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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平地水深三尺,兵马在水里奔走,怨声遍地。王振下令,兵马改道宣府。正要起行,警报贼寇大至,王振命成国
公朱勇分兵五万先去拒敌。那瓦剌部部酋也先,暗饬兵士埋伏在鹞子岭左右。朱勇兵到,也先两下杀出,朱勇抵挡不住,
大败逃回。飞马报贼兵追来了,王振还在那里打算拖载辎重,群臣请驾走紫荆关,又被王振骂退。不一会,探骑和蚁附
般来报,也先统领大兵来追。随驾诸将都准备迎敌,一面令兵马疾行,看看将到怀来县,群臣又来禀请道:“贼兵在后
将到,不如暂入怀来县避锋。”王振大喝道:“你们晓得什么!”说罢只令兵马屯住以便拒战。哪知也先的部众和潮涌
般地追来,逢着了明军好似风扫落叶,大家无心御敌,只发声喊四散逃走。这时王振也弄得手足无措,随驾的武臣如朱
勇、张辅、陈宁、王贵、梁隽、徐宽等奋力挥械迎战,也先部众并力射箭、矢如飞蝗,不上半刻工夫,张辅等一班老臣,
一齐死在阵中,御前护卫保着英宗逃遁,到了锦鸡栅,再看王振时,却伏在马鞍上索索地发抖。恼了御前卫官樊忠,指
着王振骂道:“你这丧心的逆贼,也有敛威的一天吗?这时贼兵四集了,你何不设法去退敌呢!”骂得王振一声不则,
只把衣袖拭着颜上的汗儿,可是愈拭愈多,汗珠如黄豆般地直滚下来。樊忠越看越气,随手一掌打在王振的脸上,连牙
齿也拍下了两个,满口是血,因此坐不住雕鞍,一个倒栽葱跌落下,直跌得头破血流,王振便抱头大哭起来。樊忠愈愤
道:“如今是哭的时候吗?你既只有哭的本领,为甚要强掌兵权,陷害故人呢?”说道就腰间拔下一个铁锤,向着王振
的头上只一下,任王振的头颅怎样地坚固,也击作了两半,脑浆迸裂死在地上了。那时敌兵愈来愈多,也先望见黄罗伞
盖,知是明朝的皇帝,便挥着兵士围上来。
瓦剌部的人马把英宗团团围住,护卫樊忠战死,诸将多纷纷中箭落马,校尉袁彬、哈铭,死力保着英宗突围。敌兵
愈来愈厚,只望着黄罗伞盖围上来,看看兵将折伤垂尽,英宗还是困在里面。那时四边喊杀声震天,英宗坐在马上终日,
已有些支持不住,由袁彬护英宗下骑,暂时在草地上休息。忽见卫兵呐喊一声,各自抱头乱窜,背后一员大将,挺枪骤
马直杀入来,一眼瞧见英宗穿着黄袍,戴着金冠,知道是明朝的领军统帅,便喝令兵士们把英宗拥着便走。其时英宗的
左右,死的死了,逃的逃散,只有袁彬、哈铭和内使王真、译官吴童官等紧紧地随着。
代宗景泰陵那掳英宗的大将,是也先营中的前锋赛坡,当下拥着英宗来见也先,也先的兄弟伯颜见了英宗,忙私下
对也先说道:“俺瞧此人相貌不凡,决非是个常人。”参谋吕受也说道:“某看他的装束,金冠龙服,不要是明朝的皇
帝吧!”也先跳起来道:“俺常思统一中国,至今未曾如愿,倘真能获得大明皇帝,那是俺夺取中国的时候到了。”于
是令内监王永往认英宗。王永本明宫的太监,因和王振不睦便愤投也先营中。这时王永至赛坡的帐中,不敢直入,只在
外面张望。远远看见英宗闭目盘膝坐在地毡上,袁彬、哈铭诸人旁侍。王永看得清楚,慌忙来报给也先道:“果然是明
朝的皇帝。”也先大笑道:“这是俺仗祖宗的灵祐,居然把大明天子也会俘来了。”伯颜在旁说道:“明朝皇帝犹之神
庙里面一个首领的木偶罢了,俺们把他掳来又有什么用处?他们皇族的子孙很多,难道不会再立别个的吗?况我们在塞
外虽然算得强盛,到底是一个部落,明朝闻得皇帝被人掳去,他起倾国的兵马前来,俺们以卵敌石,怕不给他们洗荡干
净吗?”也先正在兴高采烈的当儿,被伯颜这一席话说得好似当头浇了一勺冷水,呆呆地望着伯颜半晌才说:“依你又
怎样的办法?”伯颜说道:“依俺的主见,不如把明朝的皇帝送还了他,这样一来他们也自然见情,既不失和气,又可
以免去俺们寇边开衅的罪名,岂不一举两美吗?”也先听了,踌躇说道:“且缓着再议了。”于是就命伯颜把英宗皇帝
带去,用礼节看待他不提。
再说英宗被掳的消息传到了京中,郕王、于谦等都吃了一惊,胡太后和钱皇后,以及妃、瑞妃、慧妃、钱贵人、马
贵人等一齐痛哭起来,宫中顿时一片的悲声。大家哭了一会,只是面面相觑地毫无办法。忽接到怀来县的奏报,说也先
有谍文前来,愿送还英宗,但需金珠万万两作为交换品。这时贼势正盛,边庭的将领没人敢出兵交锋。朝廷也弄得十分
为难,当下由胡太后、钱皇后并六宫嫔妃等把宫中所有金珠宝物都搜括起来,装了十二大车,派使臣赴也先的营里。谁
知也先接到了金珠,仍拥着英宗北去。明朝的将士没奈何他,眼睁睁地瞧着也先把英宗掳去。这里由都指挥郭懋收拾起
败残人马驻屯怀来。
那时京中人心惶惶,朝野皆惴惴不安。侍郎杨善等又上章请诛王振余党,郕王犹豫未决。中官马顺力言不可,众公
卿齐声大骂,马顺也和内侍等回骂。尚书王直大喝道:“马顺是王振的余党,应该先把他处罪。”声犹未绝,六部九卿
的象笏并上,马顺挥拳相迎,到底寡不敌众,王直的一笏正击在马顺的额上,将额角击碎,眼珠突了出来。众官又一阵
地乱踢乱打,把马顺击死在奉天殿上。杨善又倡议乘势捕逐逆党,一呼百和,大家奔到殿上,见王振的私人,不论是内
监相卿扭住便打。奉天殿上霎时人声鼎沸,秩序大乱。郕王慌忙躲入谨身殿内,外面众官鸟乱得一天星斗,连奉天殿的
御案也推翻了。这样地闹了一阵,众官又要求郕王下谕,将王振灭族籍家,郕王吓得不敢出声,由兵部尚书于谦护着郕
王升殿。令内监金英传旨着锦衣尉往逮王振的家属及同党各官,立即正法。锦衣尉陈镒领了上谕,赶到王振的家里捕了
他义子王山,媳妇马氏和婢仆等,凡一百三十余口,并中官王永、毛顺的家眷,一并绑出市曹斩首。
蒙古三部的位置那郕王经于谦、王直等护卫,胆子就渐渐地大了。他觑得英宗被掳未还,大位空虚,要想篡袭那个
皇帝的位置。当时和中官金英等密议,着锦衣尉岳谦赶往怀来,只说是探望英宗,回来时假传英宗的旨意,命郕王祁玉
嗣位。众官闻知也乐得做个人情,便纷纷上章劝进,郕王再三推辞,又由胡太后下谕,命郕王正位。郕王见时机已至,
就老实受领,择吉登殿继统,百官山呼叩贺,这就是景帝。改正统十四年为景泰元年,立王妃江氏为皇后,尊胡大后为
上圣皇太后,晋钱皇后为圣皇后,追谥孙贵妃为皇太后,又尊英宗为太上皇。其时也先又挟着英宗至大同,勒索金珠等
物。广宁伯刘安搜括家资和文武众官所有的金银一并车入也先的军中;也先又拥着上皇北去,刘安十分懊丧。内监蒙古
人喜宁又偷出京城去投也先,把中国的虚实地理都告诉了也先,令他从紫荆关进兵,直入北京,驱走景帝,乘间定都燕
京。也先听了喜宁的话,长驱往紫荆关。守关总兵谢泽领兵迎战,被也先杀败,谢泽阵亡。也先又借着送上皇还京的名
目,赚开紫荆关,大兵直驱北京。经过良乡将至卢沟桥时,正值都督于谦率兵来迎。
当也先兵进紫荆关,都中警报好似雪片一样。景帝听报慌了手脚,忙拜于谦为大都督,总制天下兵马率师御寇。于
谦又请赦免都指挥石亨、总兵官杨洪。景帝准了奏本,着石亨、杨洪两将带罪立功。因英宗在锦鸡栅兵败,飞檄调大同
人马,石亨正留守大同,恨英宗不明,令阉宦王振掌着兵权,他不愿听王振的指挥,所以坐视英宗被掳,石亨和杨洪竟
拥兵不救。等到景帝登位,败兵回来把石亨、杨洪的罪名上控兵部。御史刘恒上书弹劾,景帝令大同总兵郭登,捕石亨、
杨洪下狱。如今得于谦的保奏,石亨、杨洪出狱后,便召集了部下劲兵,星夜来援京师。这里于谦领着兵马杀出德胜门,
行不上几里已和也先的兵马相遇,两下里就大战一场,不分胜败,至天晚收兵。是夜于谦宣张、张两将进帐,授了密计,
又对众兵士痛劝一番,真是说得声泪俱落。第二天的清晨,于谦便慷慨誓师,将士个个奋勇出兵和也先死战,张、张又
从两边杀出,也先部众大败。于谦方挥兵追赶,又逢着杨洪、石亨的兵马自大同杀到,三路大兵奋力杀上,也先抵挡不
住,领着败残人员连夜逃出紫荆关,仍拥着上皇匆匆地出塞去了。那于谦大胜一阵,收兵驻屯了三天,班师回京。各地
闻京中获胜,自然人人争前,又大破了也先的余众,国内渐见平静。景帝因乱事以平,命开筵庆功,大封功臣,要算于
谦为第一,加两级,晋少保衔。杨洪、石亨晋伯爵,张、张封子爵,士兵也各有犒劳。
那时上皇(英宗)被掳出塞,住在伯颜的营中,虽蒙竭力的优遇,皇上总觉得不惯。幸得校尉袁彬、蒙古侍监哈铭
两个人不离左右。伯颜又把上皇移往自己的家里,进汤调羹都是伯颜的妻子亲自动手的,上皇心里很是感激。不过塞北
的习俗无论是官是民,都住在牛皮帐里的,帐外便畜着牛羊马匹,人民不以财资为重,唯牛羊马匹愈多就算是富户了。
盗贼劫夺也专掠牛羊马匹,人民备有枪械,往往和强盗对敌。如捕获盗贼时,并不报官讯鞫,只把获住的强盗载在牛车
里,由事主派家丁多名,解往土官那里。一路上牛车慢慢地进行,家丁就拿强盗一个个地杀着,杀到土官的署门前,将
杀下来的头颅计点了数目报与土官,土官便在册子上纪了年月日,杀盗若干名等字样就算了事。塞外的风俗似这般地野
蛮,那上皇做惯了中国安乐尊荣的皇帝,叫他去住在这种沙漠地方,居处的是帐篷,饮食的是牛酪马乳,羊羔兽肉,骚
膻腥味触鼻,怎样能够下咽呢?后来实在饿得没法,勉强拿些马乳充饥。上皇又时时想起了六宫的后妃,总是嗟叹下泪。
袁彬和哈铭在旁又百般地慰劝,并伴着上皇往游塞外的名胜,如汉代的苏武庙,庙中遗有苏武牧羊所持的节竿和神像。
又有汉时的李陵碑,碑下记有宋将杨业尽忠的年月及宋将潘美破番奴的遗迹。又有昭君庙,庙塑昭君像,容貌栩栩如生,
旁立两个侍女,一捧琵琶,一个执着金幡,前后殿宇很是壮丽。汉人往来此地,都要徘徊凭吊一番才叹息而去。上皇这
时遨游塞外风景倒也稍舒忧肠,然每到了晚上听得那些呜呜胡笳声音,不禁又黯然下泪。正是有唐人所说的“不知何处
吹芦管,一夜征人尽望乡”的概况了。
那伯颜的为人却不似也先,他对上皇非常地尊敬。依照伯颜的主意早就把上皇送还明廷了。偏是那太监喜宁和王永
两人在也先面前竭力地阻挡。上皇得知,恨不得将喜宁、王永砍为肉泥。伯颜见也先没有还上皇的诚意,便亲自来安慰
上皇,谓将来得机会终要送还中国的。上皇听了,很为见情,又常和伯颜谈谈塞外故事,两下里倒十分投机。伯颜又恐
上皇寂寞,便替上皇去选了五六个番女来陪伴上皇。这六个番女当中,算一个叫木猊的长得最是俊秀,还有一个叫玉米
的也很是风骚,上皇在无聊的当儿,令番女们唱歌解闷。到了三月的中旬,胡人祭石塔也算是个佳节。伯颜设宴给上皇
称觞,伯颜的妻子阿剌哒哈喇亲来与上皇把盏。那哈喇也有几分姿色,上皇不觉开怀畅饮。正吃得高兴,急听得蛮靴橐
橐,一个月貌花容的番女从帐后转将出来。只见她穿着一身藕色的舞衣,云鬓斜髻,脸上薄施着脂粉,显得她体态轻盈,
妩媚多姿。上皇已有了酒意,目不转睛地瞧着那美人。哈喇便唤那美人过来参见了上皇,又命她在筵前歌舞起来。那美
人嫣然地一笑,摆开了舞衣翩翩地带舞带歌,真是飘飘欲仙。上皇看了,赞赏不绝口。哈喇早瞧出了情形,笑着对上皇
说道:“这是奴婢的妹子,皇帝如不嫌她菲陋,不妨收她做个侍奴。”上皇微笑点头,哈喇便说道:“可伦快过来侍候
皇帝。”可伦正在舞着,听得她姊姊叫唤,忙停了歌舞,盈盈地走到上皇的身旁,轻舒玉臂,执着金壶侑酒。上皇令可
伦坐下,添上一副杯盘来,两人一杯杯地对饮着。
这一场酒宴,直吃到夜阑才把席撤去。哈喇出帐,上皇命袁彬、哈铭退下,就拥了可伦进后帐安寝。袁彬和哈铭侍
在帐外未曾安睡,猛听得帐内一声的怪叫,袁彬拔了一把刺刀慌忙抢入帐中,哈铭急切间寻不到器械,竟掇了一把木椅
随后追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