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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地看着朝子她那高兴和明朗的脸。
“你朝子在母亲身旁,可以说有个依靠。我是除了你朝子之外不管什么
样的女人,一概不曾想过有可以当我母亲的女人哪。”
“是么?”善感的姑娘就像被吸往车窗那边一样,把身子靠过来。
“那,我就像你的母亲一样,好好地安慰你,把你过去孤儿般的寂寞一
扫而光。可是,你对于见到母亲并不高兴么?”
如果是真的母亲嘛,那还行——当然,那得肯定是真正的母亲才行,
哪怕我小时候让我吃过一次奶,或者摸过我的脑袋,有如此等等的记忆也可
以嘛。”
“这种情绪我也理解呀!”话刚说完,车窗就从泪眼汪汪的朝子面前过去
了。
二
第二年春天,从女子学校毕业的朝子来到东京。她和她的哥哥一起租
房外住,在女子大学走读。
清一屡屡去找朝子,在这过程中熟识了那位敦厚的房东太太。那天房
东太太上楼送来一串非常好看的白葡萄,她把水果盘放在清一面前的时候,
她的手有些颤。似乎是什么信号,朝子立刻仰起脸。
“呶,你也住到这里来好不好?我可是怎么热闹都不在乎,呶,大妈!”
“对,那已经是。。”房东大娘喉咙有些哽咽,同时用怯生生的眼睛瞥
了一下清一。
那热烈的目光简直要钉在清一身上。
朝子的父母和哥哥如果同意,清一求之不得地想和朝子住在同一家房
子,对清一来说再没有比这事更高兴的了。看过空闲屋子,只乘下他们两个
人的时候,朝子说:
“我还是憋不住要说的话。那位房东太太是你母亲哪!”
“你说什么?”
“我受你叔父所托,才住到这里的。给我的任务是在你的好时光到来之
前不让你知道,另外一个就是让你们母子相认。”
“让我上当?”
“所以我才和你挑明嘛。不过,听了母亲的话我哭了。十五年来,所想
的只是你一个人,就是这样活着的。离开你两三年之后,上了半年保育员培
训班,毕业以后凑凑合合当了幼儿园老师。和你一般大的孩子在一起为的是
能够想象得出身在远处的你也会是这样的吧?还有,在你上小学之前,拿到
了小学老师的从业执照。但是,后来你上了中学。母亲就没什么办法了,女
人又当不了中学老师,所以母亲就开始于起了家庭公寓。
现在住进这个家的四个大学生,都和你的年龄相仿,是吧?她就是为
了从这些人们身上想象出你来呀。她对我说,她一直都是把每个孩子都看作
我的清一,费尽心思照顾他们。
她哭啦。你信不?哪里有这么深的、崇高的、耐心强烈的爱呀?”
清一被朝子感染得眼睛发热了。他匆匆忙忙地下楼来到饭厅,一进来
就斩钉截铁地说:
“给你添麻烦,看好了房子,可是因为情况有变,停止租用了。”
朝子吃了一惊追他而来。母亲一声不响,为了不让别人看见眼含热泪,
只好低着头。
然后从长火盆架的抽斗拿出剪报本,那是一个旧的剪贴簿子。
“这里有一个千叶县乡村的故事。生孩子的母亲和养育孩子的母亲,一
个要孩子,一个就是不给,两人为此争吵不休。最后争吵的结果是让孩子蒙
上眼睛,两个母亲站在屋子的两端,让孩子走上前去,抓住哪个女人,她就
领取孩子。孩子蒙起眼睛什么也看不见,谁站在哪一边,无从得知,那故事
结尾写的是那孩子终于抱住了生他的母亲。我总是想,我作为生孩子的母亲,
那样的时刻有朝一日也会到来的吧。。”
清一跑出屋子。他没有可说的,母亲手忙脚乱地追了出来,追到门厅
的时候,朝子赶上来抱住她的双肩。
“妈妈!”
她听得出,那含着哭声的喊叫是从她身后传来的。
出了母亲的家还没有跑出五十步,他就因为脚麻险些摔倒。他忽然想
到,为什么往外跑呢?对他来说,他是害怕爱的,他知道,如果再在母亲面
前坐一分钟,他就一定会大喊一声“妈妈”而跑上前去抱住母亲。
为什么那样就不好?原来,没有母亲的他,是祖父、父亲养大的。因
为他没有母亲,祖父和父亲付出多少辛劳,以及自己幼小的心灵曾经多么凄
凉,正因为他深知这些,所以他从小就知祖父、父亲一起深深怨恨母亲。他
相信一点:你既然那么爱孩子,为什么那时把清一他们抛弃,扬长而去?
时至今日,用等于骗人上套的手段,企图使自己的孩子成为爱的俘虏。
三
清一给了朝子一封措词强硬的信,内容很简单:只要你住那家庭公寓,
我就决不去看你。这样,朝子除了离开清一母亲的公寓也别无办法。因此,
清一母的消息也就断绝了。三四年之后,清一大学毕了业,和朝子结了婚。
随结婚的幸福而来的是另一个幸福。
他在分娩室外的走廊上,抱着几乎冻僵的双膝,在木板长椅上团成一
个团,没完没了地等着,微明的光亮中只能听到下雪的声音。
终于听到了婴儿的哭声,他觉得浑身发热,通身洋溢着喜悦。与此同
时,分娩室开了一个缝,护士告诉说:
“分娩顺利,是个很可爱的男孩子!”
听到洗婴儿的水声之后不久,朝子和婴儿躺在一辆小车上从分娩室被
推了出来。他一声不吱地握住朝子的手。她像绽开的花瓣一样向他微微一笑
便慢慢地闭上眼睛。那神情,显得多么满足,多么安详,多么清纯啊。他紧
紧地依傍着那辆小车,在长长的走廊上走去。
他想在下雪的大街上大步地快些走。他忘记自己是忘了带伞出来的。
电车已经没了,在这样已经没有电车的大道上,打算去哪里?清晨到来之前,
说不定自己的身就被雪埋上。啊,在这之前,大概总能到达他生母的家吧。
那是从那次以后已经四五年没有来过的母亲的家了。
自己得子的高兴,除了首先告诉生了自己的母亲之外,还要先告诉谁
呢?因为儿子诞生,他这才理解了母亲的含义。“母亲”不是语言上的一个
词,是真真正正的“母亲”。
过了不久,被雪弄得精湿的清一带着母亲回到医院了,在走廊上,母
亲抓着他的肩,她说:
“我的眼睛看不见。”
母亲的眼睛是因为刚得了儿子就立刻又得了孙子,高兴得热泪滚滚而
弄模糊了。
四
这样,清一夫妇把母亲迎接到家之后的第二年,他们借到海滨温泉地
带的别墅过了冬。母亲正在院子里晾晒洗过的衣物,这时,附近温泉旅馆的
老板娘过来了。她对走廊上的朝子说:
“你们家雇的那老太太可真好,就算够意思的了。总不闲着,老干活儿
呢!”
朝子一听脸色立刻变了。清一粗暴地拉开纸窗槅扇,跑到廊檐上来:
“妈!”他喊声中有些发颤。
“你老人家总是像个雇来的老佣人那么干,你别干了好不好?”
温泉旅馆的老板娘悄悄地溜走了。清一从廊檐上下来,走近母亲拉住
母亲的手臂说:
“妈!你就别干了。老实说吧,是你老人家不对,所以人家拿你不当回
事!”
“让我把手头这些干完——别人说我什么我也不在乎。只要让我在你们
跟前。。”
“干嘛呀,这么说哪行啊,好像给自己的儿子当差的一般!”
清一发了一通不知道对谁发的脾气。他这是头一回跟自己母亲动肝火。
母亲是因为自己过去的行为后悔万分,一遇到什么事就不免顾虑重重,
或者深感自卑,至于清一呢,也因为母亲早年的错误耿耿于怀。总而言之,
分居二十余年,母子的隔阂因为头一次对母亲发脾气反而彻底消除了,因此,
清一忽然感到毫无隔阂,心情非常轻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