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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国平自选集_周国平-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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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17



 读鲁迅的不同眼光

    我第一次通读鲁迅的作品,是在“文化大革命”开始不久的一九六七年。那时候, 我的好友郭世英因为被学校里的“造反派”当做“专政”的对象,受到孤立和经常的骚扰, 精神上十分苦闷,便有一位朋友建议他做一件可以排遣苦闷的事——编辑鲁迅语录。郭世英 欣然从命,并且拉我一起来做。在几个月的时间里,我们兴致勃勃地投入了这项工作,其步 骤是各人先通读全集,抄录卡片,然后两人对初选内容展开讨论,进行取舍和分类。我们的 态度都很认真,在前海西街的那个深院里,常常响起我们愉快而激烈的争吵声。我们使用的 全集是

    他父亲的藏书,上面有郭沫若阅读时画的记号。有时候,郭世英会指着画了记号的某 处笑着说:“瞧,尽挑毛病。”他还常对我说起一些掌故,其中之一是,他听父亲说,鲁迅 那首著名的《自题小像》的主题并非通常所解释的爱国,而是写鲁迅和周作人同时爱上一个 日本女子这件事的。当然,在当时的政治环境里,这些话只能私下说说,传出去是会惹祸的 。

    鲁迅在中国大陆的命运十分奇特。由于毛泽东的推崇,他成了不容置疑的旗帜和圣人。在“ 文革”初期,民间盛行编辑语录,除了革命领袖之外,也只有鲁迅享有被编的资格了。当时 社会上流传的鲁迅语录有好多种,一律突出“革命”主题,被用做批“走资派”和打派仗的 武器。与它们相比,我和郭世英编的不但内容丰富得多,而且视角也是超脱的。可惜的是, 最后它不仅没有出版,而且那厚厚的一摞稿子也不知去向了。

    现在我重提往事,不只是出于怀旧,而是想说明一个事实:即使我们这些当时被看做不“革 命”的学生,也是喜欢鲁迅的。在大学一年级时,我曾问郭世英最喜欢哪个中国现代作家, 郭沫若的这个儿子毫不犹豫地回答:“鲁迅。”可是,正是因为大学一年级时的思想表现, 他被判做按照“内部矛盾”处理的“反动”学生,并因此在“文革”中被“造反派”整死, 时在编辑鲁迅语录一年之后。郭世英最喜欢的外国作家是尼采和陀思妥耶夫斯基,而我们知 道,鲁迅也是极喜欢这两人的。由于受到另一种熏陶,我们读鲁迅也就有了另一种眼光。在 我们的心目中,鲁迅不只是一个嫉恶如仇的社会斗士,更是一个洞察人生之真实困境的精神 先知。后来我对尼采有了更多的了解,也就更能体会鲁迅喜欢他的原因了。虚无及对虚无的 反抗,孤独及孤独中的充实,正是这两位巨人的最深邃的相通之处。

    近一二十年来,对于鲁迅的解读渐见丰富起来,他的精神的更深层面越来越被注意到了。鲁 迅不再是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的“惟一者”,他从宝座上走下来,开始享受到作为一个真正的 伟人应有的权利,那就是不断被重新解释。而这意味着,没有人据有做出惟一解释的特权。 我当然相信,鲁迅若地下有知,他一定会满意这样的变化的,因为他将因此而获得更多的真 知音,并摆脱掉至今尚未绝迹的那些借他的名字唬人的假勇士。

    20018



 智慧和信仰(1)

——    读史铁生《病隙碎笔》三年前,在轮椅上坐了三十个年头的史铁生的生活中没有出现奇 迹,反而又有新的灾难降临。由于双肾功能衰竭,从此以后,他必须靠血液透析维持生命了 。当时,一个问题立刻使我——我相信还有其他许多喜欢他的读者——满心忧虑:他还能写 作吗?在瘫痪之后,写作是他终于找到的活下去的理由和方式,如果不能了,他怎么办呀?现 在,仿佛是作为一个回答,他的新作摆在了我的面前。

    史铁生把他的新作题做《病隙碎笔》,我知道有多么确切。他每三天透析一回。透析那一天 ,除了耗在医院里的工夫外,坐在轮椅上的他往返医院还要经受常人想像不到的折腾,是不 可能有余力的了。第二天是身体和精神状况最好(能好到哪里啊!)的时候,惟有那一天的某 一时刻他才能动一会儿笔。到了第三天,血液里的毒素重趋饱和,体况恶化,写作又成奢望 。大部分时间在受病折磨和与病搏斗,不折不扣是病隙碎笔,而且缝隙那样小得可怜!

    然而,读这本书时,我在上面却没有发现一丝病的愁苦和阴影,看到的仍是一个沐浴在思想 的光辉中的开朗的史铁生。这些断断续续记录下来的思绪也毫不给人以细碎之感,倒是有着 内在的连贯性。这部新作证明,在自己的“写作之夜”,史铁生不是一个残疾人和重病患者 ,他的自由的心魂漫游在世界和人生的无疆之域,思考着生与死、苦难与信仰、残缺与爱情 、神命与法律、写作与艺术等重大问题,他的思考既执著又开阔,既深刻又平易近人,他的 “写作之夜”依然充实而完整。对此我只能这样来解释:在史铁生身上业已形成了一种坚固 的东西,足以使他的精神历尽苦难而依然健康,备受打击而不会崩溃。这是什么东西呢?是 哲人的智慧,还是圣徒的信念,抑或两者都是?

    常常听人说,史铁生之所以善于思考,是因为残疾,是因为他被困在轮椅上,除了思考便无 事可做。假如他不是一个残疾人呢,人们信心十足地推断,他就肯定不会成为现在这个史铁 生,——他们的意思是说,不会成为这么一个优秀的作家或者这么一个智慧的人。在我看来 ,没有比这更加肤浅的对史铁生的解读了。当然,如果不是残疾,他也许不会走上写作这条 路,但也可能走上,这不是问题的关键。关键在于,他的那种无师自通的哲学智慧决不是残 疾解释得了的。一个明显的证据是,我们在别的残疾人身上很少发现这一显著特点。当然, 在非残疾人身上也很少发现。这至少说明,这种智慧是和残疾不残疾无关的。

    关于残疾,史铁生自己有一个清晰的认识:“人所不能者,即是限制,即是残疾”,在此意 义上,残疾是与生俱来的,对所有的人来说都是这样。看到人所必有的不能和限制,这是智 慧的起点。两千多年前,苏格拉底就是因为知道人之必然的无知,而被阿波罗神赞为最智慧 的人的。众所周知,苏格拉底就不是一个残疾人。我相信,史铁生不过碰巧是一个残疾人罢 了,如果他不是,他也一定能够由生命中必有的别的困境而觉悟到人的根本限制。

    人要能够看到限制,前提是和这限制拉开一个距离。坐井观天,就永远不会知道天之大和井 之小。人的根本限制就在于不得不有一个肉身凡胎,它被欲望所支配,受有限的智力所指引 和蒙蔽,为生存而受苦。可是,如果我们总是坐在肉身凡胎这口井里,我们也就不可能看明 白它是一个根本限制。所以,智慧就好像某种分身术,要把一个精神性的自我从这个肉身的 自我中分离出来,让它站在高处和远处,以便看清楚这个在尘世挣扎的自己所处的位置和可 能的出路。

    从一定意义上说,哲学家是一种分身有术的人,他的精神性自我已经能够十分自由地离开肉 身,静观和俯视尘世的一切。在史铁生身上,我也看到了这种能力。他在作品中经常把史铁 生其人当做一个旁人来观察和谈论,这不是偶然的。站在史铁生之外来看史铁生,这几乎成 了他的第二本能。这另一个史铁生时而居高临下俯瞰自己的尘世命运,时而冷眼旁观自己的 执迷和嘲笑自己的妄念,当然,时常也关切地走近那个困顿中的自己,对他劝说和开导。有 时候我不禁觉得,如同罗马已经不在罗马一样,史铁生也已经不在那个困在轮椅上的史铁生 的躯体里了。也许正因为如此,肉身所遭遇的接二连三的灾难就伤害不了已经不在肉身中的 这个史铁生了。

    看到并且接受人所必有的限制,这是智慧的起点,但智慧并不止于此。如果只是忍受,没有 拯救,或者只是超脱,没有超越,智慧就会沦为冷漠的犬儒主义。可是,一旦寻求拯救和超 越,智慧又不会仅止于智慧,它必不可免地要走向信仰了。

    其实,当一个人认识到人的限制、缺陷、不完美是绝对的,困境是永恒的,他已经是在用某 种绝对的完美之境做参照系了。如果只是把自己和别人作比较,看到的就只能是限制的某种 具体形态,譬如说肉体的残疾。俗话说,人比人,气死人,以自己的残缺比别人的肢体齐全 ,以自己的坎坷比别人的一帆风顺,所产生的只会是怨恨。反过来也一样,以别人的不能比 自己的能够,以别人的不幸比自己的幸运,只会陷入浅薄的沾沾自喜。惟有在把人与神作比 较时,才能看到人的限制之普遍,因而不论这种限制在自己或别人身上以何种形态出现,都 不馁不骄,心平气和。对人的限制的这样一种宽容,换一个角度来看,便是面对神的谦卑。 所以,真正的智慧中必蕴涵着信仰的倾向。这也是哲学之所以必须是形而上学的道理之所在 ,一种哲学如果不是或明或暗地包含着绝对价值的预设,它作为哲学的资格就颇值得怀疑。



 智慧和信仰(2)

    进一步说,真正的信仰也必是从智慧中孕育出来的。如果不是太看清了人的限制,佛陀就不 会寻求解脱,基督就无须传播福音。任何一种信仰倘若不是以人的根本困境为出发点,它作 为信仰的资格也是值得怀疑的。因此,譬如说,如果有一个人去庙里烧香磕头,祈求佛为他 消弭某一个具体的灾难,赐予某一项具体的福乐,我们就有理由说他没有信仰,只有迷信。 或者,用史铁生的话说,他是在向佛行贿。又譬如说,如果有一种教义宣称能够在人世间消 灭一切困境,实现完美,我们也就可以有把握地断定它不是真信仰,在最好的情形下也只是 乌托邦。还是史铁生说得好:人的限制是“神的给定”,人休想篡改这个给定,必须接受它 。“就连耶稣,就连佛祖,也不能篡改它。不能篡改它,而是在它之中来行那宏博的爱愿。 “一切乌托邦的错误就在于企图篡改神的给定,其结果不是使人摆脱了限制而成为神,而一 定是以神的名义施强制于人,把人的权利也剥夺了。

    《病隙碎笔》中有许多对于信仰的思考,皆发人深省。一句点睛的话是:“所谓天堂即是人 的仰望。”人的精神性自我有两种姿态。当它登高俯视尘世时,它看到限制的必然,产生达 观的认识和超脱的心情,这是智慧。当它站在尘世仰望天空时,它因永恒的缺陷而向往完满 ,因肉身的限制而寻求超越,这便是信仰了。完满不可一日而达到,超越永无止境,彼岸永 远存在,如此信仰才得以延续。所以,史铁生说:“皈依并不在一个处所,皈依是在路上。 “这条路没有一个终于能够到达的目的地,但并非没有目标,走在路上本身即是目标存在的 证明,而且是惟一可能和惟一有效的证明。物质理想(譬如产品的极大丰富)和社会理想(譬 如消灭阶级)的实现要用外在的可见的事实来证明,精神理想的实现方式只能是内在的心灵 境界。所以,凡是坚持走在路上的人,行走的坚定就已经是信仰的成立。

    最后,我要承认,我一边写着上面这些想法,一边却感到不安:我是不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一个无情的事实是,不管史铁生的那个精神性自我多么坚不可摧,他仍有一个血肉之躯,而 这个血肉之躯正在被疾病毁坏。在生理的意义上,精神是会被肉体拖垮的,我怎么能假装不 懂这个常识?上帝啊,我祈求你给肉身的史铁生多一点健康,这个祈求好像近似史铁生和我 都反对的行贿,但你知道不是的,因为你一定知道他的”写作之夜“对于你也是多么宝贵。

    20021



 丰富的安静

    我发现,世界越来越喧闹,而我的日子越来越安静了。我喜欢过安静的日子。

    当然,安静不是静止,不是封闭,如井中的死水。曾经有一个时代,广大的世界对于我们只 是一个无法证实的传说,我们每一个人都被锁定在一个狭小的角落里,如同螺丝钉被拧在一 个不变的位置上。那时候,我刚离开学校,被分配到一个边远山区,生活平静而又单调。日 子仿佛停止了,不像是一条河,更像是一口井。

    后来,时代突然改变,人们的日子如同解冻的江河,又在阳光下的大地上纵横交错了。我也 像是一条积压了太多能量的河,生命的浪潮在我的河床里奔腾起伏,把我的成年岁月变成了 一道动荡不宁的急流。

    而现在,我又重归于平静了。不过,这是跌宕之后的平静。在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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