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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雪球滚落在地,雪霰四散,纷纷扬扬,煞是好看。
刘聪被击中,当即从地上捡起一团雪球,朝我扔来。
以他精湛的射术,扔中我是轻而易举之事,我被他扔中了,赶紧捡雪球反击,可是他闪得很快,我扔不中他,只有挨打的份。后来,我忙着闪避他的雪球,无法反击,索性朝他走去,委屈地喊:“王子欺负人,你男人大丈夫,就不能让一下弱女子吗?”
“好,我让你一次。”他摇头失笑,“这雪球给你。”
“你站着不要动。”我接过雪球,往后退几步,往他的胸膛用劲地扔过去。
他果真一动不动,雪球击中他,他愉悦地大笑,“轮到我了,你别跑。”
我连忙跑开,刘聪追来,我慌了神,看不清地面,脚下一滑,跌坐在雪地上。
他赶上来,扶我坐起来,“有没有摔伤?哪里疼?”
手中抓起一把雪,我出其不意地往他脸上抹去,抹他一整脸,哈哈大笑。
“好啊,你使诈。”他佯装生气,抹去脸上的雪,“看我打你。”
“兵不厌诈。”我嘿嘿一笑,爬起来逃命。
刘聪眼疾手快地拽住我,我立足不稳,扑在他身上,他跌坐在地,我们便相拥在一起。
我气喘吁吁地说道:“男人不能打女人。”
他用鹤氅裹着我,不让我着凉,“不能打,那就咬你。”
眸色暗沉下来,他叼住我的唇,柔柔地吻着,冷凉的唇霎时变得火热。
我陷落在他的怀中,微眯着眼,不远处的墙角出现了一抹亮色。
冰天雪地中唯有那抹异色尤其刺眼,一袭枣红大氅,一张冰寒无温的脸,一双美丽冷酷的眸。
那是呼延依兰。
——
夫君被抢走、被霸占,呼延依兰会甘心吗?
我一直在想,她会不会出招对付我、整治我,然而,府中风平浪静,她过她孤身一人的日子,我过我恩爱缠绵的侍妾生涯,楚河汉界,泾渭分明。
营救司马颖不能急于一时,我有的是时间,慢慢筹划,等待良机。
忽有一日,孙瑜求见,说有要紧事对我说。
若非要紧事,我不会见她,因为我不想让刘聪起疑。
春梅和秋月被我支开,我站在书案后,打量着她。这寒天里,她的衣袍很单薄,显得羸弱可怜,脸容苍白如月下聚雪,唇色也发白,额角垂下一些散乱的鬓发,更显得落魄。
过了片刻,我问:“有什么要紧事?”
“容姐姐,这天寒地冻的,我听说王爷吃不饱、穿不暖,就连就寝的棉被都很单薄,王爷染了风寒,咳得厉害。刘聪没请大夫为王爷诊治,如此下去,王爷会熬不住的。”她眉尖紧蹙,忧心忡忡道,“王爷被囚已经成为事实,无法改变,刘聪宠爱你,只要你求求他,王爷就能好过一些,至少可以医治王爷的风寒症。”
“王爷当真染了风寒?”我心惊,没想到刘聪没有命人善待司马颖。
“是啊,我和厨灶间的大婶有点交情,她负责为王爷做膳食,看守王爷的守卫对大婶说,王爷染了风寒,做一些清淡的膳食就行。接着,我托那位大婶打听王爷的近况,这才知道王爷根本吃不饱、穿不暖。”她愁苦道,悲伤难抑,几乎快哭了,“容姐姐,此事千真万确,我没有骗你。”
从孙瑜的神色看来,此事不像有假;再者,她也没有必要骗我,她关心司马颖才会来求我,从而让司马颖好过一些。
可是,假如我为了司马颖求情,刘聪一定会生气,这些日子我辛苦经营的一切,就毁之一旦。我还惦记着司马颖,甚至为他求情,刘聪会很生气。
孙瑜走过来,跪在地上,仰脸求道:“容姐姐,只要你帮王爷求情,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就算你要我死,我也心甘情愿。容姐姐……”她忽然想起什么,双眸一亮,“容姐姐,我把我曾经骗过你的事、害过你的事都对你坦白,好不好?”
我怜悯地看她,她为司马颖忧心如焚的模样当真可怜。
“那年,我跟随王爷回京,对你说过很多话,其实,当时我说的话很多都是骗你的。”她凄苦一笑,“我在邺城成都王府过的很不好,王爷对我不屑一顾,根本看不上我。后来,若非程太妃相助,我根本无法接近王爷。我假称和容姐姐姐妹情深,王爷才对我另眼相看,让我陪他饮酒。那夜,他喝酒了,我趁机装成和他共眠一宿的模样,其实,王爷醉酒一夜,根本没有宠幸我,我说了谎,他才不得已纳我为妾。”
“王爷没有发现你骗他吗?”
“没有。虽然王爷有几个侍妾,可是他心中只有容姐姐一人,我只能出此下策才能得到王爷。那夜之后,王爷也没有召我侍寝,直到很久以后才……后来,王爷出征,我偷偷地跟在大军后面,不久被王爷发现,王爷让我回邺城。我求了好久,王爷才留下我服侍他。”
“你可真是巧舌如簧。”真相如此丑陋,我没想到她竟然可以这般巧言令色,所说的话真假参半,让人无法分辨真伪,太可怕了。
“王爷时常飞鸽传书给你,其实,他并没有对我说,是我自己发现的。我和王爷初相识的时候,王爷并没有飞鸽传书与我联络,是我骗你的。还有,那时候我并没有身孕,我骗了你和王爷,因为我不能让你跟随王爷来邺城。一旦你留在王爷身边,王爷的心就被你一个人霸占了,我没有立足之地。王爷之所以留着我、待我和颜悦色,那都是因为你,他爱屋及乌才宠幸我。”孙瑜慢慢道来,越说越凄凉。
“你如何断定,我听了你的话,就不会跟王爷走?”我冷笑。
“容姐姐心高气傲,容不得一丝一毫的欺瞒,眼里容不下沙子,我说了这么多,点点滴滴加起来,足以让你对王爷失望。容姐姐不喜欢我,憎恨我,我怀了王爷的孩子,王爷待我那么好,容姐姐还会跟王爷离开洛阳吗?会和我共侍一夫吗?”
是的,她很了解我,我不会和憎恨的人共侍一夫。
孙瑜莞尔一笑,“其实,虽然我有身孕,但是王爷并不是很欢喜,我说王爷很喜欢我腹中的孩儿,那是骗你的,为的是阻止你跟随王爷。后来,我在回邺城的途中假装动气滑胎,王爷也只是安慰我几句,容姐姐,王爷心中只有你,所思所想、日夜牵念的都是你。”
我心道:那又如何?他毕竟利用过我、放弃过我。他对我的爱,不够纯粹。
她拉着我的貂裘一角,仰脸祈求地看我,“这些年,我一直在王爷身边,虽然是我心甘情愿,但是我真的很累。我付出所有,任劳任怨地服侍王爷,然而,王爷一直很冷淡,好像我是可有可无的,容姐姐知道我有多伤心吗?可是,我爱王爷,就算王爷待我冷淡,我也离不开王爷。”
在感情上,她对司马颖的痴恋,注定得不到回报,因为司马颖不爱她。
我比她幸运,至少他喜欢我,虽然不够浓烈。
孙瑜道:“容姐姐还记得在邺城发生的事吗?那日,河间王妃宴请我们,宴后,容姐姐来找王爷,其实王爷知道你在外面,就故意与我欢好,还让我说那些话,接着王爷就说一些伤人的话让容姐姐听见。接着,河间王设宴,王爷故意在你面前与我亲昵,让你亲眼目睹,让你伤心难过。这晚,容姐姐喝多了,我让两个侍女扶你回房歇息,次日一早,所有人都知道了,你和陛下睡在一起,这件事是我布局的。”
我早已猜到,那件事绝非巧合,是有人故意陷害,是她。只是,当时司马颖正落难,我不想多生事端,才没有和她计较。
“王爷知道是我做的,但也没有责备我,不了了之。”孙瑜涩然地笑,“起初我不知道为什么,后来我才明白。回封国的路上,我想方设法地让你自行离开,可是你没有离开的意思。我不得已使出苦肉计,先对你示好,接着和王爷的部下秘密行事,把自己绑在树林里,让王爷借此机会责骂你、丢下你。”
“王爷丢下我,是不想我跟着他吃苦。”
“是,王爷严厉地骂你,第二日就丢下你不管,我才猜到个中缘由。”她跪在我脚边,就像路边的乞丐,祈求我的施舍,“王爷爱你,想给你幸福安乐,给你最好的一切,而当时王爷被废去皇储之位,没有兵马,正是落难时期,他不愿你跟着他吃苦。”
“后来呢?”
“王爷知道我做了很多事,容姐姐离开以后,他就对我很冷淡、很冷酷,不要我服侍,也不要侍夜。我问他为什么,他罗列了我做过的事,我对容姐姐的伤害,他一清二楚。王爷严厉地叱责我,要我发誓,从此以后不再伤害你,否则就永远不再看见我。”两行清泪滑落,孙瑜无声地落泪,分外悲伤,“王爷不让我随军,命令我去找程太妃和王妃她们,我就离开了王爷,直到七月,我才和王爷汇合。那会儿王爷东躲西藏,后来被抓住了,送到邺城,我一路陪着他,与他相依为命,他才对我的痴心感动。”
孙瑜能做到这般,在司马颖落难时不离不弃,着实不容易,可见她对他的情意很深很浓。
如今,一人被囚,一人沦为下人整日做粗活,的确可怜。
其实,我也知道司马颖身边应该有个人照顾起居比较好,孙瑜是最好的人选,可是,我不知道如何向刘聪开口。
孙瑜祈求着,梨花带雨的模样令人心生恻隐,“容姐姐,我知道我做过很多伤害你的事,可是就算为了王爷,你向刘聪求求情好不好?王爷的病情拖不得呀……容姐姐,我伤害过你,假若你要讨回所有,我任凭处置,只求你念在王爷待你的那份情……”
她痛哭流涕,对司马颖的一片真心令人动容。
我压住声音里的悲伤,“你先回去,我会记在心上的。”
——
这夜,我再次亲自下厨,刘聪看着案上几道菜肴,朗笑声声。
我拉他坐下来,斟满酒,再盛了一碗热汤,“王子先喝菊花羊肉汤暖暖身子。”
他端起来闻了闻,“嗯,好香。”他凑在我耳畔道,“和你的体香一样香。”
我不乐意道:“王子的意思是,我身上有羊膻味?”
“我意思是,美人秀色可餐。”
“先喝汤吧。”
很快,刘聪喝了一整碗热汤,“好吃,味道鲜美,容儿,你也吃。”
我慢慢吃着,他满面春风,笑得开怀,“今日的菜肴都出自羊身上?这是红烧羊肉,这是红焖羊杂,这是什么?”
我介绍道:“这是瓦片葱爆羊肉,这是烤羊排,这是芙蓉羊蹄。”
他爽朗地笑道:“容儿亲自为我下厨,费心费力,我真有福气。”
“那就多吃点儿吧。”
“放心,你的心意,我一个都不会浪费。”
刘聪大快朵颐,一边吃喝,一边与我说起汉国军政要务,谈笑风生。
吃完后,春梅和秋月收拾了餐盘碗碟退出去。我扶他回寝房,为他脱下鹤氅,让他坐下来,按捏着他的肩背。他舒服地享受着,闭着眼,好像快睡着了。
“是不是累了?不如就寝吧。”我柔声道。
“好。”他任由我为他解衣,任凭我摆布。
上了床,形势顿时发生了变化,他扭转乾坤,半压着我,“古人有云:温饱思淫欲,此言不假。容儿,我常常在想,你为我生的孩子一定有你的美貌、智慧,还有我的神勇、睿智。”
我缓缓地笑,“王子,前日孙瑜来找过我。”
刘聪面色一冷,那暖洋洋的微笑顿时消失无踪,“她找你做什么?”
一提起孙瑜和司马颖,他的好心情就向枝梢的小鸟飞走了,但既然提起了头,我还是要说下去:“她说,司马颖得了风寒症,病情很严重,她想去照顾司马颖。”
他冷冷道:“她当真这么说?”
我点头,手指轻抚他坚实的背,“孙瑜对司马颖痴心一片,令人感动。这些年,她一直跟随他左右,出生入死,患难与共,付出了一个女人所能付出的一切。司马颖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孑然一身,就让孙瑜去照顾他吧,毕竟孙瑜是他的侍妾。”
“容儿,我可以让孙瑜去照顾司马颖,但你要记住,人总是会变的,有人会痴情一生,有人会因为时移世易而变心,还有人会不知廉耻地粉饰自己。”
“我记住了。”
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是说孙瑜吗?他的言外之意是,孙瑜变心了?
可是,如果她变心了,为什么求我去照顾司马颖?
——
两日后,春梅说,孙瑜已经不在府中浣衣了,去照顾司马颖。
刘聪没有敷衍我,依了我的意。
再过三日,午时,他忽然说要带我出去,于是来到囚禁司马颖的民房。
他为什么带我来这里?而且还是偷偷摸摸地来,躲在囚室的邻间。
午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