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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武家会这样做,也是出于对自身安全的考虑。因为这种由自身内力而催生罡气的武功如流星般现世时已引起了恐慌,若是武家人人会此绝技,恐怕整个家族最终难逃遭受他人群起而攻之的命运,但这套心法只传一人,并且由历代武家中武功最高的人掌管,此举不仅保障了武家的江湖地位,也同时消除了武林同道们生怕武家以武称霸的疑虑。
正因如此,武家代代都严守这条祖规,也从不曾向其它人透露每一代的武家弟子中到底是谁继承了“掌刀”的心法,这武功失传的消息走漏,也不过是二十余年前的事。
而令人哭笑不得的是,这个消息的走漏,居然仅仅是因为一个不长眼的偷儿无意间闯武家大宅。
其实这偷儿也没偷着什么,但却目睹了上一任武家家长,年逾七十的武家老爷子夜里在宅院里掘墙挖土、喃喃自语要找刀谱的怪癖,由于那穷极跳墙的偷儿并不知道自己闯入的就是武家大宅,在酒后把自己看到的东西向外说漏了嘴,这才使得这个消息传播开去。
这事被有心人听去,几下两相对照,自然可以得出武家“掌刀”刀谱失传的结论。加之武家虽然依然主持着义气盟,可是却再也没有人见过武家人施展那“以掌代刀,似刀非刀”的奇妙武功,虽然当代的武家家长武啸天一口钢刀使得出神入化,江湖上的朋友也赏脸地配合着武家的身份地位,给了他“刀王”这个称号,可是自打知道他们武家的“掌刀”自上一代就失传后,看这当代武家掌门人的眼光多少也有些改变了。
且不说失去独门绝技的武家是不是还能担当统领正派武林的重任,但他们竟然把比性命更重要的家传绝学弄丢,这就不得不说是大失面子的事了。
在俞湘君打听得来的消息里,武家最后一代家长的位置坐得并不舒服,虽然有着响亮的名号,但多少因为上面两个原因被人看不起。武啸天的两个儿子武擎仁,武擎阳据说从十岁起就被分遣他处,传言是分别到旁支家,及当年那悟出“掌刀”的祖先学艺的地方查找线索。
武家独门绝技到底失传与否就成了江湖里的一个谜。
谜题的解开是在七年前。远蜇于黔西贵州一带的冥月教突然进犯中原,身为义气盟盟主的武啸天自然得鼎力出头,却不料出师未捷,第一战就败在冥月教培养的刀客手上,眼见到父亲性命危机的当口,武家仅有十五岁的二子突然使出了失传已久的“掌刀”绝技,虽然技艺并未纯熟,但胜在出其不意,一招之间便将冥月教诸人惊退。
被传已经失传的绝学重现江湖,那一战的风采被众人耳口相颂,武家似乎也重拾旧日风光,但,就在那之后不到一年,冲天的大火在深夜里照亮了天空,过后只余下满地焦黑的尸体,没有人看到任何一个武家人从那着火的大宅子里逃出来,那之后,江湖中再也无人提起武家。
不过奇怪的是,如果武家所有的人真的在那场火灾里死绝了,海阔天怎么还叫他让海千帆到武家认祖归宗?是当时病胡涂了,还是内中另有外人所不知的隐情?
海千帆,这个男人身上的谜团很多,可是一如他的心事总是藏在疤痕下从不让人窥见一样,他也从来没有想过要给人解谜。甚至,就连他自己都很干脆地“忘了”,把所有的过往弃之脑后。
但,一个没有过去的人,还算不算存在呢?
像泉,若他也把泉忘了,泉就好像根本没有在这世上存在过一样,他喜欢过的人已经另有爱人,不想也不愿再提起他,所以自己断不能忘了,那是泉活过的证明。
一个人如果连自己都忘了自己的过去,否定过去的人生,那么,要怎么定义现在?
不过……要记得泉,是他自己心甘情愿的,这也罢了。倒是海千帆,这个狡猾的男人,他自己忘了,却要别人记得。更该死的是,他成功了!那一双摄人心魄的眼,那一种燃烧殆尽的情,叫他想忘……也忘不了,就像是硬生生嵌入大脑的记忆,无论什么时候都鲜明得难以褪色。
俞湘君看着脚下自灯火通明处引向幽暗的青石板路,叹了一口气,慢慢地跟了上去。
走过街头的十字路口他倒没有犹豫,只是一颗迷茫的心,却总是在路口徘徊着,踏不出前进的脚步。
***
千江有水千江月。
天上的明月与水中的倒影交相辉映,就好像许多个月亮落在人间,把清莹温润的光撒向大地,照得大地亮堂堂。
也正是因为如此,停车在河湾处水磨石围墙庭院前的海千帆才一撩开帘子,就不可避免地看到了停在自家门前的不速之客。
“我就说在这里见过他出现的!不要,我要在这里等他!”
被一个人强行拉住,好像一只猴子一样整个儿攀在别人身上的圆脸少年脸都快皱成一个包子了,却还死活拧扭着不肯从正大门那个方位移开。
“我就说一定是你看走了眼!另外,退一万步来说,就算真的是他,也未必会天天守在这里——他又不是那只倒霉兔子,就等着撞你这笨农夫的树桩!”
两人中高个子的那个死命攥着另一个人的手,强制性约束他的动作却很小心。
“高非凡,你又骂我笨!而且我眼力才不差!我娘说我能抓住你,眼力真是好到非凡!呐呐,我娘可是诸葛女神算,她说的话绝不会有错了吧?”
被指责的那矮个子少年状似极委屈地反驳,但在突然想起什么后,转眼又高兴起来。后半句志得意满的话几乎没让话题男主角给激气到吐血。
“你、你们……你娘的!”
强力约束的胳膊无力地垂下。
本来前途无量,自动送上门去被一个先天不足后天缺陷的情人生生拗成前途“无亮”的神捕高非凡想不骂娘都不行。
早知道他的“岳母大人”是用这种眼光看他的,他打死也不要送上门去,给她家的白痴儿子当保姆,暖床,还有收拾一切烂摊子的那个倒霉鬼。
“俞大哥明明在这里出现过的,我也好想再见他喔,等他啦等他啦,然后我请你们去喝茶……呃,对了,高非凡,你能不能先借我几两银子?”
那个想着请客却还得借钱的少年很习惯性的把手往旁边那人面前一伸,好像他说了请客被邀请的客人就一定会到席似的,笑得一派天真。
“你见他干什么,上次的教训还不够啊?我都说那家伙看起来好人一个,但却是个疯子……喂,你们在那边还要看到什么时候?当老子耍猴戏吗?”
被他的天真笑容打败,第一千零一次地反省跟自己的天生大脑缺弦的情人争吵只会降低自己的智慧,进而陷入他奇怪的逻辑里活活气死自己(而那个祸害多半还极无辜地睁着不解的眼睛想不通别人为什么要生气),终于注意到有人回到这所宅子的名捕把一腔怒火全洒向无辜的路人甲乙。
“咳咳……余国舅,高捕头,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否?”
海千帆知道这对情人间的炮灰绝不好当,赶紧苦笑着下车,打起十二分精神,摆出灿烂的笑脸向他们两人打招呼。
说起来,余福常也算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呢!
当初被云飞扬及俞湘君设计,海天一色阁一干人等身陷天牢之际,他向朝廷献计祈求将功赎罪的血书就是由余福常帮传递的。
那福气比寻常人都大的小子,只要是他想一心想维护的人,福泽都还不浅。他最后一计能差强人意的实现,多是得他相助。
念及此,海千帆的笑容也不乏真诚,虽然大半夜的这两人在自家门前阻路已造成扰民之实,但毕竟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哼!原来是你在这里,怪不得……”
看到这个数年前瞒着自己,对自己天真情人加以利用的要犯,高非凡实在没什么好脸色。
他没说出的那后半句,是想嗤笑“怪不得俞湘君会在这里出现”。不过,转念一想,海千帆既然在这里,蓝如烟搞不好也相去不远。依着余福常的个性,见俞湘君倒罢了,顶多不过是小性子又犯了,要跟这位“俞大哥”套套近乎,问他以前与俞湘泉的事,但要是见了他唯一的好朋友小蓝那可就不一样了,肯定又闹着要留下来,而此次外出,他本来就想赶着时间把手头上的一件案子办完,然后蹭几天假带着小福去常山泡温泉渡个几天假过过二人世界。
生平最不喜欢别人打乱自己计划的高大捕头自然不想节外生枝,二话不说抓起还在闹别扭的情人转身就走。
“呃,那个……海大哥,小蓝……啊唔!”
来去如风的一对瞬间消失,海千帆只能苦笑摇头。只可怜完全摸不着头脑的新近护院谢仕汉,从见到深夜造访的不速之客开始,他又紧张得握出了满把的汗。
不过,怎么最近盯上自家少东的都是这么武艺高强的人物?如果少东家惹到的对头本事这么高,找他这种护院再要一百个也无济于事啊!
率先向大门走去,海千帆倒像是背后也长着眼睛,看出他的疑惑似的,淡淡笑道:“仗义每多屠狗辈,读书多是负心人。你有你的长处,不是武功高就能取代的。”
一句话就打消了别人的疑虑换来崇敬的目光,这天性耿直的汉子虽是个粗人,不过好在可以放心用。他的义气或许将来能在危急关头求助自己的义父吧。
海千帆临进门前看了看天,那一轮明月已被薄纱似的黑云遮掩,风声呖呖,光线一下子黯淡了许多。
微叹道:“又要变天了,只是这一次不知道能不能逃过去。”
语罢,见谢仕汉仍站在原地梗着脖子望天,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也不解释,一笑,竟自去了。
即使天地异变,在变动还未发生之前,人间依旧是歌舞升平,宴舞笙歌。
海千帆看着面前似曾相识的场景,请客的与作陪的都与前天晚上毫无差别,只是地点改了。
茶商张大户似乎对他还是很下了一番功夫去调查的,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消息,直到他不近女色,这回的宴请改在了小官馆,看着那只爱美女的白胖商人在妖媚的少年的讨好下频擦大汗,海千帆倒有些同情他了。
真难为他!本想让他知难而退就算了,却没想到这商人韧性可以得很。先前得到的消息上指明他的茶行已经周转不灵,以他目前的处境,并不想借贷给其实已经内里空虚的商户,但冲着这他已经无路可走仍不肯轻易认输的个性,也许应该要重新评估。
“张老爷,您喝呀!”
也许是小官们身为男人却遭人欺辱之事见多了,在这里面混成精的几个红哥儿总有一种恶劣的个性,看出张大户的不自在后,特特借着奉酒近身戏弄他的人反而更多了。
“这个……呃,你们多孝敬海公子,他才是今天的主客。”
这个,男人怎么可以妖媚成这个样子?而且因为不需要存在女人的矜持,加上对男人本身的生理习性就很熟悉,放肆大胆得让他觉得自己不是来嫖人的,而是被嫖的那个。
张大户眼睛四肢都不知道要往哪摆了,推开那奉酒的小官言绿的手,那边品红又偎了过来,身子像似没几两骨头一样,因为抹了淡妆,脂粉香气扑鼻,要是闭上眼睛,还真是有温香暖玉在怀的感觉。
“海公子,品绿也敬你。”
所幸,这些小官们毕竟底子是男人,不会如姐儿们一样,对相貌挑得厉害,闻言半点也没勉强的样子,一回身坐在了海千帆的身边,把手上的杯子向他嘴边喂去。
“罢了,张老板,你上次说的条件我考虑再三,觉得与你们合作还是可行的,不过,我们要从新店中的抽成提到占总份额的三成。”
被那小官挑请的手上下捏弄着,纤细却柔韧的身子紧贴过来,海千帆深吸了口气,暗叫不妙。
他与张大户不同,却是对男人的挑逗有反应的,然而现在他这样的身体,难言之处的隐疾,难不成上南馆来找人做他么?
——传出去岂不成了笑话!
吁出那口长气后,直视着已经坐立不安的张大户,海千帆算准了自己的条件虽然苛刻些,但却是他可以接受得来的,而且他现在也急于把海天一色阁的资本输出转化,以防官府有朝一日真的收网完全断绝海天一色阁的生路时,还有其它方面的资助。
“这……这……”
这个意思是说,他同意借款了?张大户嚅嗫了半晌,心里的小算盘打了又打,虽然他这一下坐地起价是杀得比较狠些,可是也还在可接受的范围内,重要的是,现下这笔资金投入,他就算能保住之前的信誉了,到时候别说只抽这新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