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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力建
在《苍茫大地的历史观察》一文中，我们曾这样概括人类历史进程：有史以来，人类历史经历了三个阶段：农业社会、工商社会和信息社会。信息社会又可称之为知识社会。回顾中国的历史，我们经历了漫长的农业社会，经历着短暂而且匆忙的工商社会，被拖拉着进入知识社会的门槛。奇特的是，在前五十多年的中国社会所经历的形式，大抵可以和三种社会相比附，似乎这是一段缩微的历史景观，展现中国社会厚重的农业社会传统，急于赶上现代世界步伐的紧迫和匆促，以及由此产生的与知识社会的种种不协调。
其实，这种人类历史的宏观进程不仅体现在前五十年中国社会所经历的形式这个“缩微的历史景观”中，也还具体而微地体现在二战后各国对自己军队的处置上——月印万川，此之谓也。
先看美国。二次大战结束时，美国有1250万现役军人，其中750万驻扎海外。美国海军有1200艘大型军舰。当时的美国有在任何一个国家、任何一个地点发起攻击。摧毁任何一个城市的能力。美国的海军、陆军、空军，是最多最先进战斗力最强的部队。而且还掌握着全世界仅有的原子弹技术。当时世界上没有一个国家能和美国抗衡。可是美国二战胜利后大批的裁军复员。到1950年6月，美国陆军总兵力只有591000人，共10个作战师。大约36万人分布在美国本土。231000人驻扎在美国大陆之外。那么，美国政府是怎么处理这些为数庞大的转业军人的呢？对于这样一批数量惊人的退役军人，美国政府不是甩手将他们推向社会，而是努力创造条件，使他们进入各级各类学校学习的——早在1944年，美国国会便通过了《退役军人重新适应法》
（Serviceman’s Readjustment
Act），尔后又颁布了《退伍军人就业法》（或译《大兵权利法案》），规定由政府贷款，使退伍军人藉以安家立业，并得到必要的在职训练，从而顺利转入平民生活。针对如何妥善解决广大青年适应战后生活要求这一问题，美国联邦教育总署
于1946年专门成立了“青年生活适应教育委员会”
。该委员会对“生活适应教育”首先给予界定。它于1951年和1954年又两次提出重要报告，强调指出大多数青年人处于美国经济和权力结构的边缘位置上，现行的学校教育必须改革以便为这部分人提供能导致个人获得成功的生活适应训练。该委员会的上述建议直接促使美国数千所学校实施生活适应训练计划，扩展了学校的培养目标，强化了学校的职业教育职能。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20世纪50至70年代美国高等教育大发展的时期。在这个时期，美国原有的高等院校急剧扩大规模，新成立的高等院校如雨后春笋般涌现，在校生人数成倍增长，高教师资队伍迅速壮大。高等学府的大门逐渐向社会各阶层敞开，从而走向高等教育平民化。截至20世纪70年代末，美国高等院校毛入学率已高达51％。
这些法律的颁布与实施堪称明智之举，它不仅使美国在战后避免了大规模的失业危机，而且还造就了几百万专门人才，大大增强了美国国力——尤其重要的是：它以国家法律的形式保障了美国从已经烂熟的工商社会向更为先进的知识社会的成功转型，使之成为一个真正面向未来的国家。
与此同时，老牌的资本主义国家英国却在发展教育——尤其是高等教育方面——却顾虑重重举步维艰。他们的政府官员一直在担心“规模扩展会出现廉价教育”，英国的学者何政治家“一提教育，心中就会产生一种明确的恐惧感。”在这种心态下，他们对为数众多的复员军人采取的办法不是送入学校知识更新，而是直接推向工厂矿山码头车站，使之成为不折不扣的产业工人（或称蓝领）。这种做法其实是沿用了工商社会那种生产手段由特定的资本家所有，不久则归股份公司、国家和自治体等法人占有，作为占人口绝大多数的劳动者，则成为贩卖劳动力的“自由劳动者”的形式。其结果只能是在传统的工商社会框架内原地踏步，不见起色。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这个在工业革命阶段狂飚突起一支独秀的日不落帝国二战后却沦落为一个二流的资本主义国家，渐渐失去了它在国际上举足轻重的地位。原因无他：当世界潮流已向知识社会涌动之际，它还在固守工商社会的运行模式，最后被时代抛弃，孰云不宜？
再看中国。二战后，由于国共两党和谈失败，双方又一次陷入“枪杆子里面出政权”的农业社会传统政权更替模式之中。军队人数不单之没有减少（即没有军人复员），而且空前增加。有人测算：中国历史上军队最多的时候就是1946年－1950年中国解放战争期间，国共双方仅投入战斗的军队就超过1300万，被共产党消灭的国民党军队就有800万，中国历史上从没有过这么多的军人在中国的大地上厮杀。中国历史上军队的数量大部分时期是在30到50万之间徘徊，当发生王朝更迭或者内乱的时候军队在短时间内数量会激增，可是不会超过200万，尤其是常备军的增长更是缓慢。其原因就是人口不足以及经济不足以维持一只数量庞大的常备军。而在二战结束后，这一记录被空前刷新。我们可以说，二战后的国共大战是历史上军队人数最大的一次战争，如此大规模的军事冲突，给中国现代化进程带来的最大后果就是中断了从1840年以来的“历史转型”，中国社会又一次沉浸在孟子所谓“争地以战，杀人盈野；争城以战，杀人盈城，此所谓率土地而食人肉，罪不容于死”、“民之憔悴于虐政，未有甚于此时也”就是的血酬时代。其后果是大大延缓了中国现代化进程——不仅知识社会我们望尘莫及，就是工商社会也尚待着鞭。
从美、英、中三个世界大国二战后军人的去向——美国去学校，英国去工厂，中国去战场；我们完全可以看出这三个国家的不同去向——美国走向知识社会，英国固守工商社会，而我们退回农业社会。这就是我题目所谓：军人何处去，国家何处去！
2006…02…10 《世纪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