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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国平自选集_周国平-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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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般而论,人的天性是不愿忍受长期的孤独的,长期的孤独往往是被迫的。然而,正是在被 迫的孤独中,有的人的创造力意外地得到了发展的机会。一种情形是牢狱之灾,文化史上的 许多传世名作就诞生在牢狱里。例如,波伊提乌斯的《哲学的慰藉》,莫尔的《纾解忧愁之 对话》,雷利的《世界史》,都是作者在被处死刑之前的囚禁期内写作的。班扬的《天路历 程》、陀斯妥耶夫斯基的《死屋手记》也是在牢狱里酝酿的。另一种情形是疾病。斯托尔举 了耳聋造成的孤独的例子,这种孤独反而激发了贝多芬、戈雅的艺术想像力。在疾病促进创 作方面,我们可以续上一个包括尼采、普鲁斯特在内的长长的名单。太史公所说“左丘失明 ,厥有国语,孙子膑脚,而论兵法”等等,也涉及了牢狱和疾病之灾与创作的关系,虽然他 更多地着眼于苦难中的发愤。强制的孤独不只是造成了一种必要,迫使人把被压抑的精力投 于创作,而且我相信,由于牢狱或疾病把人同纷繁的世俗生活拉开了距离,人是会因此获得 看世界和人生的一种新的眼光的,而这正是孕育出大作品的重要条件。

    不过,对于大多数天才来说,他们之陷于孤独不是因为外在的强制,而是由于自身的气质。 大体说来,艺术的天才,例如作者所举的卡夫卡、吉卜林,多是忧郁型气质,而孤独中的写 作则是一种自我治疗的方式。如同一位作家所说:“我写忧郁,是为了使自己无暇忧郁。” 只是一开始作为一种补偿的写作,后来便获得了独立的价值,成了他们乐在其中的生活方式 。创作过程无疑能够抵御忧郁,所以,据精神科医生们说,只有那些创作力衰竭的作家才会 找他们去治病。但是,据我所知,这时候的忧郁往往是不治的,这类作家的结局不是

    潦倒便 是自杀。另一类是思想的天才,例如作者所举的牛顿、康德、维特根斯坦,则相当自觉地选 择了孤独,以便保护自己的内在世界,可以不受他人干扰地专注于意义和秩序的寻求。这种 专注和气功状态有类似之处,所以,包括这三人在内的许多哲学家都长寿,也许不是偶然的 。

    让我回到前面所引的亚里士多德的名言。一方面,孤独的精神创造者的确是野兽,也就是说 ,他们在社会交往的领域里明显地低于一般人的水平,不但相当无能,甚至有着难以克服的 精神障碍。在社交场合,他们往往笨拙而且不安。有趣的是,人们观察到,他们倒比较容易 与小孩或者动物相处,那时候他们会感到轻松自在。另一方面,他们却同时又是神灵,也就 是说,他们在某种意义上已经超出和不很需要通常的人际交往了,对于他们来说,创造而不 是亲密的依恋关系成了生活意义的主要源泉。所以,还是尼采说得贴切,他在引用了“离群 索居者不是野兽,便是神灵”一语之后指出:亚里士多德“忽略了第三种情形:必须同时是 二者——哲学家……”

    四

    孤独之为人生的重要体验,不仅是因为惟有在孤独中,人才能与自己的灵魂相遇,而且是因 为惟有在孤独中,人的灵魂才能与上帝、与神秘、与宇宙的无限之谜相遇。正如托尔斯泰所 说,在交往中,人面对的是部分和人群,而在独处时,人面对的是整体和万物之源。这种面 对整体和万物之源的体验,便是一种广义的宗教体验。

    在世界三大宗教的创立过程中,孤独的经验都起了关键作用。释迦牟尼的成佛,不但是在出 家以后,而且是在离开林中的那些苦行者以后,他是独自在雅那河畔的菩提树下连日冥思, 而后豁然彻悟的。耶稣也是在旷野度过了四十天,然后才向人宣示救世的消息。穆罕默德在 每年的斋月期间,都要到希拉山的洞窟里隐居。

    我相信这些宗教领袖决非故弄玄虚。斯托尔所举的例子表明,在自愿的或被迫的长久独居中 ,一些普通人同样会产生一种与宇宙融合的“忘形的一体感”,一种“与存在本身交谈”的 体验。而且,曾经有过这种体验的人都表示,那些时刻是一生中最美妙的,对于他们的生活 观念发生着永久的影响。一个人未必因此就要归依某一宗教,其实今日的许多教徒并没有真 正的宗教体验,一个确凿的证据是,他们不是在孤独中、而必须是在寺庙和教堂里,在一种 实质上是公众场合的仪式中,方能领会一点宗教的感觉。然而,这种所谓的宗教感,与始祖 们在孤独中感悟的境界已经风马牛不相及了。

    真正的宗教体验把人超拔出俗世琐事,倘若一个人一生中从来没有过类似的体验,他的精神 视野就未免狭隘。尤其是对于一个思想家来说,这肯定是一种精神上的缺陷。一个恰当的例 子是弗洛伊德。在与他的通信中,罗曼·罗兰指出:宗教感情的真正来源是“对永恒的一种 感动,也就是一种无边无际的大洋似的感觉”。弗洛伊德承认他毫无此种体验,而按照他的 解释,所谓与世界合为一体的感觉仅是一种逃避现实的自欺,犹如婴儿在母怀中寻求安全感 一样,属于精神退化现象。这位目光锐利的医生总是习惯于把一切精神现象还原成心理现象 ,所以,他诚然是一位心理分析大师,却终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大思想家。

    五

    在斯托尔的书中,孤独的最后一种价值好像是留给人生的最后一个阶段的。他写道:“虽然 疾病和伤残使老年人在肉体上必须依赖他人,但是感情上的依赖却逐渐减少。老年人对人际 关系经常不大感兴趣,较喜欢独处,而且渐渐地较专注于自己的内心。”作者显然是赞赏这 一变化的,因为它有助于老年人摆脱对人世的依恋,为死亡做好准备。

    中国的读者也许会提出异议。我们目睹的事实是,今天中国的老年人比年轻人更喜欢集体活 动,他们聚在一起扭秧歌,跳交谊舞,活得十分热闹,成为中国街头一大景观。然而,凡是 到过欧美的人都知道,斯托尔的描述至少对于西方人是准确的,那里的老年人都很安静,绝 无扎堆喧闹的癖好。他们或老夫老妻作伴,或单独一人,坐在公园里晒太阳,或者作为旅游 者去看某处的自然风光。当然,我们不必在中西养老方式之间进行褒贬。老年人害怕孤独或 许是情有可原的,孤独使他们清醒地面对死亡的前景,而热闹则可使他们获得暂时的忘却和 逃避。问题在于,死亡终究不可逃避,而有尊严地正视死亡是人生最后的一项光荣。所以, 我个人比较欣赏西方人那种平静度过晚年的方式。

    对于精神创造者来说,如果他们能够活到老年,老年的孤独心境就不但有助于他们与死亡和 解,而且会使他们的创作进入一个新的境界。斯托尔举了贝多芬、李斯特、巴赫、勃拉姆斯 等一系列作曲家的例子,证明他们的晚年作品都具有更加深入自己的精神领域、不太关心听 众的接受的特点。一般而言,天才晚年的作品是更空灵、更超脱、更形而上的,那时候他们 的灵魂已经抵达天国的门口,人间的好恶和批评与他们无关了。歌德从三十八岁开始创作《 浮士德》,直到临死前夕即他八十二岁时才完成,应该不是偶然的。

    199710



 现代技术的危险何在?

    现代技术正在以令人瞠目的速度发展,不断创造出令人瞠目的奇迹。人们奔走 相告:数字化生存来了,克隆来了……接下来还会有什么东西来了?尽管难以预料,但一切 都是可能的,现代技术似乎没有什么事情是它办不到的。面对这个无所不能的怪兽,人们兴 奋而又不安,欢呼声和谴责声此起彼伏,而它对这一切置若罔闻,依然迈着它的目空一切的 有力步伐。

    按照通常的看法,技术无非是人为了自己的目的而改变事物的手段,手段本身无所谓好坏, 它之造福还是为祸,取决于人出于什么目的来发明和运用它。乐观论者相信,人有能力用道 德约束自己的目的,控制技术的后果,使之造福人类,悲观论者则对人的道德能力不抱信心 。仿佛全部问题在于人性的善恶,由此而导致技术服务于善的目的还是恶的目的。然而,有 一位哲学家,他越出了这一通常的思路,在五十年代初便从现代技术的早期演进中看到了真 正的危险所在,向技术的本质发出了追问。

    在海德格尔看来,技术不仅仅是手段,更是一种人与世界之关系的构造方式。在技术的视野 里,一切事物都只是材料,都缩减为某种可以满足人的需要的功能。技术从来就是这样的东 西,不过,在过去的时代,技术的方式只占据非常次要的地位,人与世界的关系主要是一种 非技术的、自然的关系。对于我们的祖先来说,大地是化育万物的母亲,他们怀着感激的心 情接受土地的赠礼,守护存在的秘密。现代的特点在于技术几乎成了惟一的方式,实现了“ 对整个地球的无条件统治”,因而可以用技术来命名时代,例如原子能时代、电子时代等等 。现代人用技术的眼光看一切,神话、艺术、历史、宗教和朴素自然主义的视野趋于消失。 在现代技术的统治下,自然万物都失去了自身的丰富性和本源性,仅仅成了能量的提供者。 譬如说,大地不复是母亲,而只是任人开发的矿床和地产。畜禽不复是独立的生命和人类的 伙伴,而只是食品厂的原料。河流不复是自然的风景和民族的摇篮,而只是水压的供应者。 海德格尔曾经为莱茵河鸣不平,因为当人们在河上建造发电厂之时,事实上是把莱茵河建造 到了发电厂里,使它成了发电厂的一个部件。那么,想一想我们的长江和黄河吧,在现代技 术的视野中,它们岂不也只是发电厂的巨大部件,它们的自然本性和悠久历史何尝有一席位 置?

    现代技术的真正危险并不在于诸如原子弹爆炸之类可见的后果,而在于它的本质中业已包含 着的这种对待事物的方式,它剥夺了一切事物的真实存在和自身价值,使之只剩下功能化的 虚假存在。这种方式必定在人身上实行报复,在技术过程中,人的个性差别和价值也不复存 在,一切人都变成了执行某种功能的技术人员。事情不止于此,人甚至还成了有朝一日可以 按计划制造的“人力物质”。不管幸运还是不幸,海德格尔活着时赶上了人工授精之类的发 明,化学家们已经预言人工合成生命的时代即将来临,他对此评论道:“对人的生命和本质 的进攻已在准备之中,与之相比较,氢弹的爆炸也算不了什么了。”现代技术“早在原子弹 爆炸之前就毁灭了事物本身”。总之,人和自然事物两方面都丧失了自身的本质,如同里尔 克在一封信中所说的,事物成了“虚假的事物”,人的生活只剩下了“生活的假象”。

    技术本质在现代的统治是全面的,它占领了一切存在领域,也包括文化领域。在过去的时代 ,学者都是博学通才,有着自己的个性和广泛兴趣,现在这样的学者消失了,被分工严密的 专家即技术人员所取代。在文学史专家的眼里,历史上的一切伟大文学作品都只是有待从语 法、词源学、比较语言史、文体学、诗学等角度去解释的对象,即所谓文学,失去了自身的 实质。艺术作品也不复是它们本身所是的作品,而成了收藏、展览、销售、评论、研究等各 种活动的对象。海德格尔问道:“然而,在这种种活动中,我们遇到作品本身了吗?”海德 格尔还注意到了当时已经出现的信息理论和电脑技术,并且尖锐地指出,把语言对象化为信 息工具的结果将是语言机器对人的控制。

    既然现代技术的危险在于人与世界之关系的错误建构,那么,如果不改变这种建构,仅仅克 服技术的某些不良后果,真正的危险就仍未消除。出路在哪里呢?有一个事实看来是毋庸置 疑的:没有任何力量能够阻止现代技术发展的步伐,人类也决不可能放弃已经获得的技术文 明而复归田园生活。其实,被讥为“黑森林的浪漫主义者”的海德格尔也不存此种幻想。综 观他的思路,我们可以看出,虽然现代技术的危险包含在技术的本质之中,但是,技术的方 式之成为人类主导的乃至惟一的生存方式却好像并不具有必然性。也许出路就在这里。我们 是否可以在保留技术的视野的同时,再度找回其他的视野呢?如果说技术的方式根源于传统 的形而上学,在计算性思维中遗忘了存在,那么,我们能否从那些歌吟家园的诗人那里受到 启示,在冥想性思维中重新感悟存在?当然,这条出路未免抽象而渺茫,人类的命运仍在未 定之中。于是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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