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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说你要尽量简短地说出整本书的内容是什么。说出整本书在干什么,跟说出这本书是什么类型是不同的(这在规则一已经说明过了)。“干什么”这个字眼可能会引起误解。从某一方面来说,每一本书都有一个“干什么”的主题,整本书就是针对这个主题而展开。如果你知道了,就明白了这是什么样的书。但“干什么”还有另一个层面的意思,就是更口语化的意义。我们会问一个人是干什么的,他想做什么等等。所以,我们也可以揣测一个作者想要干什么,想要做什么。找出一本书在干什么,也就是在发现这本书的主题或重点。
一本书是一个艺术作品。(我们又要提醒你了,不要将“艺术”想得太狭隘。我们不想、也不只是在强调“纯艺术”。一本书是一个有特别技巧的人所做的成品,他创作的就是书,而其中一本我们正在这里受益。)就一本书就是一件艺术品的立场来说,书除了要外观的精致之外,相对应地,还要有更接近完美、更具有渗透力的整体内容。这个道理适用于音乐或美术,小说或戏剧,传递知识的书当然也不例外。
对于“整体内容”这件事,光是一个模糊的认知是不够的,你必须要确切清楚地了解才行。只有一个方法能知道你是否成功了。你必须能用几句话,告诉你自己,或别人,这整本书在说的是什么。(如果你要说的话太多,表示你还没有将整体的内容看清楚,而只是看到了多样的内容。)不要满足于“感觉上的整体”,自己却说不出口。如果一个阅读者说:“我知道这本书在谈什么,但是我说不出来。”应该是连自己也骗不过的。
第三个规则可以说成是:将书中重要篇章列举出来,说明它们如何按照顺序组成一个整体的架构。
这个规则的理由很明显。如果一个艺术作品绝对简单,当然可能没有任何组成部分。但这从来就不可能存在。人类所知的物质,或人类的产品中,没有一样是绝对简单的。所有的东西都是复杂的组合体。当你看一个整体组成复杂的东西的时候,如果只看出它“怎样呈现一体”的面貌,那是还没有掌握精髓,你还必须要明白它“怎样呈现多个”的面貌—但不是各自为政,互不相干的“多个”,而是互相融合成有机体的“多个”。如果组成的各个部分之间没有有机的关联,一定不会形成一个整体。说得严格一点,根本不会有整体,只是一个集合体而已。
这就像是一堆砖头,跟一栋由砖头建造起来的房子是有区别的。而一栋单一的房子,与一整组的房子也不相同。一本书就像一栋单一的房子。那是一栋大厦,拥有许多房间,每层楼也都有房间,有不同的尺寸与形状,不同的外观,不同的用途。这些房间是独立的,分离的。每个房间都有自己的架构与装湟设计,但却不是完全独立与分离的。这些房间是用门、拱门、走廊、楼梯串连起来的,也就是建筑师所谓的“动线〃(traffic pattern)架构。因为这些架构是彼此连结的,因此每个部分在整体的使用功能上都要贡献出一己的力量。否则,这栋房子便是不适于居住的。
这样的比喻简直是接近完美了。一本好书,就像一栋好房子,每个部分都要很有秩序地排列起来。每个重要部分都要有一定的独立性。就像我们r看到的,每个单一部分有自己的室内架构,装湟的方式也可能跟其他部分不同。但是却一定要跟其他部分连接起来—这是与功能相关—否则这个部分便无法对整体的智能架构作出任何贡献了。
就像一栋房子多少可以居住一样,一本书多少也可以阅读一下。可读性最高的作品是作者达到了建筑学上最完整的整体架构。最好的书都有最睿智的架构。虽然他们通常比一些差一点的书要复杂一些,但他们的复杂也是一种单纯,因为他们的各个部分都组织得更完善,也更统一。
这也是为什么最好的书,也是可读性最高的书的理由之一。比较次级的作品,在阅读时真的会有一些比较多的困扰。但是要读好这些书—就它们原本所值得的程度读好—你就要从中找出它们的规划,当初如果这些作者自己把规划弄得更清楚一些,这些书都可能再更好一些。但只要大致还可以,只要内容不仅是集合体,还够得上是某种程度的整体组合,那其中就必然有一个架构规划,而你一定要找出来才行。
※ 结构与规划:叙述整本书的大意
让我们回到第二个规则,也就是要你说出整本书的大意。对这个规则的运用再作一些说明,或许能帮助你确实用上这个技巧。
让我们从最出名的一个例子来说吧!你在学校大概听过荷马的《奥德赛))(Odyssey)。就算没有,你一定也听过奥德赛—或尤利西斯,罗马人这么叫他—的故事。这个男人在特洛伊围城之战之后,花了十年时间才回到家乡,却发现忠心的妻子佩尼洛普被一些追求者包围着。就像荷马所说的,这是一个精致而复杂的故事,充满了兴奋刺激的海上、陆上冒险,有各种不同的插曲与复杂的情节。但整个故事仍然是一个整体,一个主要的情节牵扯着所有的事情连结在一起。
亚里士多德在他的《诗学》(Poetics)中,坚称这是非常好的故事、小说或戏剧的典范。为了支持他的观点,他说他可以用几句话将《奥德赛》的精华摘要出来:
某个男人离家多年。海神嫉妒他,让他一路尝尽孤独和悲伤。在这同时,他的家乡也濒临险境。一些企图染指他妻子的人尽情挥霍他的财富,对付他的儿子。最后在暴风雨中,他回来了,他让少数几个人认出他,然后亲手攻击那些居心不良的人,摧毁了他们之后,一切又重新回到他手中。
“这个,”亚里士多德说,“就是情节的真正主干,其他的都是插曲。”
你用这样的方式来了解一个故事之后,透过整体调性统一的叙述,就能将不同的情节部分放人正确的位置了。你可能会发现这是很好的练习,可以用来重新看你以前看过的小说。找一些好书来看,像是菲尔丁(Fielding)的《汤姆琼斯》 (Tome Jones)、陀思妥耶夫斯基(Dostoevsky)的《罪与罚)(Crime and Punishment)或乔伊斯(Joyce)的现代版《尤利西斯》(Ulysses)等。以《汤姆琼斯》的情节为例,可以简化为一个熟悉的公式:男孩遇到女孩,男孩失掉女孩,男孩又得到女孩。这真的是每一个罗曼史的情节。认清这一点,也就是要明白,为什么所有的故事情节不过那几个的道理。同样的基本情节,一位作者写出来的是好故事或坏故事,端看他如何装点这副骨架。
你用不着光靠自己来发掘故事的情节。作者通常会帮助你。有时候,光读书名就好了。在18世纪,作者习惯列出详细的书名,告诉读者整本书在说些什么。杰瑞米·科利尔(Jeremy Collier),一位英国的牧师,用了这样一个书名来攻击王权复兴时期的戏剧之猥亵—或许我们该说是色情—《英国戏剧的不道德与猥亵之一瞥—从古典的观点来探讨》(A Short View of the Immorality and Profaneness of the English Stage,together with the Sense o f Antiquity upon this Argument)。比起今天许多人的习惯性反应,他的抨击倒真的是学养甚佳。从这个书名你可以想像得出来,科利尔一定在书中引述了许多恶名昭彰的不道德的例子,而且从古人的争论当中找出许多例子来支持他的观点。譬如柏拉图说的,舞台使年轻人腐败堕落,或是早期教会里的神父所说的,戏剧是肉体与魔鬼的诱惑。
有时候作者会在前言说明他整体内容的设计。就这一点而言,论说性的书籍不同于小说。一位科学或哲学的作者没有理由让你摸不着头脑。事实上,他让你的疑虑减到越少,你就会越乐意继续努力阅读他的思想。就像报纸上的新闻报导一样,论说性的书开宗明义就会将要点写在第一段文字中。
如果作者提供帮助,不要因为太骄傲而拒绝。但是,也不要完全依赖他在前言中所说的话。一个作者最好的计划,就像人或老鼠经常在作的计划一样,常常会出错。你可以借着作者对内容提示的指引来读,但永远要记得,最后找出一个架构是读者的责任,就跟当初作者有责任自己设定一个架构一样。只有当你读完整本书时,才能诚实地放下这个责任。
希罗多德(Herodotus)所写有关希腊民族与波斯民族战争的《历史》中,有一段引言介绍,可说是相当精华的摘要:
这本书是希罗多德所作的研究。他出版这本书是希望提醒人们,前人所做的事情,以免希腊人与巴比伦人伟大的事迹失去了应得的光荣,此外还记录下他们在这些夙怨中的领土状态。
对一个读者来说,这是很棒的开头,简要地告诉了你整本书要说的是什么。
但是你最好不要就停在那里。在你读完希罗多德九个部分的历史之后,你很可能会发现这段说明需要再丰富一些,才能把全书的精神呈现出来。你可能想要再提一下那些波斯国王—居鲁士(Cyrus),大流士(Darius)与薛西斯(Xerxes),以德密托克里斯(Themistocles)为代表的那些希腊英雄,以及许多动人心魄的事件,诸如黑勒斯波(Hellespont)海峡之横越,还有像德默皮烈之役(Thermopylae)及撒拉密斯之役(Salamis)那些战役。
其他所有精彩绝伦的细节,都是希罗多德为了烘托他的高潮而给你准备的,在你的结构大纲中,大可删去。注意,在这里,整个历史才是贯穿全体的主要脉络,这跟小说有点相像。既然关心的是整体的问题,在阅读历史时跟小说一样,阅读的规则在探索的都是同样的答案。
还要再补充一些说明。让我们以一本实用的书做例子。亚里士多德的《伦理学》可以简述为:
这本书是在探索人类快乐的本质,分析在何种状态下,人类会获得或失去快乐,并说明在行为与思想上该如何去做,才能变得快乐或避免不幸。虽然其他美好的事物也被认可为幸福快乐的必要条件,像是财富、健康、友谊与生活在公正的社会中,但原则上还是强调以培养道德与心智上的善行为主。
另一本实用的作品是亚当·斯密的《国富论》。一开始,作者就写了一篇“本书计划”的声明来帮助读者。但这篇文章有好几页长。整体来说可以缩简为以下的篇幅:
本书在探讨国家财富的资源。任何一个封劳力分工为主的经济体制,都要考虑到薪资的给付,资本利润的回收,积欠地主的租金等关系,这些就是物品价格的基本因素。本书讨论到如何更多元化地有效运用资本,并从金钱的起源与使用,谈到累积资本及使用资本。本书借着检验不同国家在不同状况下的富裕发展,比较了不同的政经系统,讨论了自由贸易的好处。
如果一个读者能用这样的方法掌握住《国富论》的重点,并对马克思的《资本论》作同样的观察,他就很容易看出,过去两个世纪以来最有影响力的这两本书之间有什么关联了。
达尔文的《物种起源》是另一个好例子,可以帮我们看到科学类理论作品的整体性。这本书可以这么说:
这本书所叙述的是,生物在数不清世代中所产生的变化,以及新种类的动物或植物如何从其中演变出来。本书讨论了动物在畜养状态下的变化,也讨论了动物在自然状态下的变化,进而说明“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之类的原理,如何形成并维持一个个族群。此外,本书也主张,物种并不是固定、永恒不变的族群,而是在世代交替中,由比较小的转变成比较明显的、固定的特征。有一些地层中的绝种动物,以及胚胎学与解剖学的比较证据,可以支持这些论点。
这段说明看来好像很难一口消化,但是对许多19世纪的读者来说,那本书的本身才更难消化—部分原因,是他们懒得花精神去找出书中真正的意旨。
最后,让我们以洛克的《论人类悟性》当作哲学类理论性作品的例子。你大概还记得我们谈到洛克自己说他的作品是“探讨人类知识的起源、真理与极限,并同时讨论信仰、观点与核准的立场与程度”。作者对自己作品的规划说明得这么精彩,我们当然不会和他争辩什么,不过,我们想要再加两点附带的补充说明,以便把这篇论文第一部分和第三部分的精神也表达清楚。我们会这么加一段话:本书显示出人类没有与生俱来的观念,人类所有的知识都是由经验而来的。本书并论及语言是一个传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