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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没说得清楚,一哄地上来和俺动手了,不是可恶么?”说着又把拳头扬了扬道:“谁再与俺较量三百合,俺便请他喝
一杯大麦酒。”江彬见那少年说话是个浑人,就笑了笑安慰他道:“壮士不要生气,他们的不是,等咱来陪礼就是。但
不知壮士高姓?到这里来有甚贵干?”那少年指手画脚地说道:“你们这里不是国公府吗?昨天有个汉子到俺家,说是
什么的鸟皇帝,俺妹子说要嫁给他的,所以俺一早就把妹子送来的。”说时又拍了拍胸脯道:“宣府地方,谁不认得俺
李龙大官人,那门上的几个没眼珠子的偏不认识俺,竟来太岁头上动起土来,直把俺要气死了。”江彬听了他的一番话
不觉暗自笑道:“世间有这样的混蛋,他的妹子也就可以想见了,不知皇上怎么会看中的。”于是命家人开了大门,叫
李龙把他妹子的车儿推进来。
李龙应声出去,不一会已拿车辆推到大厅的台阶下。江彬定睛细看那车上的美人,不禁吃了一惊,半晌做声不得。
心下寻思道:那美人儿果然生得妩媚温雅,和她那黑脸哥子相去真是千里。所谓一母生九儿,各个不相同了。江彬正在
发怔,里面的正德皇帝已梳洗过了,亲自出来瞧着,一眼见凤姐坐在车内,笑着说道:“正是她兄妹两个来了。”江彬
也回转身来,说了厮打的缘故,一面使歌女们搀扶了凤姐下车,姗姗地走到厅上,向正德帝行下礼去。正德帝微笑扶起
凤姐道:“你哥哥也同来了么?”凤姐低低地应了一声。正德帝令传李龙上来。江彬阻拦道:“此人鲁莽不过,恐冲犯
了圣驾,还是不见的好。”正德帝点头道:“有他妹子在这里,且叫他来见。”江彬没法,只得亲自带了李龙上厅。李
龙见了正德帝,也只唱了个喏说到:“皇帝哥哥,俺这儿见个礼吧!”正德帝看那李龙身长八尺,深紫色的面质,狮鼻
环眼,相貌威风,不觉大喜道:“李龙虽是莽撞些儿,倒像个猛将。四儿替朕下谕,送李龙进京,往礼部习仪三个月,
即着其回宣府护驾。”江彬听了,领了李龙自去办理。这里正德帝携着凤姐的玉腕,同进后院,寻欢作乐去了。
却说正德帝在宣府,左拥江彬,右抱凤姐,真有乐不思蜀之概。不期这位李贵人(凤姐)身体很是孱弱,三天中总
有两天是生病的。忽京师飞马报到,纪太皇太后驾崩。正德帝听了,虽不愿意还京,但于礼仪上似说不过去,只得匆促
回銮奔丧。凤姐有病不能随驾,正德帝嘱她静养,自己和江彬,接辇大臣等即日起驾还京。正德帝到了京师,便替太皇
太后举丧,一切循例成礼。是年的六月,正德帝亲奉太皇太后梓宫安葬皇陵。
光阴茬苒,眨眼到了中秋。正德帝久蛰思动,下旨御驾南巡。这首谕旨下来,廷臣又复交章谏阻。其时朝野惶惶,
人民如有大难将临之景象,一时人心很是不宁。于是大学士杨廷和、太师梁储、翰林院侍读舒芬、郎中黄巩、员外郎陆
震、御史张缙、太常寺卿陈九皋、吏部主事万超、少师梁隽等纷纷上疏,谓灾异迭见,圣驾不宜远出。正德帝怎能听从,
反将万超、黄巩、陆震、张缙等一并下狱。陈九皋、舒芬克戍云贵,杨廷和、梁储、梁隽等三人一例贬级罚俸。这样地
一来,群臣谁敢多嘴?正德帝即传旨:驾幸江南,自津沽渡江,以金陵旧宫改为行宫。
谕旨既颁发,正德帝于是年八月带了刘贵人、江彬并护驾官李龙(为凤姐之兄、在礼部习仪后尚未遣往宣府,故得
随行)、将军杨少华、蒙古卫官阿育黎、侍卫郑亘、右都督王蔚云、女卫护江飞曼一行二十余人渡江南行。不日到了石
头城(楚之金陵,在上之县西,即今之江宁县),早有金陵守臣裕王耀焜、蔚王厚炜(正德帝之弟)及大小官员远远前
来接驾。正德这时也无心观览风景,只和裕王、蔚王并马进城。
第四十五章江南留韵事
正德帝到了金陵行宫,方要下骑进去。这时城中的百姓扶老携幼地前来瞻仰圣容,只远远地遥看着不敢近前。蓦听
得人丛中一声大喝,一个汉子疾趋直出,便有一道寒光向着正德帝飞来,将军杨少华眼快,连忙叫声“不好”,急拔腰
刀去隔御,一霎间哪里来得及。正德帝也觉目前寒光一闪,慌忙跃下坐骑。“格答”的一响,鲜血喷射,一人中刃落马。
护驾李龙也抽刀在手,早把那刺客截住。杨少华、王蔚云、郑亘、爱育黎、江飞曼等五人并上,那刺客招架不住,
一刀被李龙搠着,大吼倒地。杨少华忙上前按住,护驾禁卒已七手八脚地把那刺客捆了起来,再看正德帝已避入行宫。
众人将受创堕马的人扶起瞧时,却是蔚王厚炜,面如金炼,气息奄奄,由杨少华等把他搀进行宫大门。还不曾到得殿上,
只见蔚王两脚一伸,眼往上翻,呜呼哀哉了。
正德帝闻蔚王死了,不禁垂泪道:“朕才得到江南,便丧了一个兄弟,叫朕怎样地回京去见得太后!”王蔚云奏道
:“刺客刀中蔚王,这是皇上的福大,也是蔚王命该如此,于陛下何涉?”说道江彬护了刘贵人到了。听说有刺客,便
问:“可曾捉获?”正德帝道:“朕倒几乎忘了。”喝令把刺客推上来。李龙应着,拥刺客到了正德帝面前。那人直立
不跪,李龙在他的足弯只一扫,那人站不住脚,噗地坐在地上。正德帝怒道:“朕与你无怨,胆敢在白日行刺朕躬,你
系受何人指使?据直供来!”那刺客瞪着眼道:“老爷要刺便刺,有谁指使?今日被获,算老爷鸟晦气。快把咱的头砍
了,不必多讲,否则咱要骂人了!”正德帝待要再说,江彬插言道:“这种混人,交给地方官去勘谳就是,何必陛下亲
鞫?”正德帝点头,当下由李龙把刺客带下去,交给南京都佥刘建山,着讯明回奏。次日刘建山将刺客施严刑拷问,讯
得该刺客名李万春,系受宁王宸濠的指使。前在京师,假借斗鹌鹑为名曾行刺过一回,因匆迫没有得手,这番是第二次
行刺,因力尽被获。建山录了口供,据实上闻。正德帝听了大怒道:“宸濠是朕叔父行,朕未尝亏待他,为什么一再使
人暗算?”说罢传谕李万春磔尸,并颁知江西巡抚张钦,令监视宸濠行动,待御驾还京再行发落不提。
那时正德帝在金陵翱游各处名胜,怕招摇耳目,便改装做商人模样,只带了刘贵人及李龙、杨少华、江彬等三人。
正德帝和刘贵人、江彬、杨少华、李龙君臣四人观山玩水,好不快乐。其时正德帝游了梅冈,又经几区乡镇,遥望
绿阴丛中红墙一角,好似什么宫殿。正德帝指着红墙回顾江彬道:“那是什么地方?”江彬怔了怔,弄得对答不出来。
因他是宣府人,于关外路径和风俗人情自然是很熟悉的。正德帝巡幸宣府时,都是江彬做的向导。如今来到江南地方怎
会有头绪呢?正德帝忘了江彬为关外人,平日间问惯的了,这时向他问起江南的路径来,把这个江彬挣得面头红涨,一
时不好捏造出来回话。幸得杨少华是江都人,对于江宁的名胜古迹略为有些儿头脑。他看那江彬的窘状好笑,忍不住代
应道:“那里大约是天宁寺了,俺们且进寺去休息一下吧!”正德帝见日色已近晌午,便点点头,令少华在前引路。
转眼到了一所大寺院面前,匾额上大书着“敕建天宁寺”五个斗来大的字,上款是“唐天凤元年建,元皇庆(元仁
宗年号)年间重修,大明洪武十二年臣朱钧(太祖从侄)再修”。正德帝笑道:“这寺建自唐武后年间,也好称得古刹
了。”江彬道:“倘使是近代建起来,那佛像断断及不到从前了。只瞧它们前的四大金刚,塑得多么威严雄壮!”杨少
华笑道:“这四金刚岂是泥塑木雕的?”江彬说道:“不是木雕或是泥塑的是怎么?”少华道:“俺听得老辈里讲,江
宁的天宁寺中,四金刚是白石凿成的。”江彬惊骇道:“石头能凿得这样细致,真是鬼斧神工了。”正德帝见那金刚长
有四丈余,少华谓是石凿的,也觉有些不信,便与大家走进头山门去实验,果然是石头所凿就的(江宁天宁寺,尝见毁
于洪杨,后虽重建,石像多半毁裂,所制乃远不如前矣)。君臣互相叹诧,惊为奇工。于是同入大雄宝殿,殿宇也异常
地宏敞。
这时后殿走出一个知客僧来,见正德帝等进去,忙上前打了问讯,即邀入方丈。小沙弥烹上香茗,正德帝执杯呷了
一口,觉茶味清芬甘芳,和御前常饮的迥然有别。因笑着问道:“和尚的茶味儿甚好,不识这叶儿是出在哪一处的?”
知客僧笑道:“出家人有甚好东西,有的也都是檀越们所布施下来。这茶叶也是一个施主餽与老和尚的。那施主是姑苏
洞庭山人,叶儿就是那里的土产,唤做洞庭碧螺春。老和尚嫌它太好了,怕没福消受,所以把来藏着,专备给游寺的檀
越们解渴。”正德帝听了,不住地点着头。忽听得咳嗽声响亮,知客僧说道:“老和尚来了。”话犹未了,只见西院的
月洞门中走出个形容古怪的老僧:须发如银,眉长垂睫,年纪当有八九十岁,步儿却极轻健。那老和尚走到正德帝等面
前一一行礼,名通姓毕,自述法号叫做禅明,本四川人,避明玉珍之乱才来江南,今年二百四十五岁,当初来江南时已
九十多岁了。正德帝见说,不禁吃了一惊。原来明玉珍据蜀西,太祖高皇帝犹未定鼎,就年分算来,老和尚至少也有一
百三四十岁了。江彬立在一旁撅嘴儿,似乎不相信老和尚的话。那老和尚的耳目甚是敏锐,江彬的举动似已觉察。正德
帝怕老和尚没趣,忙搭讪着说道:“和尚藏着的茶叶真不差,俺们应当道谢。”老和尚微笑道:“一杯清茶,何必相谢。
况茶叶是土中所出,清水取渚地泉,都是檀越们土地上的东西,老衲不过转个手儿,借花献佛罢了。”说时知客僧呈上
缘簿,要求布施,正德帝笑了笑,方提起笔来,待写下去,老和尚阻住道:“檀越果慷慨施舍,老衲却不敢消受。但愿
得檀越早还家乡,赐福与万民,比施给老衲的区区阿堵要胜上几千百倍了。”正德帝见老僧说话带骨,便拱手道:“和
尚可能知过去未来?”老和尚笑答道:“过去的人人皆知,未来的不可泄漏。老衲只略谙风鉴,与诸檀越一谈吉凶何如?”
正德帝大喜道:“君子卜凶不卜吉,幸直言无讳。”老和尚正色道:“朱檀越(指正德帝,因其自称朱寿故称)富贵已
极,似无他求,惟不久虑有惊恐事发生,敛迹自能躲过的。”又指着刘贵人道:“这位夫人,年轻多福,须忌被蛇螫。”
谓李龙道:“施主忠勇,将来当成其志。”顾杨少华道:“富贵寿终。”末了看到江彬,老和尚凝视了半晌,皱眉道:
“江施主的相貌特奇,他日威权必震朝野,只可惜天庭透有煞纹,这倒是很要小心的。”江彬被那老僧说得呆呆地发怔,
恰好小沙弥来请吃斋,老和尚便起身告退。
正德帝和刘贵人一席,江彬、李龙、杨少华等别设一席。大家胡乱饱餐一顿,由江彬掏出三两纹银来授给那个知客
僧,即起身出了天宁寺。行不上几步,只见小沙弥追上来道:“咱家老师拜上诸檀越,银子是不受的。倘夫人还愿时,
只把佛殿的佛像再装一装金身,是蒙惠多了。”说罢将银两仍递与江彬,竟头也不回地去了。江彬说道:“那老和尚似
有邪术的。”正德帝接口道:“那不是这样讲的。山寺野村,每多有道的高人。这老僧倒非常缁流,莫把他看轻了。”
江彬唯唯喏喏,心里却十分不赞成。这时刘贵人已足弱行不得了,杨少华便去唤了一乘椅轿来给他乘坐。
经过了牛头山,便是一个大市集,那里叫做集贤村(岳武穆屯兵御寇处,今已更名。古迹淹没不彰,惜哉!)到了
村中,见那乡民童叟妇女都打扮得衣裳整洁,纷纷望着村西去,似赴什么集会去的。正德帝看得不懂,令江彬上去探听。
那些乡民不懂他的关外口音,言语不通,险些儿闹了起来。杨少华忙去打了招呼,乘间问他们往西村去的缘故。一个乡
民答道:“今天是斗姥生诞,白云长老在西村的荒寺里开坛讲经。据说和梁武帝时的宝志法师一样,讲到了妙处,天上
会雨下花片儿来,沾一瓣在人身上,可以延年却病,祛除不祥的。以是举村如狂,男女老幼没一人不想得点好处。此刻
闻本邑的人民都知道了,各村镇上人也赶了来,说不定连寺也挨塌呢。咱们赶去抢花瓣儿,迟了恐怕不及,恕不和你多
谈了。”那乡民说完话,一脚两步地向西而去。江彬听了半晌,一句也不明白,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