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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如今的我,才是真正的一无所有。握着满手的珠翠金玉,却穷到无以复加。
这时我方才领悟,为何舒无欢曾说,人生最大的痛苦是心灵没有归属。当我站在茫茫的大漠上,心已一片荒凉。
八日后,我们到达帝都。
我们已用了最快的速度赶回来,可依旧还是来晚了。帝都城门已经紧闭,不允许任何人进出。
帝都既是皇都,城墙自然是且高且厚,基本没有翻墙而入的可能。我低头细想片刻,对画未耳语几句。
画未“啊?”了一声:“这能行吗?”
我叹气道:“如今再没有其他办法,只能拼命一试。但愿不要惊动右相本人就好。”顿了顿,道,“若是惊动了,你们且护着我些,莫让他看到我的长相。”
画未只好点头,扬声对城墙上的守卫喊道:“我等奉摄政王爷之命前来,请开门让我等入城!”
想必右相谋反,兵力不足,此刻就在等皇祈后援。守卫惊喜之余,奔走相告,我派徐立出去给他们验了身份,不多时城门已开,迎了一行人入城。
入城之后,只见街上十分纷乱,想来已经发生过动乱。皇城已被包围,虽尚未攻城,但人已出不来。我站在皇城外隔着护城河,观望片刻,转头对众人道:“我要立即入城。此去皇城,只怕有去无回。你们护我一路,现下任务已经完成,自可各自散去,等你们主上带军回返。”
那些人面面相觑,根本不明白我到底要做什么。我却也懒得再多解释,只握住画未的手,道:“你虽不是我的人,但这么多年,我已将你看做如玄珠一般。今日一别,你自己保重吧。”说完转身而去,划了一尾小舟,独自向皇城而去。
离岸不过数米,忽的船尾一沉,只见画未和徐立两人已跃来船上,我这一生遇到的皆是锦上添花之事,如今生死关头,却得遇雪中送炭,心里徒然涌上一股暖流,苦笑道:“你们何必?”
画未对我一笑:“小姐待我亦不是主仆情分,此行艰险,你我生死一处。”
徐立却只是哈哈一笑:“末将一路上倒是猜到小姐的身份,既是画未姑娘拼死相护,末将也自然追随到底。我已遣了旁人散去,这就与小姐一道入城去!”说着从我手中拿过船桨,自划船向着皇城去了。
城墙之上,禁卫军已披甲在身,见我们三人孤舟前来,立即开弓相对。我思忖着如何解释,城墙上已有一人惊道:“安安?!”
抬头望去,只见哥哥一身戎装站在城墙之上,见我抬头,马上怒道:“你已经走了,为何还要回来!”
我笑了笑,扬声道:“我唯一的亲人此刻被困城中,如何能够一走了之!”
这是爹爹死后,我第一次承认哥哥是我的亲人。他脸上浮现欣喜,可眼下已经让我退也不是,入也不是。两人一上一下对望,身后河对岸已引起骚动,我回头一看,只见温叔镜排众而来,极目一望,立即怒吼道:“那是太皇太后慕容氏!尔等怎么放她过去了!弓箭手!弓箭手呢!”
哥哥怒吼一声,无可奈何,立刻转头吩咐下人:“开城门!让他们三人进来!”
城门徐徐打开一条小缝,与此同时,身后冷箭已经射了过来。画未和徐立两人在我身后紧紧相护,立即将我送入城中。
哥哥从城墙上大步走下来,见到我,直接破口大骂:“现下已经是瓮中捉鳖手到擒来,本就是能走一个是一个,你却还往里面跑!你已经走了,为什么要回来!”
我笑着拉住他的手:“母亲早逝,爹爹也已病逝。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你说我为什么回来?”
哥哥怒极,气的几乎要打我,扬起手来,终只是一拳狠狠击在墙面上,怒吼道:“你让我如何跟爹爹交代!”
四下宫人已有人开始窃窃私语,我拉着哥哥往青霄殿去,一壁问:“皇上如何?”
哥哥强压下怒气,与我低声道:“受了伤。温叔镜那老贼旧事重提,硬说遗诏是假的,真正的皇帝应是皇祈。宫内有人迫于压力,想杀了陛下去温叔镜那里邀功。倒是没伤到筋骨,只是卧在床上,暂时不宜走动。”
我点点头:“让崔临给陛下问诊,这种事情太过重大,不能假手他人。派心腹护卫日夜不停保护皇帝。将无用的宫女太监看管起来,免得节外生枝。城内所有水粮要派专人看管,定量发放。加强日夜巡查,不可让敌寇有可乘之机。”
哥哥看我一眼:“你在舒无欢处学的很好。”
我哀叹一声:“我学了八年啊。可不都是为的这一日么。”
哥哥难得的笑了笑:“你说的这些我都已命人做了。只是宫中主子甚多,太监宫女一时间不能全部监管。但也只是留了各宫的大姑姑和管事太监。”
转眼已到了青霄殿,杨风愣了半晌都回不过神来。玄珠一见我,更是痛哭流涕跪在地上:“小姐,我还以为我再也见不到小姐了!”
她这一闹,我心里也堵的慌。早知如此,当日便该带她一起走。如今放了出去,好过在这宫里等死。
画未也红了眼睛,三人拥在一起哄了半晌,我简单洗漱一番,换了宫装,歇了画未与玄珠一起,先去探视小皇帝。
哥哥与我道:“你走了这么久,陛下虽未曾闯入你宫里去一探究竟,但想必心里也已有数,对你恐怕猜忌颇深。自我和卫子骁掌事,他这几日抑郁寡欢,可能以为自己必然……”
未尽之言我已懂得,点头走入紫宸殿。
小猴子面色不佳,正巧崔临刚看完诊,我便问了几句。如哥哥所言,伤的是腰腹部,虽不深,但走动起来甚是不便,倒是无性命之忧,只需静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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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床沿握住他的手,客套的话一概说不出来。我不说话,他也不说话。两人就这么静静的呆了半晌。我遣了宫人出去,开口道:“你只管养伤,不必忧心其他。”
小猴子苦笑一声:“我逃了虎口再入狼窝,有什么分别?”
☆、古来征战几人回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剖白的与我针锋相对,说出心中所言。我深深看他几眼;道:“我如今明知九死一生却还要回来这宫里;不是为了看你这听天由命的样子的。”
小猴子看着我道:“我一早就知道;你并不当我是你皇孙的。”
我笑一笑:“你与我年纪相仿;如何能是我孙儿?我不当你是我皇孙;但我当你是我拼死要护的人。只要我有一口气在;决不让任何人动你分毫。”
小猴子惨淡的笑了一声:“你自然不能让我死去。”
他与我嫌隙颇深;并非一言两语就能化解;多说也是无用。我拍拍他的手:“无妨。你且养伤吧。”
自紫宸殿出来;只见哥哥与一护卫正说着什么;见我上前,冷冷道:“温叔镜坐不住,开始攻城了。”
温叔镜一届文官,一个人自然反不起来。与他一起谋反、给他兵力支撑的除却远在千里之外的皇祈以外,还有连城、连玉两父子,及小将领数个。
连仲甫领兵在外征战沙场,若是知道自己的儿子孙子一起谋反,不知心里作何滋味。
皇城是一个王朝的命脉所在,自古皇城设计便是易守难攻。帝都的皇城设计更是如此,城外的护城河宽逾百米,极其难以攻取。
好在外面那几个将领,空拿着大把的士兵,却没有太多实战的经验。只连城一个算是真正经验丰富。对上我哥哥、卫子骁、徐立等真正上过战场带过兵的人,一时之间,尚且无法奈何。
只是虽然如此,我们却无力攻打出去。一旦皇祈带兵回援,几十万大军围攻,我们必死无疑。好在那军中尚有我们的将领,只盼可以扭转乾坤。
被困皇城的日子无疑是非常难受的,所有水粮必须节省,日日夜夜提心吊胆。可怜我在军营里就没吃什么好饭,回来皇城居然又是没办法吃饱饭。
太皇太后当到我这份上,也真是千古第一人了。
被困七日后,第一次规模巨大的攻城之战开始。
投石车不停的扔来巨大的石块,虽不是每一次都能射入城内,但接连砸在城墙上,震的地动山摇,并不是好兆头。
加长的云梯被架在河面上,敌军不停的渡河而来,箭雨纷纷落下,我弯腰站在城墙上的小堡垒内,与哥哥道:“这样不行!这样下去,迟早被他们登上来!”
哥哥向外望一眼,道:“敌众我寡,很难守住!他们渡河很快,又有箭雨相护!这次带兵的肯定是连城!”
我怒道:“我不管带兵的人是谁!我要城内的人活着!”
画未举剑挡住飞来的箭,玄珠眼睛一转,跑出去在画未的保护下干脆的把两个云梯推了下去,回过头来冲我吐吐舌头:“是不是这样?”
枪林弹雨,她仍是这般俏皮模样。我暖暖一笑,连忙冲出去拉她:“你快进来!”
旁边又有一副云梯架上城墙,画未冷哼一声翻跃过去,手里的剑利落刺下,我正赞了句“好!”便听到玄珠尖叫一声“小姐小心!”一面将我一推。
我狠狠跌在台阶上,咕噜噜的往下滚。一个小兵把我扶住,我又推开他往上跑,跑到上面,却已经来不及。
玄珠胸口的箭还在颤动,带着汩汩而去的鲜血,眼睛圆睁着倒在地面上。
一枚投石落在不远处,火光乍现,我眼看着两枚长箭再次落下,狠狠射入玄珠的身体里。那血喷了我一脸,尚还温热。玄珠突然“咯”的笑了一声,却未留下只言片语,只是静静的闭上了眼。
她跟了我十六年。
十六年有多长?自我来到将军府,她便一直跟在我身旁,从帝都到西京,从将军府到皇宫,从将军千金到太皇太后。
十六年有多长?
那几乎是我一生的距离。
画未和哥哥死命的将我拖到一旁,我却死死的抱着玄珠不肯放手。我人生只有过两个姐妹。一个策划谋反,一个如今死去。
一个人跑来与哥哥大声道:“慕容将军!渡河的人太多!要守不住了!”
哥哥跟着他跑出去,又返回来对我喊:“安安!你振作一点,这城里的人还在跟着你同生共死!”
我抬眼看着他,喃喃道:“他是吃准了我妇人之仁。”
哥哥莫名其妙:“什么?”
我面无表情,言语冰凉:“连城,他是吃准了我妇人之仁!传令下去,将火油拿来,倒入护城河内,给我烧!”
报信的小兵惊道:“那得烧死好多人啊!”
我冷哼一声,一字一顿:“自古帝王业,流血者何止千万,牺牲在所难免。不是他们就会是你!哀家还有皇帝在这城里,容不得这些草寇犯我皇天威!”
宫里一向奢华,夜晚时各宫都要求将所有灯盏点亮,每每夜里都亮如白昼,因此火油根本不缺,不多时便一桶桶的提来。
护城河面燃起熊熊大火,火光围绕着皇城,伴随着河内修罗地狱般的声声惨叫,一时间让我犹如置身地府之中。
这大火烧了一天两夜,所有人得以稍事休息。我将玄珠收殓入棺,但只能葬在青霄殿院内的梅花树下。
她与我年纪相仿,可她并不记得自己到底几岁。她没有一个生辰,却先有了一个忌日。她跟了我一辈子,死时却是这么的不安详。
我喃喃对画未说:“她死前并未享到什么真正的福气,但愿死后能够不被打扰,永世安宁。”
梦中那惨叫声宛如还在,我一遍一遍的梦到玄珠死时的模样,梦到那些人在火焰中挣扎翻滚,甚至梦到厉鬼向我索命。我被梦魇的无法安睡,头痛欲裂,终于再次病倒。
崔临说我是心火所致,必须平心静气,慢慢静养,不可再有操劳。可是谈何容易?
我扶着画未的手,缓缓走至城墙山,举目眺望,这帝都已经不复当时繁荣的模样,只余一片寂静荒凉。两人在墙头站了许久,画未突然指着河对岸一处与我道:“小姐,那……那不是舒公子么?”
我定睛望去,只见舒十七负手一路而来,走至河岸,然后提气一跃,居然跳到了河面上。
我轻呼一声,却见他凌空轻点,居然直接越过了护城河,站在了城墙下,画未在旁一声感叹:“舒公子轻功号称当世第一,果然非虚。”我却立刻低头弯腰,缩在众人后面赶紧跑下城墙。
一壁对众人叮嘱:若舒十七问起,一概都说太皇太后不在城内。
只听舒十七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