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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黝黝的官道上,只有马啼轻响的“嗒嗒”声,载着沉睡的两个人驶向远方。醒来是因为一路疾驶的车厢停止了摇晃。
睡开眼外面已射入耀眼的金光,不过把海千帆吓得立刻清醒的,是被压在自己身下,不知什么时候也已经睁开眼睛却没做声的倪红棠。
“抱歉抱歉。”
他下的暗示太强,几乎是一瞬间失去了意识,倒下时的体姿不太好是他的错。
海千帆狼狈地想爬起来,可身下那人伸出手指细抚他脸上伤痕的动作却制止了他:“痛不痛?”
凝注的视线充满了悲悯与怜惜——从昨夜到现在,只有现在这一刻才是他埋藏在心底深处的感情的真实流露。
似乎,曾经他为了能得到这样的关注而百死无悔。现在,再见到这个神情,却是渴望又混杂着恐惧的奇怪情绪油然而生。
唔,不好,又想昏睡过去了……思绪一接触回忆的部分,就产生了强烈的渴睡欲望,海千帆手一软,没撑住自己的身子,复又重重地压倒在倪红棠身上,幸好他这几年忧心劳碌,身材已落下形来,不然还不把这手无搏鸡之力的小官给压死。
“好痛!”
倪红棠没想到他好好的说晕就晕,还一头正撞到自己的鼻子上,这一下痛得眼泪都激出来了,双手努力撑在他的胸膛上,想把人掀到一边去。
“少东家,你们要不要吃包子……”
在外赶车的谢仕汉停车是到路边的小店去买早点,回来听得里面有了动静,想是他们已经醒了,热情周到地一掀帘子打算先给主子吃,却正好看到他们两个一上一下迭在一起,尤其倪红棠带泪推拒的举动——该不会是自己抓到了霸王硬上弓的现场吧?他知道少东家不会无缘无故去赎一个男妓,可是没想到他居然这么急色,还在路上就……突然一个意料之外的场景跳入脑中,顿时脸红得像红布一样。
“你一夜没睡,也该乏了,你进来歇会,我赶车吧。”
受到外界干扰,瞬间又恢复清醒的海千帆拉拢自己的衣襟。刚刚虽然只是一瞥,也看得到自己这忠心的下属因为熬了整夜而两眼通红的可怜相——如果昨天不是强制暗示起作用的话,他本打算下半夜自己赶车的——总之,现在先让疲倦的人得到休息,自己也最好别跟倪红棠共处一室了。
“咳咳,少东家,我不困的……呃……”一对上他的眸子又开始脸红,不过这脸红的原因除了刚刚撞到那儿童不宜的一幕外,还因为一个突兀出现在谢仕汉脑海里的场景。好像在某个记忆里,他曾经双手握着少东家的腰下身用力挺进?奇怪了,明明他一向都独自睡得好好的,难道是刚刚那画面太刺激而产生了不良影响?
“仕汉?”
看着少东家不明所以地弯了下眉,谢仕汉只觉得自己的脸红得头顶都快冒烟了,也不知道拿什么转移少东家的视线,只好又把那几个包子举在眼前,憨憨地道:“那个……要不要吃包子?”
“去睡吧。”
真是个老实人,任劳任怨。
海千帆笑了笑,接过他的包子,自己跳上了车辕,一路继续西行。
“喂,热死了,这车厢简直像个蒸笼,你赶投胎啊!”
正午时分,虽然才是初夏季节,但炽阳已经开始展视它的威力,在车厢外挥汗如雨的海千帆还没啥抱怨,倒是最经不得热的倪红棠不爽了,用力地踢了一脚车厢,把自己的愤怒与不满传达给死在外面不肯进来的人知道,而且因为热,他把衣服脱到一半,露出雪白的肌肤,谢仕汉打从醒来后眼睛就不知道要往哪里放,鼻血都快要流出来了。
“……”
是不是上辈子欠他的?可是就会忍不住为贪看他的骄扬跋扈的美而放纵他的任性——显然倪红棠自己也很明白这一点。
海千帆苦笑,不过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没说什么,车子驶进了县城,找了最好的一间客栈停下,包了上房打算休息到太阳落山继续赶路。
“好热,不吃了。”
坐下来只略动了动筷子,看着实饿了的谢仕汉狼吞虎咽,倪红棠斜了一眼海千帆,似乎责怪他让个下人跟主子同桌,不过他也的确是累了,坐车赶路的辛苦已经好久没经历过了,上一次好像远在上辈子的事。
叫了店家抬了大澡桶注上温水,一个人先行回房洗浴去了。他离开后,海千帆松了一口气,谢仕汉也松了一口气。
这大少爷脾气的小官还真不好伺候,简直跟之前他在南馆的形象判若两人,不过要说也得抱怨少东家,人应该是给他惯出来的吧?怎么就没见他对这“新来的”用上恩威并施那一套?
“你多吃点,下午休息够了,晚上继续赶路。”
这样的天气,正午过后连老狗都叭在石板上吐舌头喘气,晚上和早上凉爽的时间比较好赶路。而且,这边的事告了,他还得赶回清源跟南如烟他们会合呢。连夜撤离的原因一是要赶路,二是也不想给俞湘君盯上。
“喔,好。”
也不知道是躁的还是热的,从早上撞见那一幕后,谢仕汉的脸一直没恢复正常的温度——他自是不知道,之前于海千帆春风一度的记忆虽然被抹杀成一场春梦,醒来后他只觉得荒唐,总不相信男人和男人之间还能亲密成那样。但亲眼看到后的震撼,却让他记忆里真实的感官部分苏醒,眼前这男人丑陋的身躯也能勾起人欲望的话,那倪红棠就更不用说了,他简直是个勾人的妖精,和他们在一起,谢仕汉总是觉得怪怪的,可是又说不上来哪里奇怪。
“我拿些吃的上去给他吧,现在心情应该好些了罢。”
喃喃自语,不了数次决心最好找个地方把他放下就走,海千帆知道自己跟他缠得越久越麻烦,可是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却总忍不住多宠溺他一些——似乎是在脑子里根深蒂固的习惯。
真是上辈子欠他的。
“叩叩——”
水声在礼貌的敲门声响起时停下,随后一声不耐烦的“进来”制止了他想离开的脚步。
“就知道是你。”
坐在澡桶里连身子都懒得欠起来,倪红棠头也不回,也无意遮掩自己赤祼的身体。
“咳咳,你连门都不锁,要进来的不是我呢?”
虽然说这世上好男色的人不算多,可是他那样的秀色,就算是正常男人恐怕也没几个经得住勾引的。
“我挖了他们的眼睛!”
回头做势竖了一下自己尖尖的十指,倪红棠看清楚他是拿吃食上来给自己的,眼微玻В揽艘桓鏊朴腥粑薜男Γ苯哟铀镎酒鹄矗徊娇绯鲈柰跋蛘獗咦呃础
“咳,你最好把衣服穿……”
“不穿!”特地拿上来的食盒被扔到一边去,倪红棠带着水珠的身体沾湿了原本洁净的青衣,温香软滑的胴体贴近的毫无间隙,倏然升高的气温,心跳似也产生了共鸣,而那个人却偏还在这时候诱惑地伸出舌头在嘴边轻舔,媚笑道:“难道你看不出我是在勾引你么?擎阳!”
“咳咳咳……那个,我不是……”
现在还是大白天……当然晚上也不可以!重要的是……海千帆还没想出来重要的是后面是什么,那只惯撩云拨雨的手已经灵活地绕过了他的阻截,直奔重点。
“你是!只要你恢复了记忆,你就是我的擎阳,到时候任你怎么罚我都行……擎阳……别不理我。”
被他软声呼唤着,一个被遗忘的名字渐渐在记忆里浮现,海千帆陷入了茫然。这个人,是在自己记忆里已恍如前生的爱人吗?可是为什么看着他的时候总有一种深沉的痛苦交杂在甜蜜中,自记忆深处泛出?
海阔天教导过他,记忆是人所独有的特殊思想。那之中的喜怒哀乐、爱恨嗔痴,只有自己才能回味,也只有自己才能明白。而普通人却不能够随心所欲地操控自己的记忆,所以,无论那记忆里的味道是苦是甜,是爱是恨,都得全盘接受,并独自承担里面的所有喜怒哀乐、悲欢离合。他们所修习的摄心术,其实也不能完全操控人类的记忆,只是把发生过的事都存在在身体的特殊部位,就好像锁进了一个盒子,当你解除给自己下的锁的时候,便有可能突然想起以住的趣事,那沉浸在欢乐喜庆的时刻,往往会觉得现实中不可爱的事物也变得可爱起来;但也有可能是,忽然想到那些已经埋好的伤口,这些伤口有的会很深、很痛,让你觉得人生一片灰色,但当初伤心的原因,却是再也寻不到了。不过无论如何,人总是有这样的好奇心,被摄心术封锁了记忆的人,会一直下意识的寻找这个记忆之钥,找到了,就看你自己想不想,有没有勇气去开启这样一个盒子,若想记得,开启了记忆之盒后,过去种种便会连最细小之处也记得清清楚楚;若要忘却,就连钥匙都丢了,便将一切都遗忘得干干净净。
“不要忘了我,不要忘了我!我情愿你亲手把我杀死,擎阳!”
一声声,带着血泪的呼唤让海千帆渐渐迷失,这一刻,不想去抗拒命运,如果除了他自己,倪红棠手里也掌握着一把开启他过往回忆的钥匙,就由他来打开这个盒子罢!
“擎阳……”见他不再强烈抵抗,倪红棠也自知要尽快行动,速战速决。一边把脸贴到他同样布着细密伤痕的胸膛,怜惜地在上面印下细密的碎吻,一边伸手向下,打算以最直接、最赤祼的方式刺激他的欲望,然而,掏摸到胯下的手没有如意料中的探到应该存在的东西,倪红棠脸色大变,吃惊道:“你……难道你……”
因他的动作而倏然回复清醒,迷失中感受的短暂甜蜜又被惊恐畏惧所取代。不,恢复记忆什么的也就罢了,现在还不能让他知道这个秘密,自己身体残缺的秘密。
他的自尊,让他没有自信以这样一副残缺的身体去迎回属于他们俩的回忆。而且,这一身的伤痕和缺残都提醒他,就算回到过去,也未必能像以前一样,有些东西,改变了,就不能回头。
“睡吧。”
苦笑,坚定地推开了他的手,海千帆闭了闭眼后睁开,瞳中异光流转,温和地对极度震惊的倪红棠下了简短的命令,那个难以接受事实的人立刻就接受了他的操控,闭上眼睛向前倾倒。
顺手接住他软倒的身体,除了苦笑,海千帆简直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对不起,擎阳。”
沉睡的人在梦中总是不停地重复同样的话语,那已经是他的心魔,他的梦魇。
海千帆叹了一口气,铺平了被褥让他睡得更舒服些,痴痴地凝视着他如海棠春睡的脸,却不敢伸手再去触碰他。
试过了刚刚那一幕,他发现自己对他真的很有反应,只是……已经不是能让他满足的那一种。
虽然刻意不想回忆起过去,但从想见起就直觉地知道,他与自己必定关系匪浅。喜欢看他故意挑衅生事让自己为难后,又偷偷窥视关注的眼神。那一刻,他是爱着自己的罢!只是他这曲折隐晦的爱恋,要花更多的心思去体会,或者说他的爱里总带了七分的恨三分的爱,这爱恨都在发展,渐渐纠缠起来,最后竟拧绞成再也分不开的一股绳,连他自己都分不清了。只是这难以双融的对立两极,却会让可怜的,陷入他爱的束缚中的人完全发疯。相比起来,明确直白如俞湘君,那种痴狂到几乎疯魔的爱慕倒是简单易懂得多。可惜那个男人的爱仍是在一个死去多年的影子身上,并没转给自己。他的爱来的炽热,退得也迅速,在真相大白后,几乎是立刻就已经抽身退步,难再相见。
难再相见……
海千帆才踏出房间,抬起头就迎上两道炽热的目光。
那个他才想着难再相见的人,居然就站在院子里,看向这边的眼睛里有着迷茫,似乎连他自己都有些困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是却没有避开,连眼神都没有回避。终于……肯跟自己见面了么?
见到他的那一刻,海千帆心里竟然是高兴的。也许暗晦的恋情终究太苦,少有见一个这么明朗直白的,会不由自主被他吸引。
“好久不见,俞大捕头。”
这样也还是被他跟踪了上来,看起来,蓝如烟那边只能暂不联络了。
“……”
看着海千帆笑眯的眼睛,和他准确无误一口叫出自己的名字,俞湘君松了一口气——他还记得自己——但旋即又绷起了脸。
他那衣衫不整的狼狈形容,倒活脱像是刚从强暴现场走出来似的。
俞湘君毕竟与他同床共枕过颇长一段时间,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个身体是多么经不起挑逗。
“生气了?”
看着他紧绷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