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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对不起!给您惹了许多麻烦,谢谢您!肯告诉我,我的身世。”
“哎———”
飞婷向正昌拜了三拜,含泪道:
“女儿这就回房,收拾几件衣物。”
吴娘看正昌,迳起些许不忍与无奈,她遂开口:
“老爷原有不得已的苦衷,三小姐就别怪老爷。”
“不!女儿绝不敢怪爹,女儿无以为报,以后,也无法常伴您,女儿……已嫁出门。”
“等我物色个好人选,你……”
“不!女儿谁也不嫁。”飞婷断然道:“请爹不必太费心,女儿今天就离开顾府。”
不知是无奈?还是生闷气,正昌鼻子呼口长气。
“老爷,”小艾“咚”地跪下去:“求老爷恩准,让小婢跟小姐走,否则,小姐一个人好孤单。”
“你——”吴娘脸色大变,正要开骂。
“吴娘,”正昌挥手:“让她去吧,多个人照应也好!”
“谢老爷。”
小艾扶起飞婷,退出去。
望着养了十五年的女儿背影,正昌难免会不舍,然而,一想切身问题,他不得不,要硬起心肠。
“吴娘,我头疼,进屋去休息。记得,多给飞婷一些银两,不必向我辞行了。”
说完,正昌乏力的退进屋去。
虽然是几件简单的衣物,于飞婷却有如千斤重担。
而步出顾府的路,竟变得如此漫长。
闺阁、绣花房、后圉、花厅……飞婷沉重的步伐,简直是举步维艰。
顾府的一花一草,都有她不可磨灭的回忆与眷念,成长十多年的家,一下子哪能割舍得了?
如果不知道身世,或许飞婷舍不得离开,而今,一切明了时,她可以洒脱的走了。
她的个性,原不像一般柔弱的姑娘,或着说,带有三分刚强,这正是夫人特别宠溺她,也正是她自小就活泼、外向、好动。许是如此,她才能洒脱的向以前的优渥日子挥别吧。
饶是如此,伤怀却难免,尤其是正昌,连辞行都免了,这使飞婷认得更凄楚。
他巴不得她早日离开。
跨出顾府大门,外面的世界,辽阔而陌生……
河汉纵又横,北斗横复查。
星汉空如此,宁知心方忆?
孤灯暧不明,寒机晓犹织。
客泪向谁道?鸡呜徒叹怠。
沉约,衣夜曲
一咬牙,飞婷只管往前行她怕一回头,眼泪会控制不了。
“三小姐,三小姐,等等我!”小艾喘吁吁的追上前:“我们要去哪?”
飞婷略缓下脚步,抬首望着苍茫的天空,她也紊乱了……
她想去找元毅,同时查访自己身世,两件事一样困难,然而,她毫无退路。
“三小姐,三小姐。”
“你很吵耶,只管跟着我,就对了。”
小艾赶近前一步,低声道:
“不是啦!小姐,你看看右后方……”
“不必往后看,我爹连我向他辞行都免了。这会,纵使他开口要留我,我也不愿留下。”
“不是说这个啦!”
小艾语气惶急地:“你快看看。”
飞婷看她一眼,顺势往右后方,一瞧!
吓!一群乞丐,有拿瓢、盆、碗,或柱拐杖;或露上身,或破了裤脚,或……总之,就是今早聚集在顾府的那群五花八门的乞丐群,他们正亦步亦趋的跟着。
“我的妈!水当当的大美人。”
“哎唷唷!还真是顾三小姐。”
“喔!好美的姑娘。”
飞婷倒抽一口凉气,拉进小艾往前奔。
不料,这群乞丐也鼓噪的追上来。
“小姐,不行,跑不掉啦!”
小艾着急地。
飞婷停脚、转身,身后的乞丐也住脚,但更后面的依然在跑,这下子,撞得横七竖八,倒的倒、叫的叫。
“喂!你们听清楚了,别跟着本小姐。”飞婷凶巴巴的吼:“要饭的话,去顾府!”
吼罢,飞婷和小艾继续走,一群乞丐依然跟着,只是保持了一段距离。
不只如此,乞丐们还唱起了乞丐歌,瓢、盆、碗全成了乐器。引起行人侧目,飞婷和小艾尽管低头疾行,还是摆脱不了他们。
走到城郊,飞婷实在气不过,蹲下身,捡拾碎石子。
“小姐,你干嘛?”
“快!你也捡。”
“哦,是!”
俩人以袖子盛着碎石子,起身朝后,以碎石子丢那群乞丐。
“可恨!敢欺侮我这个落难小姐,走开,全部走开,别跟着我。”
小艾依样画葫芦,乞丐们吃不了疼,躲的躲、闪的闪,还有拿盆挡石头,更有人拿碗挡石头,最后,终于一哄而散,
小艾茫然坐在路旁大石块上,哭了……
“连乞丐都欺侮咱们。”
“小艾,别哭,起来!我们继续走。”
“小姐,你……”
“以后,我们还会遇到更糟、更惨的事,这群乞丐的事,算不了什么。”
“小,小姐……”
“如果你还留恋昨天以前的日子,现在回顾府还来得及,我不阻拦你。”
“小姐,你在说什么?”小艾哭得更厉害:“小婢疼惜你,想到你堂堂千金……”
“小艾,你错了,堂堂千金小姐,只是一场梦,本来我就不是顾家孩子。爹肯养我十多年,恩重如山,我没有理由再待下去,害爹……”
小艾点头,擦掉泪说:
“小婢愿意和小姐,共甘苦。”
“小艾,”飞婷搂住小艾,硬是吞回溢出的眼泪:“走吧!”
两个从未出过远门的姑娘,相互扶持着,往茫茫前程而去。
第四章
长江以南的东晋,情况算还稳定,长江以北的五胡十六国,都想扩充领土,战争频繁又惨烈。
十五年前,北魏减掉燕国(后燕)后,逐渐强盛,接着连年争战中,西秦、南凉、后蜀……等小国,或因内乱、或被灭亡国。
渐渐的,战事平息了,强悍的魏国统一北方。
虽然,安宁是暂时的,不过,流离失所、怆惶无依的百姓,总算可以稍喘口气。
然而,烽烟及未完全平定,饥民有时会结成一股抢臣,扰乱百姓。
为了彻底扫除抢匪,魏国二殿下——拓跋真,自愿领一队铁骑兵,四处围剿。
在拓跋真神勇的铁骑扫蔼下,抢匪由群聚而变小股,再由小股乃至零星奔窜。
这天,拓跋真再现神勇,铲平一股恶霸抢匪,并且救出一群百姓。
百姓们争相歌颂,并由铁骑兵口中得知、抢匪已逐渐消弭,百姓们可以放心回家乡,过着男耕女织的安定日子。
至于铁骑兵队,则准备返回首都,盛乐城。
这群百姓中,有两位特别瘦弱娇小,还满脸污垢泥巴的,跑到铁骑兵队中,要求见拓跋真。
“两位是谁?求见本殿下何事?”
“二殿下,小的叫小飞,他叫小艾,我们想跟二殿下,回去盛乐城。”
“你们可以自己去,何必跟着我军队?”
“二殿下有所不知,我们俩兄弟走了几个月,曾遇见抢匪,有时为了躲强盗,走岔路了,到盛乐城的路又不熟,始终没办法到达目的地。”
拓跋真颔首,他说的都是实情。
“你兄弟俩没有亲人吗?”
“我爹、娘死在抢匪手中,家里被抢夺一空,现在只能投靠唯一的亲人……”小飞含了两泡泪:“那就是我的舅父,他就住在盛乐城,求二殿下慈悲,我兄弟绝不会给您添麻烦……”
“是呀!”一旁的小艾,跟着猛点头。
“这不是麻烦不麻烦的问题,铁骑兵队原有编,平白多出你二人,没有名目。”
拓跋真皱紧眉头。
小飞忙拉着小艾,跪下去,流泪道:
“求二殿下可怜、可怜我兄弟,要是路上再遇到抢匪,只怕我二人生命不保……”
“你们起来。”
“不!二殿下不答应。我兄弟二人只好客死异乡。”说着,小飞哭得好可怜。
“起来,起来!让我想想,除非……”
小飞、小艾望住拓跋真,后者眼睛一亮:
“除非你俩愿意当‘军赏’,才能跟骑兵队一起走!”
“好,我愿意,”小飞满答应。
“起来吧!”
“是!谢谢二殿下。二殿下简直是我兄弟二人的再生父母。”叩了个响头,小飞和小艾才爬起身。
“军赏可是很苦的。”
“启禀二殿下,我兄弟遭逢家变,什么苦没吃过?”小飞急忙说:“只要我们能到盛乐城投亲,再苦也值得。”
“嗯,很好!”拓跋真很喜欢小飞的聪明伶俐,用力颔首。
小艾皱着眉,拉拉小飞,小飞又开口问:
“请问二殿下,什么是军赏?”
原来战争后,有大批俘虏,丁壮的俘虏都被屠杀,老弱、妇女则成为军赏,即赏赐分配给士兵当奴隶或妻妾,所以又称“隶户”。
“你兄弟二人乃是为了投亲,并非真正的军赏。所以我看,你们就在我帐下服侍吧!”拓跋真挥挥手:“来人,带他们兄弟二人去洗把脸,换套干净衣服。”
“是!跟我来……”
小飞、小艾跟着一名士兵,往外走时,俩人低声咕哝:
“怎么办?我们成了奴隶,这……好吗?”小艾愁眉苦脸的。
“怎么不好?这样我们才有希望到达盛乐城。想想,我们由南方渡过长江,一路往北,走了半年多,还无法到达,现在跟着骑兵队,不必担心抢匪,也不必担心走岔路。”
“可是,奴隶……”
“唉!我们吃过的苦,哪一桩不比当奴隶凄惨?况且二殿下说立,我们是投亲,并非真正的奴隶,到了盛乐城,他会放我们走。”
小飞兴奋极了的说。
不错!他二人正是飞婷与小艾,离开顾府,一路朝北走,她们有时会经过尸横遍野的荒郊;有时还遇上成群结队的军队,或者是抢匪,反正她们也搞不清楚。
有时她们会经过宛如死城,不见半个人影的小镇;有时会遇上大批逆行而来的难民潮。
由难民口中,她们听到胜和者如何屠杀亡国的臣民,残酷的刑罚百姓,甚至强抢妇女,小艾心惊胆战的要求飞婷,别再往北走。
然而,飞婷意志坚如绸石,绝不动摇,因为,她的意念全系在元毅身上。
因为对元毅的爱,支持着飞婷,使她不畏艰辛,不辞坎坷,甚至这是一条九死一生的黑暗路途,飞婷还是无所惧意的朝前走。
路上,她们见过千奇百怪的事件,包括生离死别的场面,还有,有的难民自愿卖身给人当奴婢,也有人将儿女卖掉,更有饥民烤人肉吃。(历史上曾有记载)
因为凶险的战争,加上所闻所见,飞婷变得懂事、成熟。
算不出有多少回,在飞婷的随机应变下,俩人由死里逃生,她聪明又机警,渡过长江不久,和小艾改扮成男人,并改名叫小飞,还故意弄得蓬头垢面,因此逃过多少劫。
有时遇到困境,心情恶劣时,飞婷会拿出那块龙纹玉佩观赏,睹物思人。
“情到深处无怨尤”唯有对元毅深深的思念,是飞婷的支柱。也因此,飞婷才能面对眼前一波波的灾难与困顿……
晚膳过后不久,小飞即飞婷与小艾再出现在拓跋真的眼前时,拓跋真几乎认不出他俩。
“二殿下,我是小飞。”
拓跋真收回发亮的眼光,尴尬一笑:
“我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男人!”
“二殿下,不是男人!”小飞展齿淡笑。
小艾脸色大变,慌忙拉进小飞袖口。
“是男仆!,”小飞甩开小艾手:“请问二殿下,有什么吩咐?”
“嗯……”拓跋真转转眼,眼光却舍不得离开小飞:“你念过书吗?”
小飞垂眼点点头。
“很好!你帮我磨墨,准备文房四宝,小艾,你去泅一壶茶来。”
俩人各自忙去了。
不久,拓跋真伏案写字,小飞、小艾分立两旁侍候。
才写几个宇,拓跋负侧脸盯住小飞,竟看得忘神了……
小艾不断向小飞做暗号,小飞全不搭理,迳自肃容静立。
“唉!”拓跋真忽然丢了笔。
小飞连忙转向他,躬身道:
“小的侍候不周,请二殿下息怒。”
“唉,不干你的事。”拓跋真离开座位,踱起步……
小飞、小艾面面相觑,又不敢造次,只好乃然肃立着。
拓跋真高大魁梧,脸容英挺,小飞细细打量之下,发现他称得上是个美男子,只是比起元毅,还略逊一筹。
他英挺的脸上,深锁双眉,时而停脚,猛望小飞;时而唉声长叹,继续踱步……
最后,他坐到茶几旁,朝小飞一挥手。
“倒茶——”
小飞连忙走上前,替他斟茶,小心的问:
“二殿下,有心事?”
“嗯,小飞长得很像我一位挚友,看到你,让我无端想起她……”
“哦,”小飞心口一跳:“他……他也是个男的?”
“不是,她是位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