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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名花-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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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春上来回话,那狗低头便爬上堂来。陶公早已看得明白,故意喝叫押在一边,直至点完了名,已是黄昏左近。内衙传令带进,陶公便同翌王弟兄、自己儿子坐在后堂。富春进见,便跪了。陶公喝退闲人,叫他起来问道:“你为何如此形状?”富春等不及问完,便哭告如此如此。又大哭道:“内侄不肖,致使远辱祖先。”瞧见了湛翌王弟兄,晓得对头在彼,便道:“今日不愿求生,只愿一死,速见先人于地下为幸。”陶公见他如此光景,反恻然道:“你如今可有自悔之念么?既觉得辱及祖先为耻,为何从前作为,尽是丧心灭伦害理之事。要做好人,必须明笃五伦,方可无愧于世。你今果肯痛恨前非,我也何必执着你已往所为,依旧亲者不失为亲,或有上进之日。若执迷不悟,则尔为尔,我为我,不及黄泉无相见也。”狗低头此时,实实痛恨前非,便含泪对陶公道:“侄儿虽然不肖,然一点良心,人皆有之。即从前作为,尽被一班无赖迷惑,致使罪孽难逃。业已尝尽荼苦,涉尽艰险,蒙面偷生,实欲得一迁善之路,以盖前愆。今蒙姑爹加以不杀,示以自新,怎敢再负高厚。”说罢大哭不止。陶公亦含泪道:“你果如此,我岂不念亲情。”一手指着湛翌王说道:“你晓得这是何人?”富春假意道声不知,陶公道:“这就是你花园中所拿之盗,你表弟的阿舅湛翌王是也。”富春伏地道:“侄儿该死。”陶公笑道:“老夫欲与你们冰释前仇,同联姻好,不知你可肯把妹子许翌王兄否?”富春道:’但不敢仰攀。若得姑爹作主,湛爷肯不念旧恶,侄儿再生有幸矣。”湛翌王听到这句,觉得惨然。况且又在陶公面上,便起身下来,与他相见。富春跪地不起,口称罪该万死总求海涵。翌王亦跪下去,你要拜,我要拜,两人推做一团。陶公对富春道:“不消如此,只要你认他是妹丈就胜是伏地请罪了。但是,你妹子不知何处下落。”富春满面羞惭,只得起来与翌王作揖。辅廷、景节亦走过来叙了礼。朝南一椅,陶公坐了。余各依次昭穆而坐。少停入席,陶公叫梅富春道:“瑞臣,你一向家中之事,不必问了。只把你掳到贼巢,他的虚实光景,可细说来。我目下便有劳你之处。”富春便把前后事情,湖中光景,一一分说明白。陶公正在默想破贼之策,翌王接口道:“今据瑞老所言,亲台莫若做个里应外合。即烦瑞老一行,庶不致旷日持久,易于报功。”陶公道:“正合愚意,但未知瑞臣果肯为朝廷出力否?”富春道:“姑爷差遣,虽赴汤蹈火,亦所不辞。”陶公欢喜道:“必如此如此,方为万全。”当下正是二更时分,即传令各营,即有几个将校,到辕门听令。陶公密密授计,又分付了富春,要紧言语,即教他同诸将前去行事。忽又见中军官报入,辕门外有一道者,自称范云侣,说夤夜而来,有要紧话见元帅。卑职不敢擅使,特请钧旨定夺。”陶公正在踌躇,只见翌王道:“此即小侄常道及的云侣道人也,宜速令其进来。”说罢,走进后边,窃听他说些甚么。 
  陶公传令请进,只见他从东角门内昂然大踏步而来。到得堂上,见陶公,长揖不拜。陶公不即为礼,假意问道:“足下是何方游道,有何事来见?”云侣不慌不忙答道:“特来助公平寇,并要会湛翌王先生之面。湛先生此时为何不来迎见贫道也?”翌王在堂后听了,即忙出来,让陶公先与他作了揖,然后亦叙了礼,说些契阔之谈。又向陶公称其术法道行之高。陶公便起身道:“夜深不便相款,后堂便饭,幸勿见罪。”一齐到内来,景节、辅廷等俱拜见过。入席后,并无一言道及军中之事,只草草饮了几巡酒,便同翌王等书房歇宿。翌王与云侣同榻,直至就枕后,两人方才抵足而谈。云侣道:“先生大难已过,好事将近,还有几日虚惊,亦是天数,莫可逃逭。然贫道不来,恐亦难保无虞。”翌王道:“多荷仙翁覆庇,无以为报。今又蒙指迷,幸示其详。”云侣道:“日后便知。”翌王又道:“承赐皂囊,已验其二。要诀四句,亦验其半。余者还是如何?”云侣道:“所存皂囊,只在旬日间便当验之。至要诀四句,已验其三,先生为何言其半耶?即末后一句,已验七八。”翌王道:“小子愚昧,乞仙翁详解为幸。”云侣道:“前者朝廷诏下,令亲家重荷恩宠,先生亦沐荣光,捧诏者非张明经乎?故曰‘逢经惊喜’。湖寇郜长彪,虽一勇之夫,然上应列宿。若以强力取胜,不啻殉师损众,幸先生辈以义招来贾龙,其号非应辰乎?彼亦上合天宿,以狼制鼠,所以得胜,故曰‘得辰人宁’。湖寇授首之期,只在旬日间耳。先生幸勿以此言语人。”翌王道:“未来之事,仙翁皆洞悉如见,殊令人钦敬。”两下又说些闲话,一觉睡去。时人有诗云: 

  云侣遗囊指点良,今宵何事话偏长。 
  仙机却比军机密,但许更深示翌王。 

  不题湛范二人之事,再说当夜梅富春,领了陶公之命,到得营中,便有几个降兵遇见,问道:“你为何这时候才来?为何点名时独留你在内?为何你身上都是湿透的?”富春假做个谎道:“不要说起,我本是陶提督同乡人,我在家时,曾得罪于他。今日撞在他手里,正好报仇。因见众人在下,不便独奈何我。直至发放了你们,才将我绑在丹墀之内,方要施为,恰被里边军师请议事,进去了好一会,只见黑暗里一人走来,像似酒醉的模样,问我道:‘你是什么人?’我便以实告之。他道千死万死,总是一死,前死后死,也只一死,不过你造化低,先死几个时辰。我便问他为何如此说,他道你不晓得么,方才军师请元帅到内议事,道是日间这些降卒,不该编入队伍,恐其中有变,为害不浅。明日元帅开门时,传谕众将,你们这些人,尽行斩首了。可怜,可怜,说完竟去了。我正心慌无计,幸喜老天救我,只听得嘭的一声,却是绑索断了一股,被我乘势用力绷断,便寻空越墙走出,又从水门底下扒将出来,特与你们商议,不如趁此夜静更深,大家一溜走回湖中,岂不为妙。只是同来的此时俱在睡梦里,如何是好?”要知众人商议甚策,接看下回便见。 




   
第十一回 修法事侄女归姑 庆寿筵亲翁得妇


  再说陶公,授计与梅富春,他便到营中哄动了众降兵,使其逃回,便好做内应外合之计。不意天使其然,这些人尽听信了,便悄地踅身过来,约齐同授计的几个将官,当有后营千总陈龙、南昌游击翟士贤、新召募署用把总张桂、项山卢三义、朱瑞、秋文七人,各暗藏利器,扮做小卒模样,并各人部下挑选的精勇马步兵二百名,亦各藏着火种器械,见降兵走动,便杂在其中,共有四百余人,竟一溜走到湖边。此时已是四更天气,早见湖内一簇船来,这里便问道:“来的什么船?可是郜大王那里探路的么?我们是自家人,日间被掳逃回的。”船上便道:“既是我们人,近船来厮认。”众人便一拥到船边,船上的道:“果是不差,快上船来。”看那为首的,正是舒项虎武贵。当下共有战船二百余号,贼将十余人,意欲来劫大寨。那武贵问道:“你们被他掳去,怎么逃得回来?”众降卒禀道:“如此如此,我们便先自逃回。尚有一半不知音的,还留在那边受苦。”武贵道:“不妨事,少不得今夜去救援他们便了。”只见陈龙等禀道:“启大王得知,我们不是逃兵,是陶将军部下的。只因旧官在日,我们并不曾受一些磨折,偏是他到任之后,便克减口粮,略有差处,要斩,要穿箭,要捆打,十分苦楚难熬,故此本营的人,个个恨入骨髓,尽欲归投大王,相帮杀却那厮。奈不聚一块,只有我们一营的二百外人,趁大王部兵回时,跟随来的。望大王察我等真情,不杀收用。万幸万幸。”那武贵,才听说不是逃兵,早已拔刀在手。直等听完了,便大喝道:“你们好大胆,把诈降之计来哄老爷么?”众人便一齐哭道:“屈了我们一片真心,既是大王疑惑我等,乞早赐诛戮,教我们做伙冤鬼去。”说了又大哭不止。看官们要晓得,这武贵本是江西抚州府人,祖父诗礼相传,他平日极是好善,兼有一种仗义疏才之癖。因祖业飘零,失身屠户,后来又犯了事,官司缉捕逼迫。闻得湖中甚是兴旺,可以藏身,他便来入了伙。郜长彪见他武艺高强,便教他做了头目,坐了第四把交椅。白飞天煞朱虎、三眼狗包春死后,他便算第二个贼首了。当日被陶公部将湛国瑛、贾龙追杀迨尽,逃至湖中,复聚得喽罗六七千人,思欲报仇。先分一半亡命,战船二百五十号,贼将十余人,连夜来劫官兵营寨。将近湖边,恰遇降兵逃回。又见陈龙等如此悲哭,他心上便不忍起来,信以为真道:“既是你们真心实意,我如今要去劫他的营寨,便与我为前导,用心得胜,方信为实。”陈龙又道:“不是小人们胡说,若大王今夜去劫寨,必然无益。”武贵道:“这是为何?”陈龙便道:“陶家近来有两个军师,一个姓范,一个姓卜,俱是上通天文,下识地理,呼风唤雨,遣神驱鬼,件件都会。又投降了勇将贾龙等二十余人,尽皆武艺精通,能征惯战的。又得精兵五千,也都是贾龙等带来的。连旧日营兵,共有一万之数,他又挂了金印,加了元帅之职,赐尚方剑,可以先斩后奏,给他空头文扎百十余道,任凭填委官员。故此一省的官员,那一个不服他使唤,那一处兵马不听他差遣。昨夜得胜了,他有能事的人提拔,照旧提防。大王此去,必然无益,望大王思想便是。”那武贵听到空头扎付凭他填委官职,便觉心热了道:“据你们这等说来,此去果是不相干的了。且带你们一同见大王去。”便把船头望南,竟向大孤山寨内去了。当时有诗为证: 

  拨转源头棹亦回,且将热血副渠魁。 
  问降已识皇恩□,辩迷先知贼气哀。 
  无意茜巾复□□,有心赤胆博云台。 
  从今暗蓄归诚志,始信萑苻隐大才。 

  且不说陈龙等在湖中打探消息,也不题陶元帅营中之事,再把湛、陶二家家中事体,提起一番。那湛悦江和张氏夫人,知得两个儿子俱已在陶亲家那里,若幸而平了湖寇,他二人必不脱白。况药侯亲家,忠厚有余,自然推乌及屋,则两人功名之地,倒在此举。因此一门安乐,只等好消息。 
  却说那陶老夫人在家,正值五十华诞,老夫人先同媳妇慧姑商议道:“你公公在家,遇了老身诞日,必然亲戚俱来称贺把盏。今父子俱在任上,家中又无人主持,亲戚们也未必尽来。如今只教几位女僧,念诵两日佛经做些预修的意思,娘子意下以为可否?”慧姑道:“婆婆之见甚是。”即教家人仆妇等,收拾家中。再叫陶旺,去请念经的女僧。当下陶旺奉了夫人、大娘之命,各处去请尼僧。原来双流县是一个小县分,地方僻陋,陶旺请了一日,只请得四众尼僧,带了经忏佛轴钟鼓鱼钹等件,到得府中。家人仆妇通报,老夫人出来相见了。又教媳妇出来,众尼各来问讯毕,到后边茶点。夫人道:“七夕之日,是老身贱诞,特屈师父们来做些好事。只是舍下寒陋,有慢师父们不安。”众尼俱各称谢道:“今日天晚,想已不及起忏。”夫人道:“正是,今日初三,明早初四起忏,恰好初七圆满。”众尼道:“如此极好。”须臾素斋,夫人、大娘又请众尼入席。说话间夫人道:“适才未及请问师父们法号?宝刹何处?今乞道其细。”一尼道:“小尼住在南门外水月庵中,贱号上智。”一尼道:“贫尼住在城内奉化庵中,贱号果幻。”一尼道:“上尼住在东门外小天竺堂中,贱号印空。”一尼道:“老尼住在北门外上湾村般若庵中,贱号法鉴。”夫人道:“老身意欲再请几位,多做些法事,难道宝刹四处,只有师父们四位么?”那上智、果幻、印空三个一齐道:“敝庵止有贫尼等一个。”惟法鉴续后答道:“小庵共有二众,一名法镜,一即老尼。因庵中还有一位小姐,一个侍妾,在内避难焚修,故此留我师兄在彼服侍相伴,独老尼来奉命。”陶夫人听见,便疑惑到梅小姐并佛奴身上。问道:“师父,你晓得那小姐是何等样人家的?姓甚名谁?怎么一个模样?”法鉴答道:“那小姐异常标致,住在庵中,并不肯说出自己家世。只闻得一个狗什么,说是他的哥哥。他平日题些诗句,后边但写着醒名花三字,亦不落款。所以连名姓也不晓得。”陶夫人便两眼流泪道:“这便是我家杏芳小姐了。那侍妾便叫做佛奴,谁知二人倒在你们庵中受苦,好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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