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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悦地擦着身上的河水，妃儿闷哼道：“还没等下雨呢，师兄已经等不及了吗？”冷风徐来，妃儿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正想将外衣解下来递过去，才想起自己的外袍早已浸透。张枫讪笑道：“本以为这种方法可以增加船速。唉……看来是我异想天开了。”
明空叹道：“难道张兄认为，船速可以快到可以甩开岸上的人吗？”
张枫摇头道：“小姐有所不知。张枫此举，只是想让对方产生一种错觉，认为我们方寸已乱，急欲仓皇逃窜。这样一来，为免我们逃脱，阴癸派必提前发动攻势，岂不等于打乱了他们的阵脚？”
明空沉吟道：“可张兄难道就没有想过，以真气操舟，对真气的消耗也是非常惊人的。如对方以逸待劳，张兄此举，岂不是弄巧成拙？”
挠了挠头，张枫哑然道：“这点我倒是没有想过。”抬起头来，忽然动容道：“天啊！居然真的被你说中了。”
漫天乌云之下，几艘内河少见的三桅大船用铁索连在一起，将宽达二十丈的河道完全封锁。
头皮发麻看着这一幕，张枫深吸一口气，道：“想不到阴癸派居然敢在洛阳城中如此肆无忌惮。”
明空直起身来，凝望着百丈开外的大船，惑然道：“据明空所知，阴癸派在洛阳并无此产业。或者……我们想错了。”
小舟渐行渐近，大船上的一切事物也影影绰绰几近可见。张枫功聚双目，立刻看到在正中的那艘大船上，一面上书“青蛇帮”三个大字的大旗随风轻扬。
“看来我们实在有些高估阴癸派了。”吐出一口气，张枫浑身轻松道：“只是不知这青蛇帮又是何方神圣？”
明空闻言轻嗤道：“亏你还是徐大侠的弟子。当年徐大侠和寇少帅揭露洛阳帮帮主上官龙，使得那些一直被洛阳帮压制的小帮派得以抬头。而这青蛇帮更是其中获益最大的一个。”
听得明空的解释，张枫脑海中似乎浮现一些模糊的影子。道：“这青蛇帮的帮主，是否是姓任名恩？”
明空微笑颔首道：“不错，此人确曾为青蛇帮帮主。”
张枫奇道：“可就我所知，当日李密兵败，王世充图穷匕现，虽未真正伤得师父和寇伯伯，可这青蛇帮似乎却遭灭顶之灾……”
“张兄有所不知。”明空悠然道：“像青蛇帮这样的小帮派，只要当权者心中一动，他们便难逃倾覆祸事。但青蛇帮的覆灭却是因为‘义’，是以在百姓之中有一个良好的口碑。及至王世充身亡，自然有人重建青蛇帮，且归附者甚众，现在已经是洛阳首屈一指的大帮派了。”顿了一顿，又道：“小妹现在应该也明白他们横江之举却是为何了。”
“张枫愚钝，望小姐明示。”
明空成竹在胸道：“如明空所料不差，我们此刻乘坐的这艘小舟，应该就是青蛇帮的财产。按此刻的天色，只怕大雨将不期而至，若是不立刻收回船只，若是有人因雨丧命，青蛇帮绝难逃干系。”
张枫点点头，道：“话虽如此，可青蛇帮此举，却显是有些不将官府放在眼里的嫌疑。”
明空淡然自若道：“有道是权力令人腐化。青蛇帮日渐做大，难免有些目空一切。只是前任帮主因少帅和徐大侠而殁却是天下共知的事实，不看僧面看佛面，官府也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没想到寇仲和徐子陵一世英明，如今却成为孕育霸势的温床，着实令张枫哭笑不得。一旁的妃儿却是灵机一动，笑道：“如此说来，若是抬出爹和寇伯伯的身份，这青蛇帮岂不是也会出手相助？”
明空欣然道：“妹妹说得不错，我正有此意。但有关青蛇帮之事，明空毕竟也只是听闻，实不敢肯定他们肯否为了我们得罪阴癸派。”
张枫沉声道：“小姐的顾虑不无道理，我们暂时还是不要用真实身份好了，随机应变吧。”
说话间，小舟与大船间的距离已不过数十步。张枫正要站起问话，却见一条昂扬九尺雄躯现于船头，同时传来一把粗壮的声音道：“暴雨将至，请几位速速留下船来，让我等查收船只，也好回帮复命。”
张枫本已要站起身来，可见到此人，立刻坐了下去。只因这个大汉不是别人，正是昨日在林家被徐敬轩一脚踢下擂台的莽夫。从其离去时的怨毒眼神，便可知此人乃是一睚眦必报之辈，若是将自己三人的身份如实相告，只怕他第一个把这消息传予阴癸派。
见三人没有动静，祝三彪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了。而还没等他亲自开口，旁边一个獐头鼠目的瘦小汉子已经骂道：“三爷亲自问话，你们居然敢不理不睬？简直不识抬举！”
明空不知道张枫为何欲言又止，但妃儿自然很是清楚，站起来低头道：“三爷恕罪，并非我等不理不睬，只因有位姐姐晕船，怕是不便行动啊！”
虽然看不清妃儿的长相，但借着船上的明火，却依稀可见她身上颇显贵气的华服。这祝三彪虽然是个莽夫，却也知道什么人当得罪，什么人得罪不起。甚是客气道：“小姐哪儿的话！若不嫌弃，可在这船上休憩片刻，或遣小厮到府上报信。”显然以为妃儿是贵姝名媛。
“那就有劳三爷了。”妃儿遥施一礼，然后跨步上船，张枫则搀着明空后面跟随。
* * * * * * * *
刚刚上了大船，就见刚才站在祝三彪旁边瘦小汉子走到近前道：“不知几位府上何处？可用我等遣人前去送信否？”
妃儿面有难色看着张枫。张枫抱拳施礼道：“那就麻烦这位兄台了。敢问尊姓大名？”
那汉子也是阅人无数之辈。眼见张枫说话不卑不亢，举手投足间尽是大家风范，哪里还敢怠慢！连忙还礼道：“不敢当，在下姓李名飞。”
“原来是李兄，真是幸会。”张枫脸上一片热诚，同时上前一步低声道：“既然有事相求，小弟也就没什么隐瞒了。这两位本都是小弟的红颜知己，只因刚才沾上了不干净的东西，受了惊吓，这才不得不劳烦李兄了。”
刚才张枫孟浪的行为使得二女身上仍是湿漉漉的，遮掩了几分丽色。不过即便如此，也足以令李飞惊艳不已，同时对张枫的解释也深信不疑。转向张枫，李飞目露羡色道：“宋公子果真好本事，不知府上是……”
张枫淡然道：“李兄可有纸笔？容小弟修书一封，送交林府即可。”以林府在洛阳城中的势力，想必对方定是不敢怠慢了。
听到“林府”二字，李飞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低头道：“公子请稍候，笔墨即刻送到。”言罢转身就要离去，却听到身后的张枫道：“李兄且慢。”
“公子还有何吩咐？”
张枫沉吟道：“宋某曾听先父说过，青蛇帮乃是洛阳第一大帮。只不知贵帮帮主是何人？”
听张枫谈到帮主，李飞一脸自豪道：“本帮张帮主可是个了不起的大英雄。当年任帮主执掌本帮时，本帮曾义助少帅寇仲几位大爷，帮主也有幸得到少帅和徐子陵徐爷等人的指点。后来王世充背信弃义，与少帅反目，同时下令出手对付本帮，任帮主虽不幸战死，可本帮却在帮主他老人家的带领下度过难关，并日益壮大，直至今日成为洛阳城第一号帮派。”
“张帮主？”张枫皱眉不语，只因似乎从来没听说过有这样一个人。
见张枫不再说话，李飞也不再赘言，言道：“既然公子没有吩咐，那我就下去为公子准备纸笔了。”
“有劳李兄了。”
卷八 第九章 错综复杂
李飞离开后，张枫三人在其安排下随一帮众来到一处舱房歇息。
见张枫和妃儿搀扶着明空在床上坐好，那帮众微一躬身，道：“几位请稍做休息。如有什么需要小人效劳的，尽管吩咐便是，小人就在门口候着。”
刚刚退到门口，却被张枫唤住，和颜悦色道：“这位大哥且莫急得退去。小弟宋良义，还没请教如何称呼？”
那人本是这青蛇帮中最低级的帮众，平日里尽是做一些端茶倒水之类的杂役，被人使唤惯了的。似张枫这等好脾气的客人，他却是首次见到。受宠若惊道：“小人陈旺发，只是青蛇帮一小小仆役，公子万莫折杀了小人。”
看着这陈旺发一脸战战兢兢的神情，不要说在他身上找到一点黑社会的味道，就连在岭南宋家、长安雷府，张枫也未曾看到一个仆役似他这般卑态。张枫不禁试探道：“陈兄，你可是这青蛇帮众？”
陈旺发不明所以抬起头来，盯着张枫好半晌，始点头道：“公子说的不错，这确是青蛇帮。”
张枫叹道：“我只当青蛇帮这等大帮派，多半当是大口喝酒、大块吃肉的血性汉子。可今日得见陈兄，却令宋某大失所望。”
他的这番说话，毫不掩饰讽刺与蔑视，陈旺发虽出身草莽，对其中的意味却也不含糊。浓眉微轩，似乎便要发作，可在见到张枫那双似笑非笑的眉眼后，顷刻间再度低头，低声道：“公子若无吩咐，小人就告退了。”
再度转身，门却已自先开了，原来是李飞走了进来。只听他笑意盈盈道：“公子要的纸笔已置办妥当。”随后微微挥手道：“拿上来。”
一个打扮与陈旺发殊无二般的帮众走了进来，手中托着文房四宝，将之放在房中小几上。这李飞倒也是个伶俐人物，再次挥手，带着陈旺发和那帮众关门离开。
张枫思考片刻，正待提笔，一直闭目调息的明空忽开口道：“张兄可曾想好了如何起笔？”
“小姐何出此言？”
见张枫装糊涂，明空也不废话，直言道：“难道张兄不觉得这青蛇帮有些古怪？”
沉吟片刻，张枫不答反问道：“小姐难道不怕隔墙有耳吗？”
明空淡笑摇头道：“既来之，则安之。青蛇帮若是真有意对付我们，想必早已查明我们的身份。那有否听到我们的说话又有什么关系了？”顿了一顿，又道：“况且以张兄之能，等闲之人焉能瞒得过你的耳目？”她这倒非虚言，以张枫今日的修为，一般高手藏在船上，确是难以瞒过他。
张枫还没有回答，妃儿却是明白了二人话语中的意思，微有些惊惶道：“姐姐是说，这青蛇帮早已将昔日恩情抛到一旁，却与人对付我们？”
见张枫已开始落笔，明空摇头道：“洛阳城九帮十八派，素有摩擦。昔日唐军攻陷洛阳后，洛阳帮一支独秀之局被打破，青蛇帮异军突起。虽然一直以来都保持着上升之势，但街头巷尾的械斗却无一日中止过。这等帮派之中，无一人不是那好勇斗狠之辈、亡命之徒，要他们收这个陈旺发为帮众，我看若非洛阳城的人都死光了，就是其中有什么猫腻。”
妃儿不解道：“既然已经猜到了他们居心不良，那师兄还写这信做什么？难道你认为他们这封信会传到柴大哥和哥哥他们手中吗？”
张枫苦着脸道：“没错，这封信能否送到周还兄手中，确是未知之数。但事已至此，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诶，对了，你们看看这封信如何？”原来这几句话的功夫，书信业已书就。
妃儿接过信来，只见上面仅寥寥数语：
柴兄：
小弟偕同妃儿、明空至洛水畅游，却不幸暴雨将袭。幸得青蛇帮祝兄三彪古道热肠，进益身免。然伯母之约却是无由可赴，还望兄代为解释，待暴雨过后，弟自当登门致歉。
下面署名“良义”二字。
虽然只是几句晦涩难通的话，其中却显得自己几人与林府关系非同一般。以林家在洛阳的权势，即便这李飞、陈旺发等人却是受人指使，在动手之前，也应先掂掂自己的份量。而最重要的一点，是这祝三彪昨日里刚刚与张枫等人有了嫌隙，又何来“古道热肠”之说？可以肯定的是，只要这封信交到柴周还的手中，他肯定会充分发动自己的能量。那时，整个洛阳城怕是都要撅地三尺。
将信交给李飞，眼见他吩咐陈旺发将信送往林府，张枫便避口不提送信之事，同时表示欲一见刚刚的“祝三爷”，以表谢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