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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好了,你张开眼了!”敏川第一个叫出来,他兴奋得几乎喘不过气,原本他还耽心宓已经冻死了!
心宓的视线移向发出声音的男孩,她得用力眨眼皮才能看清楚男孩的模样儿……
那小小的人儿身上穿着好几块补丁的破棉袄子,膝头不知怎么磨破了,染了两道红色的血沫子……
“弄两盆炭火来。”段寅低沉的声音响起来。那是纯正的中国口音。心宓的中国同学说话也有这么重的北方音,但是男人的音调更难分辨,富含磁性的男人噪音足以震撼一般人。
她本能地望向声音的来源处,但是男人的身量很高——高得不像话!她一路从他的长袍褂子往一上望去,视线一直来到他贲起的胸口——
心宓皱起眉头,男人的长发横过肩头,粗犷的胸肌上搭着几绺不驯的长发,跟他身上穿的斯文长褂根本就不搭轧!
再往上看,男人刚毅的颚骨上冒出一大堆待刮的青绿色胡渣子,漂亮的菱嘴抿得死紧,笔直的鼻梁让他线条分明的脸孔显得既冷漠又孤傲,而那对火星一样烈的眼珠子正直勾勾地瞪住自己——
心宓冻得全身发抖。她不知道是因为大冷的缘故,还是这个男人像野兽一样惊冷的眼神让人不寒而栗。
“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又开口了,低沉、粗糙的语调有一种奇怪的性感。但是心宓看不清楚他完整的脸孔,他嘴唇上下的青髭盖住了他大部份的脸,因为深刻的五官太过抢眼的缘故,才能突显出来,但也因为他脸上的青髭,使得男人浑身上下透出一股强烈的风霜味。
心宓呆呆地瞪住他,被他奇怪的“造型”吸引,也因为她竟然觉得他有点“面熟”……
但她实在搞不懂,这个酷男为什么要把自己打扮得这么怪异?
“爷问话,你叫什么名字?。”段寅的随从——燕咯尔皱起眉头,这个瘦不拉叽的黑脸丑丫头看起来吊头呆脑,简直比牲口还笨!
“你是……谁?”心宓的第一句话直冲着男人问,然后就被自己的声音吓住了,她的嗓音竟然嘶哑得连自已都不认得。
“你不知道我是谁?”段寅挑起眉,低哑的嗓音冷静得不带感情,冷毅的线条并没有因为挑眉的小动作而柔化,但是他多髭的面孔却又多了一股男人味。
“我为什么该知道你是谁?”心宓反问他,然后皱起眉头——
她的喉咙沙哑得太不像话了,简直比乌鸦叫还难听!
“喂,你大放肆了!”燕咯尔不能容忍地插嘴。
心宓勉强转动僵硬的颈子,看到凶神恶煞一样高大的年轻男人,她下意识地问:“你是哪里的保镖?”她直觉认定这个人不知道是哪家俱乐部的保镖。
“什么保镖!我是主子爷的侍从,”燕咯尔没好气地斥喝。
“心宓,”敏川偷偷叫她,直跟她摇头。“是段爷,段爷会主持公道的,别怕!”
心宓再度望向小男孩……
段爷?是那个怪异、像巨人一样不修边幅的男人吗?心宓实在被搞糊涂了……
她明明在俱乐部打工,怎么才过了一夜全都变了样?难道是昨夜那群找她麻烦的客人把她关在这里?可是看起来又不象,她还记得,刚才迷迷糊糊的,她好像在“梦中”看到了一个长得和她一样的女孩,难道她现在还在做梦?
“什……什么……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咽了口口水,干哑的喉咙简直痛得要撕裂心宓的肺部。
她用力眨着眼睛,努力想从“梦中”清醒过来……
“我看,是冻糊涂了。”段寅冷淡地下评语。
女孩两颗圆滚滚的眼珠子瞪着他瞧,那两只眼睛像黑宝石一般摺摺幽亮,可惜满脸的炭灰让他看不清她的容貌,但料想在厨房里使唤的丫头相貌只及得上平庸水准,能让人赞叹的大概也只有这对幽若寒潭的眼招子。
“炭火盆子快拿来啊!”敏川听段寅这么说,急得大喊。
“火盆子早送来了,小奴才别放肆!”燕咯尔回过头斥责敏川。
“把她移回屋子,火盆子也抬过去。另外,找个大夫看看,有什么话改天再问。”段寅冷淡地吩咐,双手背在身后,转身就跨出了又湿、又冷的牢房。
燕咯尔见主子走了,他也紧跟在后头离开。
听到主子这么说,最高兴的莫过于敏川了!
“放人,段爷说放人了,听见了没?”‘敏川冲着老管家又喊又笑,恨不得能气死他!
老管家皱起眉头,主子吩咐了,他只得照办、“小孩子,不同你一般计较!”管家福叔觑了敏川一眼,喃喃地道。
随后他扔下牢房钥匙锁,转身就走了。
“心宓、心宓,你还好吧?坏人都走了,你别怕啊!这里头又湿又冷的,快跟我出去吧!”敏州冲上前去,蹲在心宓跟前轻声细语,就怕吓着了她。
心宓才舒开的眉头又攒紧,她怔怔地瞪着脸上满是关怀神色的男孩,脸上的困惑越来越深……
“你又是谁?”她粗嘎的嗓音低哑地发出问句。
男孩像是被她的问话给吓住了,先是愣得说不出一句话来,紧接着瞠大了眼、像见着妖魔鬼怪一样满脸惊骇——
“冻糊涂了……真的冻坏脑子了……”男孩张着大嘴颤抖地喃喃自语,豆大的泪珠子同时滑下眼睫。
此刻敏川脑子里空白一片、心里什么念头也没有,他只知道事情坏了——
他一时糊涂,竟然害心宓冻坏脑袋、成了傻子!
第二章
清晨的粉蓝色微光淡淡渗进纸糊的窗棂。
心宓慢慢睁开眼睛,她全身酸痛、疲累不堪,仿佛做了一场好长、好长的梦……等到她清醒的意识到自己正躺在硬梆梆的木板床上,她僵住身子、睁大了眼睛瞪住天花板,转眼间就出了一身冷汗——
天呐,她的“梦”还没醒吗?
环视周遭简陋、粗糙的粉墙,她的神经就发麻、然后太阳穴开始隐隐作痛……
大慈大悲的菩萨啊,她没做过什么坏事,为什么这么荒谬的事情会发生在她身上——
昨晚那个叫敏川的孩子竟然告诉她——
她是个“丫头”,主要工作就是蹲在厨房的火灶前升火,每天天没亮就得起床,因为要吹燃火星子得费掉半个
“时辰”!这还只是她工作的一小部份,等灶火升起了她还得帮忙提水、砍柴、淘米、洗菜、刷锅……举凡厨房里没人干的活儿她全部得干!
总之她的工作很多、很杂,因为她是从小卖了“死契。”给段府的,一个没爹、没娘的孤儿自然不会有人替她伸冤,所以府里的管事会把她榨到干、用到死,将来四片木板子一盖——一口薄棺就是她辛苦一辈子的报偿!
那孩子不论好、坏话全都跟她说了,因为认定她脑子坏了,好说歹说的希望能“刺激”她清醒。
心宓希望自己的脑子是真的坏了……因为这样就不必面对现实。
还有比这更荒谬的事吗?一堆穿着“戏服”的古人跟她说“梦话”。而她完全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她甚至盼望自己只是像金凯瑞的电影“楚门的世界”一样,在一个被设计好的环境里当傻瓜,这样她才不致于真的疯掉。
但是现实毕竟是现实,心宓皱着眉、握紧了拳头
“我怎么这么倒楣!”她哑着嗓子大声地吼出来。
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她承认她真的很怕,可是除了害怕,更有一股莫名的恐惧。
小男孩说她是“奴才”,如果她没弄错的话,在古代,奴才的意思就是没有人身自由、没有人格、更谈不上人权,是属于富人和贵族的“奴隶”。
想到这里心宓霍地从床上坐起来,她缩在床角紧紧抱住自己的膝头,皱着眉头、无意识地啃咬自己的手指甲——
每当她紧张或难过的时候,总会有这个下意识的动作,因为她得这么做才能安抚自己……
“天啊,该怎么办呢……”她喃喃自语,两只眼睛失神地瞪着床下的石板地。
小男孩还说,因为她在地牢里冻坏了,所以爷“大发慈悲”地让她在房里休息两天。
换句话说,两天以后她就得回复以往的生活—一每天天没亮就起床,然后一直工作到夜半,往后她的一生,除了工作、还是工作、工作、工作……
“那样不必一个礼拜,我肯定会发疯的、”她喃喃地自言自语。
心宓最不耐烦做的事儿就是做一些不必费脑袋的工作!
之前在俱乐部里端盘子她只是勉强忍受,天知道她还做过速食店小妹、在比萨店送外卖、超市收银员——甚至是证券公司里递茶水、文件的小妹。
就因为姑姑生了重病,人还躺在医院里,虽然姑姑没开口跟她要钱,可是就算没开口,她也一定会努力打工、筹钱给她治病的,因为姑姑是她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所以她强迫自己忍受俱乐部里那些恶心的人的嘴脸——但她只是在“忍耐”!意思就是,她不会忍太久。
如果那些又秃、又老、又丑的男人真的若她生气,大不了换另一个工作,她也绝对不会明那些恶心的人妥协!
心宓怔怔地坐在床上发了好久的呆,一直到日头照进窄小的屋子里,刺痛了她的眼睛。
太阳已经快升到头顶上方,她好象已经发了很久的呆……
深吸了口气、然后缓缓吐气之后,她蹑手蹑脚地滑下硬床。虽然她的处境让人不能忍受,可是呆呆困在房里也不是办法,她会找到法子“回去”的!至少,她也得先离开这里再说。
站在小房间中央,她环顾四周看到墙角边有一个小水盆儿,好奇地走过去后,从水中的倒影中,心宓惊讶地看到自己的黑脸。
她朝盆底的黑脸鬼吐了吐舌头、做一个鬼脸,然后忍不住笑出来——
“古心宓,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情扮鬼脸,你、没、救。了!”说完她又朝盆底扮了一个鬼脸,然后笑嘻嘻地利用盆里的清水洗净自个儿脸上的黑炭灰。
“这样可就漂亮多了。”对着一盆黑水左瞧右看了一阵子,最后她总算满意地点头。
现在是好多了,如果她想逃,就不能黑着一张脸走在街上乱逛。
问题是——要怎么出去?
打开薄板隔成的木门,心宓探出头左右张望了一阵,发现下人房后方是一大片树林,虽然那片树林看起来很危险,
可她明白越是危险的地方反而能掩护她,于是她决定往后方的山坡走,先去探探后头有没有逃路。
心宓沿着山坡往上走,一路上林子还不算太密、路也算好认,这片树林似乎没有尽头,但到目前为止还不致于让人迷了路。
但一座宅子居然能拥有这么大片树林也让她惊奇。那名叫敏川的孩子说这里是汴京,她选修的中国历史还没忘干净,中国宋朝的首都是汴梁,能在首都之区拥有这么一大片私人宅第,这段府的主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如果不是高官肯定也是富商,否则怎么能拥有这么壮观的私人产业?
“救人啊……快来救人啊……”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微弱的呻吟声从林子另一端传过来,起先心宓以为自己听错了,可是仔细一听,确实有呼救的声音——而且还是个小女孩的声音。
心宓放弃原来的路径,往呼喊的方向走过去。
“救人啊……”
一个年约六岁的小女孩儿坐在泥地上,粉嫩嫩的小脸扭曲着,她充满痛苦地瞪着自己的脚踝,浑然未察觉到心宓正悄悄走近她。
“你怎么了?摔断腿了吗?”心宓奔上前去问那孩子。
听到声音小女孩立刻抬头看了一眼,当她看到心宓身上破破烂烂的衣服,原本可怜兮兮、还带着稚气的漂亮小脸,居然立刻换上傲慢、凶恶的神色。
“死奴才!你眼睛瞎了?还不快扶本小姐起来!”。小女孩稚嫩的童音扬高了八度,她没忘了举起手指着“死奴才”的鼻子恶狠狠地骂。
心宓错愕地呆住了,然后她掉头看了后面一眼,确定小女孩骂的人是自己。
“喂!笨奴才!快点过来背我!动作慢吞吞的,象猪一样笨!”小女孩手插在腰上,明明脚上已经痛要死要活了,却还有力气凶人。
心宓皱起眉头——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没家教的小孩?虽然长得像天使一样可爱,但是非好歹不分的程度足以抹灭她骗人的外表——简直没礼貌、没家教到让人讨厌!
“喂,你在跟我说话吗?”既然小女孩“喂”过来,心宓也给她“喂”回去,她可是从来不吃亏的。
“笨死了!不是你还有谁?蠢猪!”小女孩用细嫩的童音骂人,大概因为声势不够“壮大”的缘故,小女孩扯着嗓门几乎是用嚷的。
如果被骂的人不是自己,心宓可能会觉得滑稽有趣。
但是现在被骂的人是自己。被一个头上还扎着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