墙角,忽然有人挡住去路,蒙面人吃了一惊,看眼前那人头戴大笠,虽不见脸面,但浑身上下有一股肃杀之气,蒙面人本能地倒退一步,对方说话了:“你在做什么?”是低沉略带沙哑的女声。
蒙面人这才舒了一口气。
“我已夺回彩虹神剑。”语音急促道:“看!就是这!”
“你……我是怎么交代你的?知不知道?白马庄这时候是一座铜墙铁壁,你想飞都飞不出去,更甭说要携带彩虹神剑了。”
“师父,我……”
“这个时候,彩虹神剑对你是如此重要吗?”
“师父,它是我们冯家的宝物,我们冯家……”
“都别说什么,跟我走!”两条人影,一前一后向前奔窜,到得一高墙前,戴大笠贴近墙边倾听,半晌说:“是这里了。”
蒙面人疑惑看对方一眼,扶墙细听,隐约中有轻细的筝声。
戴笠人倏然纵身一跃,窜入墙内,蒙面人见状忙跟进。这里是一座小院落,花木扶疏,月亮斜照下来,映出一院的阴影。
戴笠人领先窜上屋脊,两人在上面摸索了一会儿,听得筝声飘荡,虽然若有若无,细若游丝,却比刚才伏墙而听来得清晰。
那筝声,弹得极轻极细,不是很正式的弹,而是一种漫不经心的拨弄,纵然如此,那细细潺潺的流水声依旧像一阵清泉,清洌得令人身心俱爽。
戴笠人说:“这里没错,下去!”
蒙面人讶然看对方半晌,便也默默跃下。
流水声仿佛更清晰些,稍顷流水声断了,远处锣声隐隐。隔窗内望,一女子背窗而坐,前面有筝,筝旁一灯荧然。
戴笠人举手叩窗,女子似已觉察外面有人,并不惊讶,低声问:“谁?”
“妹妹可还记得飞刀娘子?”
门迅速开了,戴笠人取下大笠,蒙面人揭开面罩。
这蒙面人竟是青儿,而戴笠人却是白马楼那位盲眼老妇,只是此时此刻,她非盲眼,她双目灼灼,面对眼前的女子,刹那间泪珠盈眶,她悲喜交集喊道:“崔凤妹妹!”
青儿听到“崔凤”二字,震得目瞪口呆,半晌才转脸看盲眼老妇:“师父,您说她……她是崔凤?”
“是。”盲眼老妇回她。
崔凤惊疑瞅住青儿:“飞刀姊姊,她是……”
“是青青,十五年前那个小青青。”
崔凤早忍不住酸楚,抖着声音说:“你是说,她是小青青?我的女儿小青青?”
青儿倏地变了脸色:“谁是小青青,谁是你女儿小青青?”
崔凤嘴唇哆嗦一下:“小……小青青。”
“你不是我母亲!你不配!我不是小青青,那个小青青在那次劫难中死了。”
“可是……”
“你不配叫我,你也不配做冯家的人,冯家遭到这样大的劫难,你竟然还腆颜事仇,你这个女人,太不知羞耻了!”
崔凤脸上一阵惨白,嘴唇蠕蠕欲动,却是半晌也没发出声音来,盲眼老妇忙喝道:“青儿,不许无礼!”
忽听前面拍门声,砰砰砰地来势汹汹,三人皆惊,崔凤心知不妙,忙问:“你们——为何连夜到此?”
“只怪青儿太莽撞,刚来就去拿彩虹神剑,给发现了,所以……”
崔凤低叫“糟糕”,急忙忙说:“此时此刻,白马庄内外早被围得密不通风,不要说人,恐怕连一只鸟雀也飞不出去,更何况还夺了彩虹神剑!”
青儿沉下脸,赌气道:“彩虹神剑原是我冯家所有,说什么夺?我不怕他们的,大不了冲出去,把他们一个个杀了。”说罢,唰的一声拔剑出鞘,霎时万道虹光照得几乎睁不开眼,青儿呆了,握着剑柄只管发楞。
盲眼老妇抓过剑来,唰的一声送剑入鞘,嘴里埋怨道:“都什么时候了,还说孩子话,我问你,你来白马庄干什么的?”
“我要带回白世杰的头颅和那郝老贼的脑袋,祭我们冯家五十余口的冤魂。”
“此时此刻吗?”
青儿愣住了。
“就此时此刻吗?”盲眼老妇虽然声音低沉,但语气凌厉道:“青儿,你未免太冲动了,那白世杰是什么人?郝总管是什么人?白家庄又是什么地方?此时此刻,容许你乱闯吗?”
一番话说得青儿默默无语。
拍门声更急,盲眼老妇说:“留不得了,咱们走!”
“你们走哪去?”崔凤急道:“我太清楚白马庄了,无事则罢,有事是不易走脱的。”
“难不成在这连累你?崔凤妹妹,天底下的人都可以误解你,但是我了解你必有苦衷,怎忍心连累你?”崔凤泪光闪烁,伸手紧握盲眼老妇。
青儿忿忿道:“她会有什么苦衷?”转脸看崔凤:“当年我父亲对你情深义重,为什么你还留在白马庄丢人现眼?”
“不可无礼。”盲眼老妇低斥道:“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咱们走。”看一眼青儿手里的彩虹神剑道:“交给我!”
“师父……”
“此时此刻,它不是宝物,是累赘。让我来处置!”
两人从侧门奔出,瞬间不见人影。整幢院落很快被团团围住,突然一阵骚乱,崔凤怵然而惊。
隐约中听到有人应声而倒,有人高叫:“飞刀娘子!”不旋踵,人群又呼又叫散去。
崔凤长长吁了一口气,除了青儿,没有人比她更清楚,那飞刀娘子正是她的好姊妹。二十年前,飞刀娘子病倒客栈,崔凤替她延医诊治,直到康复,以后两人成了莫逆,并以姊妹相称。冯家大劫后,足足十年来,她没有出现江湖过。
郝总管去见白世杰,第一句话说:“是飞刀娘子干的好事。”双手奉上失而复得的彩虹神剑。
白世杰吃了一惊:“什么时候她重现江湖?”
“不知道,她自己明白,带剑闯不出白马庄,便弃剑而逃。”
“逃走了?天罗地网一个白马庄,让人走了?”
“她的飞刀又快又狠,看闯不出去,来个临去秋波,伤了好几个人。”
白世杰喟然而叹。
“庄主,我只是奇怪,剑在那般隐秘处,何以让她发现,莫非白马庄有内线?”
“你是说……”
“我们是在崔凤那个院落附近发现她的。”
“哦——”
“依我看,莫非崔凤……”
“你怀疑崔凤?”
“庄主,她曾经是冯子和的妻子,她跟彩虹神剑的关连太大了。”
白世杰沉下脸。
“庄主……”
“你忘了,她也是我白世杰的人,她替我白家庄生了儿子。”
“庄子,那少庄主……”
“你敢说纪良不是我儿子吗?”
“我……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奇怪……”
“奇怪什么?”
“那崔凤既是您的夫人,为何不跟您一块儿……”
“她喜欢清静,我不难为她。”
“可是庄主……”
“也不能全怪她,怪我姬妾众多冷落了她。”
“可是庄主,我得再提醒您,她曾经是冯子和的妻子。”
白世杰勃然大怒:“别跟我再提冯子和!”
“庄主……”
“你听着!那个叫青儿的姑娘,明晚找来陪我。”
一刻也没耽搁,郝总管匆匆赶到青儿住处。
这是一幢雅净的小屋,屋里总计住了九名乐伎,原本两人一间房,青儿落了单,独个儿住最里头的一间。
叫开门后,带着浓浓睡意的青儿出现眼前,她发辫稍嫌凌乱,一张素脸有一种娇慵,灯下看美人,郝总管不禁目瞪口呆,尤其她那双眼睛,正晶晶亮亮闪着,亮丽得令人无法自持,郝总管心神一阵恍惚。
忽听青儿说:“这么晚了来扰人清梦,有事吗?”
声音冷得像冰,白马庄哪个乐伎敢这样跟他说话?要有,他不恼怒才怪,但现在,他不恼也不怒,反而微微一笑,轻佻道:“青儿,你刚来就大喜罗!庄主瞧着你中意,召你明晚陪伴他。”
青儿愕然抬起头。
“我们庄主最是怜香惜玉,你的运气太好了,以后的好日子享用不尽。”
一双眼睛肆无忌惮盯住她。她的脸,俊得叫人又爱又恨。爱的是,那俊俏,忍不住想去掬捧,恨的是,自己又无胆去掬捧。他后悔不迭,当初就不该引她进白马庄,他大可私自藏她,为她购屋买婢,闲时去找她逗逗乐子,如此,可不也是艳事一椿?
“三更半夜,你就为这事?”
“这不是小事。”
“你们白马庄太奇怪了,三更半夜锣声喧天把人吵醒,好不容易睡着了,又有来扰人清梦的。”
他本就另有目的,听她一说,他立刻单刀直入:“锣声喧天的时候,你在哪里?”
她一怔,说:“在屋里。”
“做什么?”
她没好气:“三更半夜,除了睡觉,还能做什么?”
他微微一笑:“你知道为什么锣声喧天?”
她摇摇头。
“有人来夺白马庄的宝物。”
“哦?”本懒得追问,看他一脸狡诈,她起了警惕之心,追问:“什么宝物?”
“彩虹神剑,听说过吧?”
她摇头,继续问:“夺走了没有?”
“夺是夺走了。”他瞅紧她,嘴边一环嘲笑,说:“却又教我们逮到了,人剑俱获。”
青儿几乎失声惊呼。刚才在屋顶,师父让她趴伏在屋脊上。她只听得一阵混乱,想来师父必能顺利走脱,岂料……。她咬紧牙关,眼前一黑,浑身软乏无力。
郝总管见她神色不对,微微一笑,道:“怎么回事?青儿。”
她深吸一口气,冷然道:“我困得很,你们要没事,别待这儿。”再不搭理他。
郝总管朝护院使使眼色,说:“好吧,不扰你,明晚把自己打扮整齐了,我着人来接。”
走到门口,故意说:“那夺剑的飞刀娘子,现在何处?”
旁边一人道:“在地窖。”
“好生看着,别让她走脱了。”说罢扬长而去。
青儿这端哪里还待得住?绕室彷徨,心烦气躁,很想到隔房打听一下,地窖在哪里?却又不敢,忽然脑中一动,决定到崔凤那里走上一遭。
主意既定,刚要开门出去,却在院子里发现一条黑影。
她蓦地缩回脚,悄悄奔回去,到了房门口,耳畔忽听得问:“哪里去?”
她吃了一惊,听着声音耳熟,正纳闷,对方说:“进你屋里。”声音极端的柔,她愣住,崔凤吗?
“进你屋里去,外边有人盯着。”
不错,她辨出是崔凤了,不由随她往房里走。刚轻轻关起房门,听得崔凤说:“你师父很好,已经离开白马庄。”
“可是那郝总管……”
“就料到他会来这一招。小青青,你太小,全不知人心险恶……”
青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