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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白当场傻掉,素天心嘴角直抽。
晚上,素天心一身疲倦地回到鹤苑杂役房舍。
杂役房不像自己当初的院落,一个小院落就挤了二十个屋子。小房间里只放得下一张床,一张桌子和椅子。虽然不比以前,但日子却格外充实。
素天心去院子里的水井打了水擦洗了下身子,便瘫在床上一动不动。
她想着自己半年前刚来那会儿,每天的工作就是给天羽鹤们喂食,天羽鹤们个头大,食量也大,吃饭的时候喜欢享受,你得把扁梨鱼扔起来,它们才高兴吃,你把鱼篓往它们面前一放,它们就开始食欲不振,一脸萎靡了。那时候她负责喂养五只天羽鹤,每天累得跟死鱼一样,胳膊酸得抬都抬不起来。虽然曾经修炼过体质比常人好,但也好的有限。她一度以为这是邱良在整自己。后来才发现其他杂役喂鹤时一脸悠哉,才知道这算是个清闲的活。
干了一个月后,她方才熟练起来,情况才稍稍好转。
中间邱良来看过她一次,见她这般摸样,稍稍松了口气。
又过了半月,鹤苑又来了两只野生幼鹤。据说是千雨峰的金丹长老外出时遇到的,当时幼鹤的父母已与铁嘴雕同归于尽,只剩两只幼鹤尚存。
邱良就把照顾两只幼鹤生活吃住的任务交给了她。她也是后来才知道邱良为此拒绝了好些人的奉承贿赂。
两只小鹤刚来那会儿,个头只到她腰部,被关在鹤苑的小型禁制中。陌生的环境,来来去去的人群,都让它们显得格外不安。一旦有人靠近,就会发出尖尖的鸣叫,打开翅膀在禁制中到处乱飞乱撞,连拿扁梨鱼诱惑都无济于事。
为此,不少饲鹤的杂役幸灾乐祸,笑她没本事却去勾搭邱管事讨要这活,别偷鸡不成蚀把米。这两只幼鹤要是有什么好歹,拿命填都不够。
这一个多月来,她已经习惯了各种冷言冷语,夹枪带棒,开始还会愤怒、不甘,甚至跟他们争执打起来。结果可想而知,每次都是她自己吃亏。后来也就慢慢学乖了,当做听不见,当做狗吠,狗咬了你一口,你总不能咬回去吧。这么想着,心中就越发平静了。甚至有时休沐日去看于清睿或是去杂役堂找邱良和崔主事的路上,看到以前相熟的外门弟子或同情怜悯或冷漠或幸灾乐祸或不屑或挑衅欺侮时,她都能攥紧拳头、咬紧牙根忍下来,想着:今天我是趴下了,但总有一天我会爬起来的。然后,低头小心做人。他们感觉无趣了也就会离开了。
但是对于这两只幼鹤,素天心当时真是无计可施了。连邱良都几乎天天跑来问她要不要换个活儿。
就在素天心犹豫着要答应的那天傍晚,她去后山瀑布埋水龙壶收水,打算第二天清晨再去取出来,经过小禁制的时候,她听到一声一声的悲鸣,那么彷徨,那么无措。她想到自己外门大比后修为尽失,路师兄生死未卜的绝望,如果不是有于清睿的陪伴安慰,她现在又会是怎么一副光景。
下意识地走到禁制前,看着里面因为有人到来而惊慌失措的两只幼鹤。随意坐在一旁的石头上,哼起了幼时娘亲每晚都会在自己睡觉时哼起的调调,虽然因为记忆久远,哼得疙疙瘩瘩,但两只小鹤却意外的平静了下来。
第二天清晨,拒绝了邱良的善意,取了水龙壶便往小禁制走去,结果两只幼鹤翻脸不认人。无法,只能又疙疙瘩瘩地哼起了调调,虽然比昨晚好了些,却也不能入耳。为此遭了周围杂役们好一阵笑。但两只小鹤却温驯下来,任由她喂食和梳理羽毛。至少工作和命是保住了。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了半个月。小鹤们开始不需要她哼曲子就乖乖听话了。如今因为吃得好睡得饱,小鹤们已经有一人半高了,大白都近两人高了。
想到这里,素天心就嘴角弯弯,对自己颇为满意。
过了一会儿,给自己打了把劲儿,素天心倏地就从床上爬起来,盘腿而坐,开始试图感应周身灵气。即使徒劳无功,她也不曾放弃,即便是在刚来鹤苑最初也是最累的一个月的时候,她也天天坚持着,每天抽出一个时辰打坐修炼。
一夜无话。
第二日是休沐日。
素天心早早地去鹤苑给小红大白喂了食,便往杂役堂赶去。
因为当初逢崔主事收留,又有邱良对她处处照顾,她对此二人一直很感激,常常会去杂役堂坐坐,用崔主事的话说就是“叨扰”,叽呱叽呱让人一刻不得安静。
在素天心眼里,崔主事是个很神秘的人。崔主事并不是千雨峰弟子,外人只道他筑基无望,寿元将近,来千雨峰混吃等死。但素天心并不这么觉得。
当初于清睿为了感谢崔主事对她的照顾,还曾刻意来拜访过,没想到这老头居然搭都没搭理,依旧自得其乐地唱着小曲。要知道于清睿如今已练气八层,他个练气低阶的居然无动于衷,这已经不算混吃等死,而是找死了。也就于清睿性子温和,又感他恩,只是一笑而过。如若是以前的她,只怕早就一鞭子抽过去了。
二就是因为崔老头常常哼的小曲儿。别人听不懂,即使本宗元婴老祖来了可能都浑不在意。但素天心就是知道这曲儿的调调不简单。
素天心曾在梦中听到过那位“天君大人”说话,虽 然“天君大人”的话本身稀疏平常,但一开口,每个字仿佛都带着天道的寓意,天道巍巍,不可撼动。素天心虽然还不能感悟此道,却还是可以分辨的。
而崔老头哼得调调里就明显有了此种韵味,虽然远远不及“天君大人”,但是它真实存在。所以,素天心很怀疑外人传言的所谓的崔主事生平。一个能感悟到一丝如“天君大人”此等大神通者方有的道音的人,居然会困于练气低阶不得寸进?反正她是不信的。
其实素天心也不是没有想过求求崔老头。可是,求什么呢?如今她灵根已失,这世间哪存在能让凡人获得灵根的东西在呢?如若存在,也是不世出的天材地宝。就算是崔老头正好有,他又凭什么要给自己。拿东西换?她现在身上最值钱的就是那枚雾息石,虽说一石可毁人间三千城,但崔老头如果真是大能,一招神通便有如此效果,这玩意儿人家压根不稀罕。何故强求,反而遭人厌弃呢。
也正是如此,素天心收起了自己不切实际的意图。她常常往杂役堂跑,只为混个脸熟,日后有难也好求个照拂,顺便听听崔老头哼曲儿。“天君大人”的道音她听不懂,那么她就试着听崔老头的,直觉告诉她即使只能听懂那么一小丝儿,对她都是受益无穷的。
5大道问心
“咦?是素师妹呀?真巧,你也在这里啊。”
素天心心里正打着小九九,因为觉得前途有光,心情自是不错,连嘴角都有着淡淡的笑意。却在此时听到了一个让她咬牙切齿地声音。脸倏地一下就冷了下来。
循着声音转过头,果然是那张化成灰她都认识的脸。
“素师妹,这都好些日子没有见到你了呢。也都不来看看我,可还是在为外门大比之事生我的气?”唐纤纤一脸的温柔亲和,又带着那么点委屈无辜,“也该的。都怪那时法器失控,失手伤了师妹,是我的错,我在此地向师妹赔礼。”
唐纤纤嘴里虽如此说着,却完全没有赔礼的意思。这一番话下来,貌似当初完全不是她下杀手,只是失手而已,而素天心却抓着这个不放,显得小肚鸡肠。
素天心失神地看着唐纤纤,眼睛里只能看见她那张吧嗒吧嗒不停动着的嘴唇,甚至连她在说什么都没听清楚。只是攥紧了袖子,深怕自己一个克制不住就扑上去掐死她。
“素师妹,你不说话是不原谅我么?”
“素师妹?素师妹?”
“素师妹,你一直盯着我的脸,可是我的脸上沾了什么?”
素天心这才醒过神来,看了一眼眼前的唐纤纤,然后面无表情道:“没有。只是觉得唐仙子的嘴唇有点肿,是被谁给咬了么?”
唐纤纤脸上的微笑有那么一瞬僵掉了,随即马上又恢复过来,“你这小妮子,居然还打趣我。”
说着,又指了指素天心身上灰扑扑的杂役服,“授课快开始了,今日可是崇远师叔教授丹术,师叔可最不喜弟子不穿弟子服了,师妹怎就忘了?”
原来素天心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师叔师祖们为练气期弟子讲授各种法术炼器炼丹符术经验的知进堂附近,而知进堂却也在鹤苑前往杂役堂的必经之路上,难怪会碰到唐纤纤。
唐纤纤虽已入内门,拜师清虚真人。但真人们往往自己也要闭关修炼,所以除了出关后为弟子们修炼中遇到的问题解解惑外,其余时候基础的学识还需靠弟子自己学习的,而前辈的一些经验对自己以后的修炼也是弥足珍贵的,所以唐纤纤才会来到此地听课。
“唐师姐,你是不晓得,这灰扑扑的衣服啊可是咱们重华宗的杂役服。看那边广场上扫地的两个仆役,穿的可不是这种衣服。”一个身着绿白相间外门弟子服,长得颇为俊朗的男弟子凉凉地开口,语气中不无讽刺。
而随着授课时间将至,知进堂附近已经聚集了大批练气期弟子。看到这里发生的事,也发出或鄙夷或嘲讽的笑声。
唐纤纤听了此言,收敛了笑意,义正言辞道:“素师妹,你怎可如此荒唐,仆役虽地位低下,但也是人,你平时爱玩也就罢了,今天这般作为,何止于戏弄,莫不是瞧不起他们。”
素天心涨红了一张脸,无言以对。这种情况下,她可以说什么?我本来就是个杂役?还是我觉得有意思就穿了玩玩?这不是放了台阶给唐纤纤踩么。
周围弟子们见到素天心红着脸无话可说,纷纷发出啧啧的赞叹声。
“唐师姐大义。”
“唐师姐说得好。”
“这师妹真是太胡闹了。”
……
这时一个不冷不热的声音响了起来:“唐师姐莫不是认错人了吧,这人 可不就是鹤苑的一个饲鹤杂役,我去鹤苑租鹤时可见过她好几次了。”
素天心也不管是谁,转过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那弟子被她瞪得一愣。
她可以没面子,但她不可以在唐纤纤面前没有面子,这是她的底线,也是最后的一点点尊严。
虽然她心里知道唐纤纤肯定早就知道这件事了,不过是演了场戏来奚落她侮辱她,可是她就是觉得暗地里跟明面上是不一样的。
周围曾去鹤苑租借过天羽鹤并对她有点印象的弟子,此刻也纷纷应和起来。
想来要对她没印象也难啊。鹤苑饲鹤杂役四十余人,洗鹤杂役六十余人,再加上扫地厨房渔工其他总共有三百多人,除了厨房的烧饭大娘,就她一个女的。以修仙者的记性,不记得她才不正常呢。
而没见过她的人也开始不动声息地使用观气术查看她的修为,当然什么也看不到,凡人一个。
也正是如此,素天心才格外难堪。毕竟被以前曾是同门的人这般羞辱,对谁来说都不是件快事,即使人家并不如此觉得。
素天心觉得有些伤心。她以前虽然任性,却从来没有落井下石,让人这般难堪过。反而常常会来个一次让路师兄头疼不已的见义勇为,然后被他取笑是“素女侠”。
如今,路师兄生死未卜,于清睿前段时间出门猎兽,顺便替她打探路师兄行踪,她也知道东华何其大,找到的消息微乎其微。身边没了他们二人,她连个依靠都没有了。
直到那位崇远师叔到来,那些围观的弟子们才迅速涌入知进堂。
人群中的唐纤纤脸上一直挂着笑容,进门前回头看了一眼仿佛丧家之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素天心,嘴角弧度愈发灿烂。回头时看到一个男弟子双眼幽深的看着自己,先是一愣,随即对他展颜一笑。而后各自收回眼神。
素天心一路上浑浑噩噩,也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到杂役堂的。
反正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坐在杂役堂后院的石椅上,手里正蹂躏着崔老头的蒲扇。
看着蒲扇完好无损,才松了口气。
抬头看见崔老头依旧闭着眼哼着曲儿,心虚得快速把蒲扇放回了崔老头手边。
邱良正在一旁给院子里的花浇水,回头就见到素天心这般动作,“噗嗤”一声便笑了出来。
素天心瞪着他,以眼神暗示着“你别笑呀”,“你什么也没看见”。
这边素天心还在用眼睛说话,崔老头的声音已经悠悠传来了:“心情好点了?”
素天心点了点头,又赶忙道:“我不是故意的,我都不知道它为什么会在我手里。”在她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