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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张夫人不敢再把茶水泼在我身上,只是摔在地上。我在茶水中放了一些炒菜用的调味的东西,那茶水的味道自然怪异之极,她想发火,想整治我,也要想想会不会因此和儿子的母子情从此断裂。
想整治我,没那么容易。
“夫人不喜欢容儿沏的茶,那容儿再沏一杯……”
“不必了!”张夫人翻翻白眼,极为厌恶似的,“听说你厨艺了得,曾经亲自下厨,炒了几个小菜给聪儿享用,不知我这个婆婆有没有这个福分?”
“夫人赏脸,不嫌弃容儿的粗劣厨艺,容儿自然为夫人亲自下厨。”我徐徐笑道。
想以菜肴找我的茬,整治我,我不会给你机会。
春梅、秋月帮我打下手,忙了半个多时辰,午时,我端上四菜一汤,让张夫人品尝。
两碟精致可人,秀色可餐;两碟家常小炒,色香味全;那羊肉菊花汤,鲜嫩清爽,热气腾腾。
我笑,“夫人不必担心,菜肴中没有毒,还请夫人尝尝容儿的手艺。”
张夫人抿唇一瞪,拿了银箸夹菜,吃入口中。
起初,她的眉头微微皱着,吃了第一口就舒展开了,此后她连续吃了一会儿,面色稍霁,必定是觉得这四菜一汤的味道很不错,才没有发作。
她搁下银箸,对我道:“聪儿喜欢你,冷落了依兰和别的侍妾,你应该知足,不要仗着聪儿的宠爱就在府中横行无忌。”
我横行无忌?真是太好笑了。
张夫人耳提面命地说道:“聪儿宠爱你,是你的福分,你要惜福,但你不能一直霸占聪儿,你让其他人怎么过?她们独守空闱,孤单寂寞,你应该多多体谅,还要多劝劝聪儿,去依兰和其他侍妾那边走走,去陪陪她们,知道吗?”
我应道:“是,容儿知道了。”
“作为女人,无论是王侯将相的妻妾,还是贩夫走卒的糟糠之妻,都应该以大局为重,让夫君雨露均沾,这才是一家人的福分。”张夫人谆谆教诲。
“容儿明白。”
“明白就好。”张夫人面色一转,“既然你已是聪儿的小夫人,聪儿就是你的天、你的地,你要一心一意地服侍聪儿,不可再与别的男人有任何纠缠。安分守己、相夫教子是一个女人最重要的品德,你记住了吗?”
“容儿记住了。”
“那就好,倘若你不安分守己,在府中多生是非、无风起浪,我不会心慈手软!”她重声威胁,“你给我牢牢记住!”
“记住了。”
我心中狂笑,多生是非、无风起浪的不是我,是你的好媳妇儿,呼延依兰。
张夫人让我回去,我福身一礼,当即离开。
——
第三日,吃过早膳,秋月陪我去剪花枝。
剪了一些花枝,养在清水中,放在书房和寝房,清香漫溢在房中,令人心旷神怡。我还摘了一些菊花花瓣,可沏茶,可煲汤,食之有益。
一处剪完了,我走到另一处,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脚底一滑,双腿往前滑倒,身子往后倒,摔在地上。即使秋月眼疾手快地抓住我,也没能拽住我。
腿疼,腰疼,身疼,秋月想扶我起来,却又不敢,担心我伤了要害之处。
挣扎着坐起身,我索性不起来,这才发现地上湿漉漉的,还油亮亮的,好像沾有油腥。
踩在滑溜之地,不摔倒才怪。
两只手的虎口擦伤了,血迹斑斑,火辣辣的疼;身上也疼得厉害,我想站起来,却站不起来。
“小夫人,奴婢一人只怕无法扶您起来,不如奴婢去喊人来。”秋月愁苦道。
“去吧。”眼下只能如此了。
秋月匆匆茫茫地远去,我忽然间觉得,这次意外绝对不是意外。
身后好像有脚步声,我正要回头,瓢泼大雨倾倒而下,将我淋个正着,就像是一桶冷水从头浇灌下来,全身湿透。
怒火升腾,我愤怒地转头,抹去脸上的水,看见一个身穿下人衣服的男子跑远了,可惜,我只看见他的背影。
已是初冬光景,冷风凛凛,我冻得瑟瑟发抖,连续打了几个喷嚏。
究竟是谁在背地里害我?
又有脚步声靠近,沉重,急促,我望过去,看见一人箭步走来,担忧,急切。
刘聪。
我看着他一步步靠近我,无辜,委屈,他蹲下来,面庞罩着一层冰霜,眸光如冰锥般刺人、冻人,“怎么回事?”
我简略地说了一下事情的发生经过,他摸摸地上的水油,两指搓了搓,“果然有油腥。”
这件事,他会查清楚的吧。
刘聪让我的手臂绕在他的脖子上,接着抱我回房。
按说他应该在入夜才会回来,他说惦记着我,就尽快处理好事情赶回来了,没想到真的发生了很多事。他叫来春梅、秋月,她们为我更衣,让我躺到床上,接着她们把昨日张夫人来府整治我的事一并说了,不过省略了我说的那些话。
大夫很快就来了,为我把脉诊治,之后开了药方,说休养五六日就能痊愈。
那一摔,好在没有伤及筋骨和要害之处,不然就不堪设想了。
大夫离开后,春梅去拿药,秋月去端来热水给我擦身洗漱。
刘聪抚着我的腮,“容儿,我不会让你再受到任何伤害,那些害你、为难你的人,我会让她们得到应有的惩罚!”
语气凌厉,嗓音冷酷,杀伐决断。
我嗅到了一股隐隐约约的杀气,连忙道:“你娘对我也没怎么样,还是算了吧,她毕竟是你娘,我不想你们母子俩因为我而……”
“这件事,你不必操心,我自有分寸。”他揉着我的肩头,“你好好歇着,我去问问情况。”
“嗯,查清楚再说,不要冤枉好人。”我叮嘱道。
他吻我的眉心,随即离去。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我没想到他会在半个时辰之间雷厉风行地处置了那些害我的人。
半个时辰后,春梅、秋月你一言、我一语地对我说,害我的人就是那五个不知好歹的侍妾。
在刘聪杀气腾腾的盘问下,每个人都不敢隐瞒,和盘托出,那五个侍妾就被供出来了。
她们跪求饶恕,哭得凄凉悲惨,恳求夫君的原谅,可是,他铁了心惩罚她们:每个人必须剁下末指,然后逐出府。
于此,那些并非大奸大恶之徒的侍妾从此变成弃妇。
也许,刘聪想借此对呼延依兰和张夫人警告:假若再欺负、伤害我,他不会善罢甘休!
——
接下来几日,我卧床静养,刘聪一有空就陪我,但我对他很冷淡,不是不搭腔,就是装睡。
每每他想与我详谈,我就道:“我乏了,先歇着了,王子先去忙吧。”
我侧过身,背对着他,他无奈地叹气,坐了良久才离去。
相信他知道,我对他的态度为什么转变这么大。
这日,大夫听脉后,说我的身子已经大好,不必再服汤药,刘聪大为开怀,吩咐下人准备了丰盛的午膳。春梅和秋月摆好菜肴、碗碟,他进房叫我出去吃,我歪在被窝里,“我不太舒服,吃点儿小米粥就行。”
“哪里不适?”他坐下来,摸摸我的额头,“不烫,容儿,你大病初愈,要滋补身子。”
“大病初愈应该吃清淡的。”我拂开他的手,耍起小性子,“我不想吃,你自己吃吧。”
“乖,就当你陪我进膳,如何?”他柔声哄道。
我索性躺下来,用棉被蒙着头。须臾,被子被他掀开,刘聪抱起我,我瑟缩着,委屈道:“王子想冻死我么?”
他一笑,放我下来,取了外袍为我穿上,系上帛带,吻了一下我的眉心,接着拉我来到外间。
春梅和秋月斟酒后含笑退下,刘聪夹了一块肉片递在我唇边,“尝尝味道如何?”
我张口吃了,接着就自顾自地吃起来,不搭理他,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我只当没听见、没瞧见。
“容儿,你究竟怎么了?这几日你总是不理我,我哪里惹你了?”他哭笑不得地揽着我的腰。
“你没惹我。”我拿开他的手,“我吃饱了,你慢慢吃吧。”
说着,我站起身,可是,手腕一紧,他微微一拽,我落在他怀中,动弹不得。
他圈着我,移过我的脸,面对着他,“那谁惹你了?”
我伸臂环上他的脖颈,“难道你不知道?”
刘聪剑眉一低,一皱,“就为那事生气?”
我郑重地颔首,他笑问:“我不是已经把那五个贱人逐出府了吗?还不解气?”
“不解气。”
“那你想要我怎样?”
“我不要你怎样,只是心中的怨恨无法排遣,郁结在心,就不想搭理你。”我哀声叹气,眉心紧蹙,皱成苦瓜脸。
“你要我怎么做,你说。”他呵呵低笑,笑声爽朗,如春日灿阳。
“我只是汉国四王子的侍妾,怎敢吩咐王子呢?万一这事传出去了,王宫里的张夫人听见了,我这条小命可就危在旦夕咯。”
刘聪捻着我的耳垂,声音有些冷,“放心,娘不会再来骚扰你。”
我站起身,轻拍他的脸颊,“王子自个儿进膳吧,容儿去躺着了。”
他没有拉住我,我兀自回房,行至床榻前,只听他的声音传进来,“容儿,我是不是太宠你了?”
我回敬道:“你不宠我,我待在这里还有什么意思?”
之后,他自斟自饮,一杯接一杯地喝,好像心中有闷气无法排出,借酒消愁。
次日午后,我正在他的书房抄书,他忽然进来,把我吓了一跳。
“怎么这时候回来?”我奇怪地问。
“回来看看你是不是在想我。”刘聪一笑,从身后抱住我,“又在抄书,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喜欢抄书,不觉得枯燥无聊吗?”
“我闲来无事,只能抄书消磨时间,总比整日发呆强。”我搁下羊毫,突发奇想,“倘若王子有闲暇,明日起开始教我作画吧。”
他极为惊诧,“为什么想学作画?”
我扬眉浅笑,“王子不想教?”
刘聪不无暧昧地笑,“为夫教你也无不可,可当做****。”
我推开他,含笑斜睨他,“我是认真的。”
“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他牵起我的手,往外走去。
“去什么地方?”
“去了就知道,你一定会喜欢。”
他拽着我,大步流星,我只能小跑跟上。
虽然不知道要去哪里,然而,我一向没有拒绝的余地。
——
我完全没想到,刘聪带我去的地方,不是我喜欢的,却令我惊喜异常,是我期盼已久的。
这几日的小伎俩,终于赢得他的妥协。
这是一户简陋的民房,只有五间房,其中一间是关押司马颖的囚室。
房门打开,我站在外面,愣愣地看着屋内的光景。
屋中光线明亮,却空荡荡的,只有一张木板床、一张书案,别无他物。朝思暮想的男子就坐在床沿,靠在书案上,拿着一卷书册,全神贯注地看。由于房门被打开,他转头望来,呆呆地看我。
四目相对,光阴静止,情丝绵长,千年一瞬。
他已不是他,我已不是我,异国他乡,门内门外,一片天空,两方天地,心境若何?
他低下头,好像禁不住强烈的日头那般,避开我的目光。
“这不是你日思夜想的人吗?还不进去?”刘聪的声线很低沉,似乎含有一种怪异的冷戾。
“可以吗?”我呆傻地问,脑子好像停止转动了。
他拉我进去,我一步步靠近司马颖,一步步走向思念已久的男子,却那般怯懦。
因为,我爱的男子,知道了我已是别人的侍妾。
站定,寂静,如死。
司马颖的脸对着那本书,目不斜视。我静静地看着他,心隐隐作痛……
他只穿着一件单薄的外袍,披着灰白披风,鬓发凌乱,面色苍白,双唇无血,憔悴、邋遢说明了囚徒的日子很难熬。我知道,他不敢看我,或许是不想见我吧。
昔日,司马颖是主,刘聪是仆,而今恰恰相反。刘聪握着我的手,居高临下地对昔日的主人道:“司马颖,我带容儿来看你。”
“我不想见任何人,还请二位出去。”司马颖冷冷道,并没有转过头。
“容儿已是我的女人,她想见你,我就带她来见你。”刘聪以胜者的姿态与口吻道,“司马颖,为什么我得到了容儿,而你得不到?因为,你对容儿的爱远远不如我。为了容儿,我可以身受刀剑,连命都不要;为了容儿,我可以不顾一切,就算身陷险境,我也丝毫不惧;为了容儿,我心甘情愿放弃一切;为了容儿,我可以不择手段地争夺权势。而你,尊贵的成都王,为容儿做过什么?”
他重声质问,语气极为严厉。
司马颖没有任何反应,那张俊美如昔的脸波平如镜。
我看看刘聪,不明白他为什么说这番话,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