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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袍法师-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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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首先,他要找到门,否则他将永远迷失在这里。

  找到门的方法很少有人知道,但实际上很简单,那就是找到自己。

  冷静下来,感觉到自己的存在,而这种寻找,有一个最快速有效的片法——找到疼痛。那是找回自我意识最直观强烈的一种触感,他把所有的意识都集中起来,让整个灵魂只充满一个念头——疼!

  这个意识瞬间达到极致,费迩卡突然感到身体内部传来极度的痛感,整个血脉和骨髓都因为那剧疼一阵震颤,下一个刹那,他发现自己已经拥有了实体,站在了地上。

  这里一片荒芜。

  天空像被冻结了亿万年,一片静止,他想时间若能像果冻一样停滞下来,一定也是这样透明、清澈,又仿佛沉淀了无限色彩的奇妙蓝色。

  大地是土黄|色的,干裂得张着一张张饥渴的嘴巴,吐纳黑暗诡密的气息,无声地呐喊。举目所及,地平线长长的延伸开去,没有任何阻碍物,只有一根线条的荒凉。

  这就是温塔的意识内部,太古的世界?

  费迩卡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他仍是凯洛斯的样子,因为他是祭品,腕上被画上了祭祀的咒语,不会拥有灵魂本身的映射。他可以看到自己那在一片静谧中金发绚烂的色彩,看上去不大和谐,但他早已习惯了这个形象,确切地说他对外表毫不关心。

  现在他正急于去寻找他人生中的绿洲。他迈开步伐向前走去,这样陌生诡异的环境让他感到有些不安,但心中过于强烈的渴望几乎冲散了那一切。

  他知道他要走到哪里,以及他将要干什么。到达温塔意识的中心,一路作为祭品的自己会经历无法预知的阻挠和伤害,但他会成功,而且即使死在这里又有什么关系,这就是他的生活方式。

  视线中终于有了第一件实物。那是一棵树。

  它已经彻底干枯了,与其说是长在地上,倒更像幽灵之海里怨灵的结晶。尖锐凄厉的树枝狠狠地伸向那片毫无感情的天空,树枝扭曲成狰狞的模样,仿佛被地狱之火用难以想象的酷刑煅烧过,憎恨和诅咒着这永恒的苦难。

  费迩卡在它旁边停了下来。

  漆黑色树木上布满瘤斑,像被什么力量严重地扭曲过,和这片荒芜死寂的风景倒是怪异的相衬。

  一瞬间,树动了!

  它的枝条像有生命般,疾迅地向身边的人类冲来,枝条弯曲,像想把猎物紧紧缚往,急切而狰狞!

  费迩卡条件反射性地后退,却整个人跌在黄|色的地面上。他狼狈地后挪了一步,挣扎着从土里爬起来,费迩卡张大眼睛,地下龟裂的土块一个个跳起,在它们之下,一个匿藏的巨大怪物正用难以想象的疾迅速度爬了出来!

  “树妖!”他低呼,声音里更多的倒是惊讶。

  竟然能看到这种已经灭绝了上亿年、生活在旱纪的太古生物!——它们的身体四分之三埋于地下,只留下地上仿佛树木一样的诱饵,对血肉反应敏感。

  而它真正的部分……费迩卡盯着那已经完全爬上地面的东西,像树瘤一样长在两侧的黑褐色眼睛正不怀好意地看着自己,身上还沾着黄|色的土块,倒更像一株植物巨大的根茎。

  一个炎系咒语迅速在他的脑海里浮现,如果他没有记错,这种生物的躯体十分易燃的,因而害怕火焰。可他不能那么做。

  ——他手腕上红色的字母圈住了一切,那是弗卡罗画上去的,深入灵魂。代表“祭品”的字母可以令他合理地出现在这里,但“祭品凯洛斯”根本不能使用法术!

  “该死的!”他骂了一句,他并不经常咒骂,因为那毫无用处,但现在他觉得除了咒骂无事可作。

  他可以感觉到巨大怪兽的饥渴与嗜血,让他无意识地退了一步,树妖眼中的光芒贪婪却谨慎,这是生活在那个残酷纪年大部分生物的生存本能。

  他记得所有读过关于树妖的情况,包括弱点,可是他毫无办法,他几乎连站都没法站稳,一个法师不可能赤手空拳对付这种东西,他连跑快一点都会跌跤。

  地下窜山一绺柔韧的根茎,试图抓住他的裤脚,那细小的枝条很有力气,费迩卡奋力救回自己的腿。可刚抽回来,他却发现自己的另一只腿已经彻底地陷入了几根骤然从地底长出的黑褐色的树根中!

  他咒骂了声,试图抽回,可是那东西迅速攀沿而上,带着股饥渴至极的味道,转眼已到了膝盖!

  不到三秒钟,另一只刚挣出的脚也陷入同样的境地——这就是树妖的捕猜方式,像蜘蛛一样迅速结出柔韧的网,束缚住猎物。他怎么可以死在这里,被一个愚蠢的树妖……

  一个巨大的黑影迅速遮蔽了他的视线,瞬间,他的眼前只有无数的根须像蛇一样贪婪地扭动,树妖已经覆了下来!

  他被撞得跌倒在地,甚至没有喘息的叫间,他的双手猛地被根茎拉开,双腿也被牢牢地缚在了地上!

  那东西迅速长成手腕粗的树根,像铁箍般死死铐住他的四肢,把它们张开缚在那里,成为待宰羔羊!

  树妖伏在他身上,他看到它口中伸出一丝像水晶般纤细的管子,里面隐隐有流转的液体,难以想象这种怪兽身上会生出如此细致的东西。

  我会不会死在这里?他突然想,他经过了一切缜密的计算,可是人永远无法预见所有的事,所以你总有一天会付出相应的代价,这只是一个机率游戏,他已经尽全力减少失败的可能。

  细管靠近他的颈项,而在他视线的角落看见另一个蠢蠢欲动的器官。他用尽全力试图挣扎,可是那些树枝把他缠得紧紧的,这会儿已经变本加厉地缠到他的腰上!

  他不想死……

  那一瞬间,心中对生所有的渴望竟都集中在远方神殿,不想死,因为有强烈希望得到的东西——

  一声不大却极为清晰、重物砍住木头上的声音!身上的躯体震动了一下,他隐隐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放开他!”

  那人急切地大叫道!

  费迩卡眯起眼睛,来了!

  “我在这里!”他扬声叫道,让外面的人知道。

  外面的声音停了一下,接着用欣喜的语调大叫道,“坚持一下!”

  费迩卡松了口气,看来他运气不错。他感觉到树妖的躯体扭曲晃动,以及剑风划破空气的声响,是“勇士屠龙”的声音,他嘲讽地想,有时他喜欢这样的声哥,比如在有利可图的时候。实际上“勇士”们做这些事时,总是有人在后面看着,比如一个国王,或者像现在,一个邪恶的法师。

  光线透了进来,树妖的躯体摇摇晃晃,然后向左边倒去,他看到在那静止天空的背景下映出的弗克尔斯,他的棕发一片凌乱,脸上满是汗水和灰尘,身上仍穿着佣兵的皮甲,脸上的担心和欣喜让他不习惯。他始终不习惯这些。

  “该死,它会再生!”弗克尔斯骂道,这东西的触须插入土中,像细菌一样迅速滋长,砍伤的地方很快只剩下一个树瘤。

  想不到他的剑术相当不错,费迩卡想。虽然认识这个人有一阵子了,可是他对这类体力运动并不熟悉,想不到对方能和树妖对抗,还占了上风。但那只是短时间的事,人类可没有它那样优秀的再生能力与之打开持久战。

  “植物当然会再生。”他说,“它怕火。”

  “火?哪里会有火——”弗克尔斯叫道,砍开试图抓住他双腿的枝条!

  “你难道出门不带火折吗?”费迩卡怒气冲冲地说,“至于易燃物,遍地都是!”

  弗克尔斯的反应比想象中快得多,他迅速冲过去给了树妖重重一击,趁它愈合伤口的时间,从怀中掏出火石,两相撞击之际,点点火星迸裂而出,飘到地上干枯的枝条上。

  “该死的!”他一边不停的咒骂,一边控制住因为着急而发抖的手,树妖的伤口正以让人咋舌的速度愈合,他索性丢掉手里的剑——那东两现在只会碍事,用全力把火石撞在一起!

  他突然感到一阵冷风,条件反射地一偏头,一根成|人手臂粗的树枝从他脑袋边狠狠扫过,若是抽中非脑浆迸裂不可!可是他还没时间庆幸,地下格格突起一条条像脉络一样的树根,把他掀倒在地,手中的火石毫不留情地滚开,他想要去拿剑,可是树妖看出他的意图,一道树网迅速生成,把剑远远隔开。

  它打量他,觉得找到了新的猎物,弗克尔斯努力站起身,用同样眼神看回去,虽然他现在手无寸铁、精疲力竭,且独自面对因为战斗涨大了三倍的树妖。作为一个剑士,他知道他会战斗到最后一刻,即使必然要死,也绝不会屈服。人总是要死的,也许其实他更适合死在战斗里,而不是宫廷尔虞我诈的毒计里。

  下一瞬间,一根枝条带着劲风扫过,他几乎是本能地避过,可他很快发现那并不是它的目的——他的手被缠住了。

  他被拉得跌倒在地,树妖迅速爬过来,似乎考虑到这个剑士太危险,尖锐的树枝向他的脑袋重重砸下去,准备先把他弄晕。弗克尔斯堪堪地一转身,脸上仍被划了道瘀伤,而树干重重击入地中,扬起的泥土溅在脸上打得很疼。

  他吃力地试图把缠着他手腕的枝条扯开,它们还没有发育成熟,所以并不十分困难,但接着要怎么办?他根本赢不了这场战斗,他随时会死。

  但一个战士的宿命也无非是如此,他只是走到尽头了罢了。他想起很小的时候父亲告诉他的话,父亲是圣凯提卡兰的上位骑士:“如果你意识到将死于一场战斗,回忆你正在捍卫什么,然后我希望那时你会感谢神赐予了你一个战士最荣耀的死法。”

  我在捍卫什么?他茫然地想。费迩卡,是的,我是为了来救他才发生了这场结束我生命的战斗,父亲肯定会说为他不值得吧!那是当然的,那个人邪恶又自私,还是个死灵法师,可是……

  “看来我们得死在一起了,费迩卡。”他低声说,可以感到身后法师有些急促的呼吸,在那一瞬间,不可理解地,他感到一种骄傲,一种真正守护了自己想守护的东西、并为之付出生命的骄傲。

  “我并不为此感到遗憾。”

  周围静了几秒,那是像死亡一般不祥的寂静,接着,法师的话打破了一切,声音里带着喜悦,“烧起来了。”

  一丝极细微的、树木燃烧的味道传入鼻腔,而且越来越浓。树妖迅速收敛起张开的枝条,停止了进攻,它愤怒地转过身试图扑灭枝条上的烈火。弗克尔斯张大眼睛,在干涸的大地上,火种像落入干纸般狂燃而起,根本无法扑灭!

  开始只是一根树干,很快扩展到一大片。弗克尔斯听到火焰进攻的噼哩啪啦的声音,树妖已经没空理会它的猎物,自顾自地解决本身的问题去了。他长长松了口气,感到有些虚脱。

  不能不说他运气好,之前那次撞击飘下的火花居然烧着了。他拾起剑,艰难地跑到费迩卡身边,那个人仍被缚在地上,火焰迅速蔓延,已经快要烧到他的身上了。弗克尔斯用力砍断暴露在外的纠结树根,把它们弄开,这样可以保证火焰不会轻易烧到费迩卡的身上,然后目送着完全烧起的树妖得到“自由”,远远跑开,像一个翻滚的活火球。

  一个会跳的火球,倒是和这样的风景意外地相衬,他想。目送着树妖逃走,转过头,费迩卡仍躺在那里,从地底长出的粗大树根把他四肢张开地紧缚在地上,那东西紧紧缠绕,要花不少力气才弄得开,树妖对猎物相当重视。

  蓝色的眼睛看着他,没有畏惧,没有心虚。即使做了那种事,他仍能如此坦然地和他直视,倒是让自己有些想把目光移开。

  “很高兴看到你,弗克尔斯。”那个人柔声说。

  弗克尔斯捂着额头,“见鬼,我真不知道为什么要救你……”

  哦,你当然不知道,费迩卡想。你总是什么也不知道,因为你连面对自己灵魂的勇气都没有,但是这样很好,不枉他特意在他的灵魂上做下记号,引领他来到这个世界。

  ——他们是同时来到这个世界的,因为彼此的灵魂间被法师加上了一根纽带,但远古的法术谁也说不准,他们并没有在同样的地方降落。

  “因为你什么也干不了。”费迩卡笑起来,“你是个胆小的可怜虫。”

  蓝眸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弗克尔斯死死攥住拳头,如果眼前的人不是个法师,他会把剑架在他的脖子上!不知道现在是谁“什么也干不了”,他恨恨地想;刚才他远远在地平线另一端看到费迩卡被那只妖魔抓住,他没有看到他使用法术,所以猜测在这个空间他不能使用魔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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