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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平说得舌灿莲花的。
后边跟着的赵府随从也不禁暗自忖道:这一回三郎入了贵人的眼,以后定能让赵知府刮目相看了。
赵平心中亦是这么想。
原本他以为这辈子只能认栽了,没想到上天给了他一个机缘。大兄得了明州何公的赏识又如何,这位可是从燕阳城来的贵人呢!比何公贵了不知多少!只要他侍候好了这一位贵人,以后的前程兴许比阿爹还要好!到时候他休了齐氏!另取娇妻!他还要让崔锦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后悔!
竟敢算计他!
待他弄死崔元,必定要好好地尝一尝她的身子,再纳她为妾,任由齐氏欺凌。看她还如何嚣张!
思及此,赵平更加卖力地在贵人面前卖弄自己的才学。
。
而与此同时,崔锦也得知了赵平入了贵人的眼一事。她万万没有想到赵平竟然又这样的时运。虽不知那个贵人究竟燕阳城里的哪一位,但赵平一得势,吃亏的只有她自己。
阿欣着急地问:“大姑娘,现在该如何是好?赵家三郎会不会对老爷有所不利?”
崔锦说:“你小声些,现在还没有定案。赵知府最多也就敢关着阿爹,虽说阿爹已被汾阳崔氏放弃,但好歹也是汾阳崔氏的人,赵知府不敢用刑的。”
而且她还有一个后招。
既然申原谢氏依靠一个巫子在短短数十年内挤入根基皆有百年以上的名门望族里头,那么其他家族肯定也会盼着自己能有一个巫子或是巫女。
尽管上天赐予她的神技时灵时不灵的,可她依旧拥有此神技。
她相信汾阳崔氏很乐意见到一个这样的孙女。
但是不到走投无路时,她都不想用上这一招。一旦用上了,便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她此生也只能任由汾阳崔氏宰割了。
“咦,大姑娘你要去哪里?”
崔锦戴上幕篱,道:“你且跟我来。”
街道上有些清冷,崔锦选择了一条小路。小路上更是清冷,走了一会,半个人影都没有。阿欣忐忑地说:“大姑娘,这要是被赵知府发现了该如何是好?”
崔锦道:“等不得了。”
赵平既然入了贵人的眼,万一哄得贵人杀了她爹,她到时候又找谁伸冤去?何况这一次来的贵人究竟是谁,她现在也没有打听到,万一是长公主殿下那该如何是好?
听说长公主殿下年已二十五,可迟迟没有嫁人。
也听说长公主好男色,而皇帝宠着长公主,竟任由长公主暗中广收面首。
而赵平姿容不凡,能入得长公主的眼,也并非难事。
思及此,崔锦不由加快了速度。就在此时,远处忽有异响传来,崔锦面色一变,连忙拉了阿欣躲在小巷中。阿欣吓得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崔锦倒是一脸平静地望向外头。
她见到了春风得意的赵平,还有那一辆宽敞而华美的马车,车帘纹丝不动的。
半刻钟后,小路上重新恢复了平静。崔锦拉着阿欣离开小巷,快步往东边走去。一路上,她低声与阿欣说着话,仔细地吩咐着。
阿欣见崔锦一脸凝重,不敢有误,认真地听着。
终于,崔锦停下脚步。
她的身前是一座屋宅,屋宅不小,大门是木头所制,可以看得出来是上好的木材,门环是崭新的,有着金属的质地。
阿欣轻轻地扣了扣门。
不久后,有个小童跑出来。阿欣着急地说:“我家姑娘得了怪病,钟巫医在吗?”小童打量了眼戴着幕篱的崔锦,半晌才道:“在,跟我进来。”
。
钟巫医已经年过半百,蓄着白须,乍看之下,颇有仙风道骨之感。一进门,崔锦便闻到了酒味儿。阿欣扶着崔锦坐下。
崔锦缓缓地揭开了幕篱。
钟巫医打量着她,问:“得了什么怪病?”
崔锦神色不太好看,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毫无血色,连唇也是白的。钟巫医的话音落后,崔锦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过了半晌,她才哆嗦着唇,道:“钟巫医,有……有鬼缠上了我。”
钟巫医挑眉。
“哦?是什么鬼?”
他也并非头一回见到被鬼缠上的人,所以倒也不吃惊。
崔锦魂不守舍的,又不出声了。
这时,阿欣挤出两行眼泪,抽泣着说道:“钟巫医,你一定要救救我们家大姑娘。前几日我们大姑娘就开始变得不对劲了,一到了夜里就说要喝酒,喝得还是烈酒。平日里我们大姑娘是喝不得烈酒的,一喝就呛个不停,可这几日却不停地嚷着要喝烈酒,喝了后不但没有呛到,而且还喝得津津有味。奴婢想去夺下酒壶,却被大姑娘扇了一巴,接着还搂过奴婢,动手动脚的,说什么让大郎我亲一亲。一到白日里,大姑娘却连夜里发生过什么事情都不记得了。”
钟巫医说道:“兴许是家有恶鬼,待我做场法事好好超度下亡灵……”
话还未说完,崔锦蓦然瞪大了眼睛。
她霍地站起,眼睛发亮,直勾勾地盯着不远处桌案上的酒盅。她就像是一只豹子!迅捷而凶狠的雄豹!不过是眨眼间,她就抱来了酒盅,旋开酒塞,仰脖大口大口地喝着。
酒从下巴流落到衣襟里,可她丝毫也不在意。
直到喝光了,她扬手一扔,酒壶落在地上,碎了一地!她打个了酒嗝,笑嘻嘻的,走路也是踉踉跄跄的,仿佛只要稍微不注意便会醉倒一地。
她醉眼迷蒙地扫着周遭,目光最先落到了阿欣身上。
她色迷迷地走前,挑起阿欣的下巴。
“美人儿,给大爷亲一个。”
说着,她顺势倾前身子,要去揽住阿欣的腰肢。阿欣躲开了,噗通噗通地躲到了钟巫医的身后,她颤抖地说道:“钟巫医,恶鬼跟着来了!”
这时,崔锦的目光落在了钟巫医的身上。
她又打了个酒嗝,歪着唇,不以为意地说:“钟老叟,是你呀。你都这么大了,怎么还没死?”
钟巫医面色微变。
而此时崔锦又踉踉跄跄地走前,又笑哈哈地道:“别阻拦者我跟美人儿亲热,钟老叟你都这么老了,还霸着美人儿,夜里也不知道能不能起得来。”
这一番话已然有羞辱的意思了。
钟巫医皱着眉头。
一直在一旁侍候的小童也是头一回遇到这样的状况,以往都是去别人家做场法事便好了,这一次竟跟来他们这儿了。
小童后退了几步。
他小声地道:“巫医,这……这大姑娘有点像是孙家大郎呀……”
钟巫医说道:“你去请林巫师过来。”这种事情已非他一个巫医可以管得了,还是得把巫师叫来参详参详。林巫师住的地方离钟巫医不远,不到一刻钟,小童就把林巫师带来了。
崔锦一见到林巫师,又连着打了几个酒嗝。
她歪着头,直勾勾地看着他。
眼神阴恻恻的。
小童在路上已经将事情的原委与林巫师细细地说了。林巫师如今见到崔锦也知道了个大概,只听他喝道:“孙家大郎,为何你要缠着这位姑娘?”
崔锦眨眨眼。
“我要报仇!报仇!报仇!杀我者不得永生!”
时下的人都信鬼神,皆认为人死身灭,魂灵是能得永生的。这样的话由这样的一个姑娘狠戾地道出,比毒誓的份量还重!
“是谁杀了你?”
“我要回孙家!”
林巫师与钟巫医互望一眼,最后林巫师道:“好,老夫带你去。但你了结心愿之时要放了崔家大姑娘。”
她答应了。
临走前还带走了钟巫医家中的一壶酒。
☆、第十五章
因赵知府的吩咐,今日大多百姓不敢出门,除了在外头开铺子的,还有一些由赵知府之前就挑选出来的稍微得体的百姓们。
他们走在街道上,时不时注意着贵人有没有来。没有来便重新回去继续走一次,从街头到街尾,又从街尾到街头。走了大半日,贵人仍然没有来,他们也不敢有埋怨,只好继续走。
蓦然,街道上出现了几抹突兀的人影。
时下巫师与巫医都极其受人尊重。
林巫师与钟巫医在樊城里可以说是无人不识,巫医治人,巫师通鬼神,百姓们很少会见到他们两人走在一起。如今两人一起出现在街道上,外加一个戴着幕篱的姑娘,还有一个扎着双髻侍婢打扮的姑娘,难免有些惹眼。
目光齐刷刷地就落在了他们四人身上。
此时,有人认出了阿欣,低声道:“那不是崔家的侍婢么?”
也有人渐渐认出来了。
“那个带着幕篱的是崔家的大姑娘吧?怎么会与钟巫医还有林巫师走到一块了?”
数人低声细语,目送着他们四人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街道尽头。而这个时候,有人反应过来了,只听他道:“这个方向不是去孙家吗!”
几人你望我,我望你的。
忽有人道:“消息来了,贵人去了朱街的茶肆,刚进去呢。没小半个时辰都不会出来。”话音一落,几人仿佛心有灵犀地互相点头,接着若干人紧跟着钟巫医与林巫师的脚步,看热闹去喽。
。
孙家。
孙家大郎死后,为了确认死因,尸首还在义庄里。而孙家大郎的屋宇也暂时被官府封了,孙母白发人送黑发人,只好在自己这儿设了个灵堂。
孙家上上下下都在孙家灵堂里。
孙母这辈子生了五个儿子,孙父是经商的,死得早,而家中弟兄早年也不太合,于是便早早分了家。孙父经商剩余的钱财,五个儿子平分了,三儿子因与孙母同住,还得了孙母当年带来的嫁妆。
本来孙家大郎是孙家的嫡长子,理应侍候孙母的,但孙家大郎性子孤僻,迟迟不愿娶妻,最初孙母与孙家大郎同住,但过了一两年,孙母倒是被孙家大郎气出病来了,不得已之下,只好跟了孙家三郎同住。
不过一码归一码,孙母心中虽气着大儿子,但如今大儿子去了,孙母哭得双眼红肿,眼泪都流干了。
孙家三郎安慰着孙母。
孙母仿若未闻,不停地烧着纸钱,还说:“你大兄爱喝酒,烧多点纸钱,他在下面也能买酒喝。”
孙家三郎叹了声。
就在此时,孙家二郎匆匆地跑进来,急促的脚步声惊扰了孙母。孙母霍地抬头,怒骂道:“跑什么,你大兄尸骨未寒,这么大声想惊扰你大兄的魂灵?”
二郎面色讪讪的。
他给三郎使了个眼色。三郎与二郎一道离开了灵堂,二郎此时方急道:“三弟,钟巫医与林巫师都来了,就在外面。”
三郎面色微变,他道:“去开门。”
。
灵堂里的孙母痴痴地看着牌位。
人生中最大的苦难莫过于是年轻丧夫,中年丧子,这两样她通通遇上了。她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孙母揩了揩眼角,没有眼泪,可心早已泛滥成灾。
又有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孙母几乎是凶神恶煞地瞪去,话还未出,她蓦然愣住了。她直勾勾地盯着林巫师,着急地说:“巫师大人,我儿的亡灵在何处?他可有吃苦了?可有在我身边?”
孙母的声音沙哑之极。
林巫师说:“孙大郎便在我身边。”
此话一落,灵堂里的所有人都愣住了。孙家几位郎君皆在,都露出了各式各样的神情。这些神情一一落入了崔锦的眼里。
孙母惊喜地道:“在哪里在哪里?大郎,来阿娘身边。”
林巫师又道:“他在这里。”说着,他揭开了崔锦的幕篱。一张姣好的容颜露在众人面前,明明是漆黑的星眸,高挺的鼻梁,可此刻却有着异样的神采。
林巫师说:“孙大郎,已经如你所愿带你到孙家了。”
三郎皱眉道:“这明明是崔家的姑娘!”
二郎也随之附和。
然而孙母却激动地站起,握住了崔锦的双手,她说:“不,这就是大郎,我的大郎。大郎,你怎么附身在崔家姑娘身上了?怎么有家不回?阿娘在这里呀。”
崔锦却甩开了孙母的手,粗声地喘了几口气,使劲推倒了只有衣冠的棺木,长袖一挥,又打翻了牌位。木质的牌位掉落在地,竟是摔成了两半。
她冷冷一笑:“回来?回来等着你的好儿子害我?”
她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四位孙家郎君身上,她一一扫过,眼神凶神而狠戾,手中握着的酒壶冷不丁的摔向孙家三郎。
“三弟,人在做天在看,人死魂在,死人也是会说话的。”
孙母震惊地看向三郎。
三郎说:“你胡说什么?你明明是崔家姑娘,为何要装我大兄?阿娘,此人满口胡言,你莫要信他。我又怎会做出这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孙母看看三郎,又看看崔锦。
一时间不知该信谁才好。她是相信大郎的魂灵尚在的,可大郎说三郎杀了他,三郎如此温顺,又……又怎么会……
然而就在此时,崔锦冷笑一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