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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最后一句才刚出口,海千帆和冯希山二人手上的黑白子同时掉落,棋盘上的棋局为之一变,不过这会子没人注意到了。
“韩雪凝韩堂主死了?也是死于‘排山倒海’这种武功下的吗?”
海千帆还算冷静。
当务之急,是得确定下蓝如烟回来的意图。
这件事到底是真是假?一开始他疑心这是蓝如烟与冯希山合作出来的骗局,不过,如果蓝如烟真的有意要与冯希山合作,他断不会拿冯希山唯一也是致命的弱点下手。那么,可是蓝如烟显示与自己合作的诚意?说到底,蓝如烟所凭借的唯一利器,就是那枚“海盟令”,凭他的势力,目前还不足以跟岛上新旧两派中的任何一派抗衡。
一瞬间脑海里转过千百个念头,海千帆还当真判断不出这条消息对自己是有利还是有弊。抬眼看冯希山,脸上也是一片茫然。
倒是那个信息堂的小跑腿还算机灵,赶紧先接着把下面的话一起念完了,免得自己被责骂还得分几次进行。
“据说韩堂主死于一种奇怪的毒,护灵女已经准备出发了。蓝令主坚持要带一个同伴上岛,所以一色阁那边没有答应他同行的要求。”
呼——一口气念完还真喘,可是偏偏这大堂上气氛紧绷得让人连气都不敢喘。
“少帮主,属下认为此次蓝令主有莫大嫌疑,不宜让他及其同伴回岛,请派出巡海使将之驱逐。”
吃药?毒药?
冯希山念电转,隐约想到一点不对的地方,不过因为太过震惊,也还没从愤怒中恢复过来,当下先选了一个最有说服力可以公报私仇的方法。
“……”
又来了,这老贼一箭双雕的伎俩。
如果蓝如烟没有杀韩雪凝,那么此举势必令蓝如烟对派出巡海使的阻挠他回岛的海千帆深恶痛绝。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是蓝如烟真的杀了韩雪凝,这一手借刀杀人也玩得漂亮,将来蓝如烟的父亲、火爆的左护法替爱子报仇时,估计不会向着“仅是提议”的冯副帮主而去。
也罢,总部的令规本就有不允许带生人上岛,为了争取时间,不能再让时局变得超出自己掌控范围,这个丑人还是得做定了。
海千帆摆一摆手,示意这个提议他允了。
两边的首脑人物都为这一突来事件而紧张,众人也议论纷纷时,在海千帆身旁到底俞湘君却注意到写着蓝如烟要求返岛那纸素笺上,有淡淡的蓝墨画了个门扇般的花纹。
看到这同门联络用的暗号标记,俞湘君心里一跳,心知是之前袁蔚中提到过的那个接头同伴近期内要到岛上来了——可是,为什么这消息却是在海天一色阁令主的信上同时出现?
这边俞湘君惊疑不定,海千帆却把他的反应看在眼里,不经意般转头询问道:“影,你对这个处置还有别的意见?”
座下除了拥冯派外,多数是还蒙在鼓里中间派,还有多少是自己人,海千帆也不能肯定。但至少,他知道自己身边这人目前是不会出卖自己的,也是现在在这大厅上唯一能说出自己想听的话的人。
“属下觉得,无论蓝令主是否杀人凶手,至少应该给他一个辩解的机会,以示公平。”
虽然疑惑多多,可是现在再与那边联系也来不及了,目前能做的只是努力保住蓝如烟性命,就算他不是自己要接应的那人,但起码也有相关联系。
察觉到厅堂内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全落在自己身上,俞湘君略微感觉有点不自在,但仍尽可能用公平的说法说服众人。
“那好,如果巡海使不能拦住他们的话,我们这里对他及他说要带上岛来的同伴都不再阻拦。”扫视了一眼还持有所议论的众人,海千帆加重了语气:“能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在海上击败巡海使的话,这也算是天意了。”
此话一出,众人皆不敢再有异议。
在海上与几乎可以跟巡海夜叉相比拟的巡海使海战,能活下来的机率委实太渺小了。更何况座下除了完全听从冯希山号令的人外,也有不少与火爆蓝护法交好的帮众,若真是把他独子断绝生路,将来也不好在蓝护法面前交待。
“人裁不定的事,就让天裁定吧。”
海千帆走到窗前,凝视着火烧云烧得如火如荼的天空,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一贯淡雅从容的脸上出现了少有到底坚毅之色——那是已下定了决心的绝然。
“人裁不定的事,就让天去做裁定?”
俞湘君跟在他身后,默念着这句话,却也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也许,是真的要让老天来做了裁断了。这段感情到底是一时迷茫,还是完全错误的?答案只有一个,很快就要摆在眼前。
这是他的选择,也只能是自己的选择。
那真相就算真想掩住眼睛不去看,遮住耳朵不去听,但总归是掩藏不住的。
事实就是事实,无情却又公正。老天爷的眼睛永远不会闭上,淡漠地注视着汲汲营营的天下众生,玩弄他们如蝼蚁。
***
“呸!该死的,老天到底长不长眼啊?!我这么善良厚道、英俊潇洒,天妒英才也不是这么妒的啊!”
在海千帆与俞湘君都认同命运应该听从天意安排之后不久,海面上,有另一个男人正狼狈地在一叶扁舟上挣扎着,狠狠地咒骂老天。
这就是尾随一色阁护灵女们出海后,骤然遇难的“海盟令”令主蓝如烟与他的无良上司云飞扬两人。
也是海千帆和冯希山等人等待转机……或者说,是危机。
不过,现在还有力气咒骂老天的人只剩下云飞扬一个。蓝如烟因为力战如鬼魅夜叉一般的巡海使而功力损耗过大,醒也不醒地在棺材里昏迷着,在无药无援的海面看来是凶多吉少。
“呸,好难吃。”
抓起一条不幸路过的小鱼放进嘴里,嚼了几嚼,咸腥的味道无论如何都没厨房里大师做的鱼生的味道,云飞扬皱着眉,尽力地忍着欲反呕的感觉,把那鱼肉嚼到烂成糊状,腥味也在唾液的综合下化得稍淡了些后,低头朝面白如纸的蓝如烟哺去。
骤然遇难,他们根本来不及保有淡水和食物,而两人中,能认识这一带海航线的又只有蓝如烟。在这一望无涯的苍茫海面,若是他不醒,那就两人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
“好烫!”
贴碰到一起的额头一方冰凉,一方滚烫,发现蓝如烟竟然因为缺水、虚弱等原因,在这紧要当口中了暑,云飞扬头上青筋呈立方倍爆起,几乎想冲到天上,把那不负责任的天皇老子从宝座上揪下来爆打一顿——不过照现在这种情形看,估计他的这个愿望很快就能实现了。
“蓝儿,小蓝儿,亲亲蓝儿,你一定要快点好起来啊……”
一个人唱独角戏是很悲哀的,尤其在这四顾无人的场所。
云飞扬轻拍他的脸,那苍白的面颊被拍打出一层淡红的绯色,衬着他本来单薄秀美的脸,倒是分外妩媚了几分。
然而、可是,就是这样一个人,看上去单薄的身子倒是强韧的很呐!居然可以把自己弄到在他身下哭泣求饶……
一想到某个令自己恼羞成怒的事实,像云飞扬这种把城墙砌脸上当皮的人,也忍不住老脸一红。
老天,如果一直这样下去,没有淡水他们撑不过三天。这三天就已经是他此生最后日子的话,无论如何他也得在临终前实现反攻愿望,免得上穷碧落下黄泉,都无法面对自己被一个女人一样对待捕快强上了的悲惨人生。
呃,不太妙,就在他嘟起猪哥嘴准备一亲芳泽的时候,一轮亮得晃眼的金乌转眼间把他的邪恶念头曝光于明亮的阳光之下,感觉蓝如烟开始不停地打抖,发汗,却无法像处理平常的中暑症状一样就近找树荫让他处于阴凉之下,云飞扬叹了口气,老实下来,认命地拉上棺材盖,自己看了看太阳的位置,辨认了一下方向努力地以漂来的浮木当桨——在与那怪物一般的巡海使性命相搏时,小蓝一下子爆发出来的破坏力还真是惊人。
不过,他很快就放弃了,因为在除了水还是水的海上,没有航标,单靠人力根本不可能有活路,而且在烈日下的体力随着汗水,消失得也特别快。白晃晃的太阳照在海面上,鱼鳞反射着刺目的光线,晃得几乎让人眼花到想呕吐,可惜,咕咕做响的肚子让他知道自己除了胆汁外,什么都吐不出来。现在他能做的,就是尽可能把自己蜷缩起来,然后躲到那口棺材制造出来的阴影处,避免流汗造成更大的体力流失。
他一向不是轻易认命的人,但这一次,是真的生还无望了么?
而且,极有可能,堂堂六扇门信任代统领会被认为是和个小卧底在一起凄美殉情……天啊,这叫正名应为极正义的“因公殉职”的他感觉多么冤啊!
***
“什么,巡海使的尸体漂回来了,而蓝令主不知所踪?”
棋盘上的无声厮杀已经进行到了接近尾声。
在棋盘上的情况也一如海千帆目前所处的地位一样,在四面楚歌中孤军奋战,眼看着敌人节节逼近,却无力、也不能做有力反击。
这时候,时刻关注蓝如烟返岛一事的拥冯派帮众报上得到最新情况,却叫他也大大吃惊。
惊的是蓝如烟的功力,竟然能在海战中大败海怪一样的巡海使;惊的是这一盘棋已经越来越超出自己的掌控范围,也许结局未必能尽如人意。
“我去看看情况。”
至少可以从巡海使的死状上看出蓝如烟的武功到底如何。海千帆伸掌轻轻一拍,机簧弹起,一个方形的透明匣子从天而降,把这盘未尽对待棋局罩得严严实实——据说这是一个波斯巧匠做得到精巧事物儿,叫什么“玻璃”,透明而坚固,众目睽睽之下,想在棋盘上动手脚是根本没有可能,以确保此次巨大赌局的公平性。
冯希山本来也想跟过去,可是中途被人拦了下来,不过难得的是被拦住的他没有生气,看了看海千帆渐行渐远的背影,跺跺脚,一溜烟的却往另一个相反方向去了。
“少帮主。”
守在尸体边的一个青年帮众见海千帆过来,行了个礼,不过脸色却不太好看。
毕竟,任谁看着一具丑怪难闻的尸体,感觉都不会好到哪去。
“影君留下,你们先下去吧。”
看着孤零零被远远地摆放在海滩上,姿态奇怪的浮尸,海千帆也皱了皱眉。不过他皱眉不是因为恶臭与那因为生前就已经很难看死后更是丑怪莫名的尸体,而是他们这种避之惟恐不及的态度。不过,若不是与海老帮主有协约在,这位宁愿待在海里和鱼虾蟹做朋友也不愿相信人的巡海使,恐怕情愿葬身鱼腹也不会拼死游回来吧?
如此,便不能让他临终前的最后一番苦心被白白浪费。
海千帆走近那遍身都是伤痕的尸体,失血的伤口被海水浸泡得已经发白了——可以想象,如果不是这种疼痛刺激着让他一直清醒,按说这样的伤势根本不可能再游回来。
这样想着,海千帆开始着手检查尸体,生了水锈的脸上、身上,有着类似蜂窝一样的细小伤口,按压之下发现内脏似乎也有一定程度的损伤。真正的死因是因为受伤过重,失血过多。
不过值得让人注意的是伤口的形状,每一个都是外大里小,好像是由外力向内旋转着猛钻所造成的,这种由外至内旋转将力量集中于一点的功法的确是海阔天武功路子没错。
若是蓝如烟真有如此功力,一瞬间让被关押的三十余名帮众同时丧命倒也完全可能。
仔细观察完那尸身的伤痕情况后,海千帆恭敬地行了一礼,伸手在他额上,胸前轻点,似做一种奇怪的仪式,然后升起火堆将尸体火化,骨灰洒入大海。
他在做这种事时,俞湘君一直跟在他的后面,感觉得到他心情沉重,所以并不做声。
良久,海千帆看着那浮在水面对待黑色粉末已经渐渐地消失在海中,一切归于平静,这才勉强一笑道:“这是我们海葬的规矩。虽然大多数人是把骨灰领回灵堂供奉,不过我想他更希望这样的归宿吧。”说着,看一眼俞湘君欲言又止的神情,立刻洞悉了他本要说,想想却没说出口的话:“你一定是奇怪我认识怎么都是些怪人吧?他们虽然面貌丑恶,但至少表里如一的‘真’。比起一些外表生得美艳,内心却毒如蛇蝎人来说,他们很安全。”
“……”
因为“安全”?
也是,至少面相丑恶的人,别人一般看到就会提防在先,这样看来,他们并没有欺骗性。这倒是比起外表一团和气,却会冷不防在背后捅刀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