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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疲累到了极点,丁翔没有反抗。
于是李梓封小心地抚触着,如同擦拭珍贵的瓷器。从脊背来到四肢,托起那细长的双腿,极轻极柔的打着圈儿,丁香花的味道固化成朵朵七彩的皂沫,在月白色的灯光里绽开在平静的水面上。
不知怎的,李梓封发现自己最后也坐进了浴缸里,心口紧紧地贴着丁翔的后背,像是要将心声传达过去。而被自己紧紧拥在怀中的人,已经在温暖和平静中沉沉地睡去。不再是一个梦幻,再没有任何的屏障与束缚,真实地赤裸地靠在自己怀里。
爱怜地梳理着丁翔那颜色偏浅的短发,然后印一个吻在他额上,封住一段誓词,在心间。
翔,我的爱人,我的弟弟,我肉体和精神上最亲爱的人。我会守着你一辈子,只希望你不要再主动离开我,我再等不了,下一个三年。”
生活的流水就在三年后的这天又一次恢复到了从前的水位。带着初夏特有的温度。
李梓封照例每天去公司,家族的重任使他逐渐褪去三年前的浮躁与轻狂,变得沉稳了起来。
虽然李梓封屡次提出可以让丁翔重新回到他所喜爱的电视圈,可丁翔选择了留在公寓里写作。他带回来的厚厚的一迭稿纸就是一本小说的雏形,而书的内容他从来没有让李梓封看过。
又过了没几天,就听说君麟阁在k城拓展事业时遇到了个棘手的竞争者。竟然让以“冷面冷酷冷血”著称的总裁君凌吞也不是,吐也不成。
“小招绝对是一个商业天才。”
这是丁翔主动对李梓封说的第一句话。虽然和他没有任何关系,可这个历史性的突破依旧让李梓封狂喜了大半天。
这之后,两人间重逢时的薄冰慢慢消退了些,交流也多了起来。李梓封开始一点点打听在离开s城后的这三年丁翔究竟经历了哪些事情。
k城的美景,纯朴的民风。观光者和寻找灵感的艺术家,商机,生活的片刻宁静。丁翔只是淡淡描述,好像用水溶性彩色铅笔慢慢描绘一副风景。人物都是上面的点缀,渺小到经历的一举一动都兴不起任何波澜。
可李梓封知道,丁翔记忆中的,远不止这一些。
初来乍到的茫然。身体的孱弱和心灵的创伤。创业的艰辛丁翔并没有提到,也许那也是他尊严的一部分,于是李梓封选择了倾听,保持缄默。
唯一被丁翔提到的悲伤,就是母亲的去世。丁慧玲是在去年冬至的晚上走的。丁翔把她接来k城的家里,可是她弥留之际依然想回到s市。想着那一段她到死都没有告诉丁翔的过去。
她最后嘴里含糊不清地念着的那个名字,不知是谁。
得知了丁慧玲的唁讯,李梓封第一次感觉到自己表情的匮乏。
他还记得那天,她突然出现在门前的表情,记得那扇在自己脸上的三个耳光,那一个下跪,还有随之而来的那句话:
我就是你的母亲。
妈……妈……
第一次尝试呼唤出这带些稚气的称呼,可是那个被呼唤的人却已经永远听不见了。听丁翔说她被归葬到丁家的祖坟。墓碑是以丁慧玲的兄长的口吻题下的。也就是说……她的两个孩子,虽然真真实实地存在着,却又都被抹杀了,在将来的族谱里不留一点痕迹。
“我现在已经是个完完全全透明的人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丁翔的声音有些哽咽。于是李梓封将他紧紧地抱在怀里。以兄长和爱人的双重身份。
“你不是透明人,你还有我。”
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李梓封决心永远不让丁翔知道他们血缘上的联系,本就充满了禁忌的感情,已经脆弱得经不起所谓不伦的罪名了。
第五十八章(上)
“你又瘦了。”
从背后搂住爱人的腰,李梓封已经习惯用自己的臂弯去度量丁翔的健康。而每次的拥抱他都能够清楚地感觉到爱人的消瘦。
“胃好了些么?”
发现他已经渐渐地停止服药,李梓封猜测他的病情是不是缓解了些。
“坏起来快,好得又哪有那么容易。”
轻轻推开爱人,将桌上的碗筷放回水池,剩下的一切就都交给李梓封。看着这个商界的风云人物笨拙地洗涮碗碟,倒也别有一番乐趣。
“我去书房。”
怔怔地看了一会儿“李总”笨拙的表演,丁翔起身往书房走去。
这段时间来,他一直坚持每天花费大量的时间在创作上,有好几次李梓封都几乎要妒忌起他握着的那支笔了。
但是隐约地,他知道写作就是丁翔的精神支柱。自己不能再去破坏,否则倒塌下来的世界,受伤害的人的不仅仅是丁翔。
“梓封,掩盖痛苦的方法,究竟是什么呢?”
放下笔,丁翔转头。他有些近视,加了副无框眼镜,显得更加清秀。
“掩盖的方法……”
怔了怔,李梓封不知如何回答,答案有很多种,如果是针对自己而言的话,掩盖痛苦的方法就是……
然而丁翔并不想要得到他的答案。
“听说女人分娩时,剧烈的疼痛让她感觉不到插进腿中的利刃……”
停顿一会二,丁翔摘下眼镜,略带倦意的眼睛直视梓封。
“那是不是只有制造出一种更强烈的痛感才能够将从前所受到的伤害掩盖呢?”
他提问的时候,眼中带着笑。可是神情却凄惶。
李梓封没有回答,只是快步上前将他拥到怀中。
“问这个干什么。”
“…………只是写小说的需要。”
结局
最近这段时间,李梓封总是觉得心神不宁。有好几次在夜间醒来,他都发现丁翔不在身边。不安地跟出去,几次看见他在书房里写文,还有几次发现他把自己关在洗手间,一阵轻微的咳嗽声和水声之后再推门出来,然后回到自己的卧室。
第二天丁翔总是第一个醒来的,准备早餐,和往常一样。
原来,自己熟睡之后依旧是一个人。
极度的不安和怀疑泉涌上来。迫使他就采取极端的方法。
激烈欢爱,一次次索需,仅仅旨在让丁翔整夜地留在自己身边。
然而每当欢爱之后,丁翔依旧会起身离开,只不过背影更为疲惫。
慢慢地李梓封觉得无力,他第一次觉得留不住什么。从前的那段苦苦追寻是自己咎由自取,然而现在这种表面柔和而内部空虚的生活却又是是为了什么。
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够赎清犯下的过错,重新开始心无芥蒂的生活呢。
也许这种生活,还没有开始,便要结束了。
又过了几天,有客人登门。
居然是招袂。
相对于丁翔的孱弱,招袂比三年前长高不少,整个人也泛出熠熠神采来。前段时间还听说他和君凌在k城的“战役”,而今天他就站在了丁翔面前,笑容满面地宣布自己的胜利。
“打击一下他的气焰,果然是件过瘾的事情。”
看着招袂兴奋地诉说着这个月分别后发生的事,丁翔露出由衷的笑容。为了招袂而高兴,虽然年纪比自己小一些,但是对于自己想要的一切
很久没有看到丁翔如此开心过了。
坐在一边旁听一边痴痴地贪看着那张久违的笑颜,李梓封想从他们的对话里找出过去三年发生过的点点滴滴。可所有的对话都是翻来覆去的那么几件事,听了几分钟,他就悻悻地低下头去出神。
没有自己插足的空间。
也许是见到旧友过于兴奋,丁翔开始微微咳嗽几声,似乎嗓子不太舒服的样子。慢慢地,手又捂住了胃部,脸上的笑容却一直保持着,直到遮掩不住的痛苦将那勉强的表情完全淹没。
“小翔,你怎么了……”
捂住嘴,来不及回答招袂的关切,丁翔猛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听见咳嗽的声音,李梓封抬起头,却看见丁翔飞快地冲进洗手间。而紧跟在后面的招袂,眼中也是一片疑惑。
“翔……怎么了?”
李梓封敲门。
门内一片寂静,轻微的几声咳嗽,然后又是水声,下意识里李梓封觉得那水声正在掩盖着什么。
“我现在就进来。”
急促地瞧着门,声音因为焦虑而变调。
“别进来。”
门里终于传来丁翔的回答。
虽然是拒绝,但语气却出奇平静。李梓封已顾不得去咀嚼那怪异的感觉,一把将门推开。
洗手间灯光暗淡,和客厅里洒落的阳光形成视觉的反差。在视觉恢复清晰后,李梓封看见了丁翔的背影。
背对着门,伏在洁白的洗手台边,丁翔浅浅喘息,肩胛上下起伏。在听见李梓封的声音后,他支起双手撑着身体,勉强直立起来。
“我叫你不要进来的……”
“翔……你……”
你怎么了,这几个字还没有说出口,却看见丁翔再次伏倒,这次连站都站不稳,双膝一曲跪坐在地上。
啪、啪、啪啪啪……
沉重的水滴声,一滴滴敲打在地面上,越来越急。那声音……竟然似曾相识。
“翔……”
被这不详的声音震在原地,李梓封睁大双眼看着丁翔转头,慢得像是一帧帧连续的定格,每一帧都深深地刻在了他的心中。
他看见他苍白的脸,带着浅浅悲笑的眼,同样苍白的手捂住了嘴,有汩汩的殷红从指尖流淌下来,绕着手腕结成红绳,然后一滴滴落到地上。
啪、啪……啪。
那红色,侵蚀了李梓封的心。
“叫你……不要看的……”
第五十八章(下)
虽然这样比喻有些可笑,但李梓封突然觉得自己的灵魂离开了躯体,有那么一两分钟的时间,浑身轻飘如同悬浮在空气中。直到看着丁翔被抬在担架上送入救护车,心脏才好像被闷击了下,剧烈钝痛起来。
跟随在医护后面上车。他紧紧抓住丁翔的手,感受那细长的五指扣在自己手背上的触觉,那因为痛苦而跳突的血脉紧贴着自己的皮肤,已不分彼此。
仰躺在担架上,冷汗将碎发沾湿了贴在额头。丁翔灰白的嘴唇始终半张着,一路上李梓封都在留意他是否要说些什么,可从嘴角流泻出的只有些微血液,以及让人捉摸不透的笑容。
后悔,李梓封突然觉得好后悔。
明明已经发觉古怪,可为了维护丁翔那所谓的“自尊”,自己一次次回避问题。为了挽回他的心,竟然差点愚蠢地失去了他的生命。这样的事,这样的选择……他不要。
翔…如果说为了得到你的心,我一定要失去你……那么我将会不顾一切地留住你,不择手段。
只是现在的我,已无从选择。
招袂先行一步到病院办理手续,等他打理好了一切匆匆赶到手术室时,只看到李梓封垂着头坐在长椅上。
手术依旧在进行中。
“告诉我这三年,丁翔过得好么……”
长时间沉默后,李梓封艰难地开口。虽然事到如今,这个问题已经变得有些多余。
招袂摇头。
“陈老先生的死,你对他的伤害,后来再加上他母亲的去世,以及人地生疏的艰辛,他一直都没有真正轻松过,平时也没有注意这些,尤其是白屋刚开始营业的时候……他从不和我提起他的病,所以不仅仅是你……我也不知道会……有这么严重……”
“我就知道……就知道……”
将手埋进凌乱的头发里,李梓封重复着这毫无意义的语句,
突然觉得自己这么说有些过于残忍,看着李梓封越来越阴沉的脸色,招袂想着要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事到如今,怎么样的安慰才能减轻这难以消弭的剧痛……
门上的红灯亮了近一个小时,终于无声地熄灭。
手术只是暂时成功,医生的诊断是“胃癌晚期”
虽然一开始的时候很容易被当作是溃疡或者胃病,可是等到发现,往往已经无力回天。
最长还有3个月的生命。
这就是最后的期限。
午后的病房,洒满了初夏的金光。又是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