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允题不由也笑道:“老夫子,你真该打,这又不像话咧。”
正说着,猛见那小来顺儿匆匆赶了进来道:“禀王爷和程师爷,现有年二爷陪了江南大侠白泰官来拜,人已在前厅落座,年二爷特命奴才来禀明王爷和程师爷。”
这一来,那室中笑声顿敛,允题直惊得跳起来道:“他二人为何在这个时候来拜我和老夫子,这是什么道理?”
程子云也大出意料之外,呆在那里半晌不语,连桂香也是一怔道:“奇怪,焉有更深半夜登门求见之理,别这个里面有什么急事吧,要不然那年二爷却不能这等荒唐咧。”
程子云猛然又一摇头道:“这事真怪,俺倒想不出一个道理来,便真的他要坚我们之信,也用不着这样急急的在深夜赶来呀。”
接着猛又一拍大腿咧着嘴笑道:“俺明白咧,这白泰官一定是个赝鼎,也许他仗着年小子也是这府里的文案,故意赶来拜会王爷一下,再说上几句漂亮话,打算使王爷明天不便再在皇上面前说什么亦未可知。既然这样,那王爷不访见他一下,我这东鲁狂生自然有话把他打发回去,便暂时放他过去,也是一个老大把柄,却不怕雍邸不就范咧。”
允题连忙把头一点道:“老夫子言之有理,我们本要前去探听虚实,这一来正好双管齐下咧。”
说着便向桂香道:“你且稍待,等我们见过来人,再去不迟。”
说罢即站起身来,向小来顺儿道:“你快去请年二爷在前厅稍坐,我和程师爷就来。”
小来顺儿答应了一声是,转身便向外面赶去,这里允题和程子云也向前厅走着,出了院落门,程子云又悄声道:“少时那年小子如有为雍王缓颊之处,王爷只看俺眼色行事,却不可过份容易答应咧。”
允题又点着头,一同到了前厅,先在屏后一望,只见羹尧一身便衣,那上首客位上却坐着一个剑眉虎目的精悍丈夫,看去不过三十开外,头戴瓜皮小帽,身上穿着一件玄色湖绉夹袍,上罩玄色贡缎马褂,便似一位镖行朋友一般,程子云越发疑惑是一个冒充字号的人物,连忙一扯允题悄声道:“王爷且慢出去,俺所料已经十有八九不错咧,您且瞧俺露一手,等俺用咳嗽为号再出去不迟,今晚俺敢说那年小子十有八九要出丑咧。”
说着大踏步走出屏外,先一捋虬髯哈哈大笑道:“年兄,您怎么夤夜之间,携了江南大侠来访,王爷已回到后面去,却未免慢客咧。”
接着向二人把手一拱道:“俺程子云从未入京以前,便久闻江南大侠之名,早就打算设法一见,只因各位侠踪靡定,便似海上仙山一般,大抵可望不可即,才未奉访,却想不到白大侠竟应雍邸之邀,也到京尘十丈之中前来走走,更蒙枉驾到这十四王府来看望,这却真是缘份匪浅咧。”
接着便见羹尧和白泰官二人也站起来,各自拱着手,首先是羹尧笑道:“程兄见教得极是,本来这位白大侠征尘甫卸,决无夤夜来打扰王爷之理,便小弟也绝无如此荒唐,不过这其间却有一件大事干碍着王爷,小弟虽然与雍邸辱在姻妊,却蒙王爷一再相邀,在这边府里也任一份差事,才不得不赶着来下,既来见王爷,您是王爷的惟一智囊,自又不得不一并求教,要不然,程兄能不见怪吗?”
接着大笑道:“白大侠,这位便是十四王府的上宾,程子云老夫子,他是有名的东鲁狂生,文学武功全是绝顶人物,但平生放浪不羁,决不为小节所拘,少时您如有话不妨实说,程兄绝不会见怪咧。”
接着又向程子云道:“程兄既然对白大侠慕名已久,彼此全可以算得是神交,却无用小弟再为详介了。”
程子云闻言不由微怔,接着又笑道:“俺就知道这其中必有误会,其实令亲雍王爷与这里王爷,本来就是同母弟兄,前此又经年兄与俺说好,彼此至为融洽,还有什么说不来的?
这连日来并非王爷对雍王爷有什么过不去,便在皇上面前说什么,委实江南来信,全说江南诸侠心怀故国,颇有不臣之心,为臣子者,岂可欺君罔上,既白大侠真能到京,这些谣诼,便也不攻自破咧。”
泰官看了他一眼微笑道:“久闻东鲁狂生,天生奇士,伉爽过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不过白某虽以技击浪得虚名,却决不敢当大侠之称。便江南诸友,间有生当鼎革之前,见夫黍离麦秀,自不免有兴亡之感、故国之思,但天下既定,却决无不臣之心,此不特白某可保,即江南人士,亦所周知。王爷虽以风闻入奏,重劳皇上圣虑,但却决非一介草民之所敢当,所以一经入京,便向雍王府报到,再来向十四王爷请罪,程兄既为此间上宾,区区微忱,尚乞先容才好。”
说着,值厅仆从已经献上茶来,程子云连忙取过一碗,双手各用拇食两指捏着那盖碗下面铜茶船笑道:“白大侠不必客套,且请入座用茶,再为详谈,小弟少时自当呈明王爷,这是非真伪便不难大白咧。”
泰官一接,那茶船却似生了根一般,却接不过来,不由心中暗笑,但表面绝不动声色,只微笑道:“那白某就太感谢了。”
说着手下也稍微用了二成潜力,程子云只觉四指一麻,那盏茶连茶船便到了泰官手中,最妙的是那茶连动全未动,半点争夺之形全没有看出来,泰官接过之后,手微微一拱便从容坐下,将那盏茶放在身旁花梨茶几上,有意无意之间,轻轻一按,那只茶船便深深陷入几中。程子云一眼望见不由心中大吃一惊,连忙又向羹尧一拱手道:“年兄,我们是忝在同事,恕不客套咧。”
接着也就主位的下首椅子上坐了下来,红着脸看着泰官道:“白大侠想是从京口来的,这长途跋涉也就不易,但不知何日启程能见告吗?”
泰官笑道:“在本月初动身,幸仗有一匹宝马,到此也不过七日而已,程兄难道还疑惑我有冒名顶替情事不成?实不相欺,白某之所以冒昧夤夜干谒,便是诚恐来得太快,王爷不能置信咧。”
程子云却想不到自己揣测的,被人家一见面便单刀直入一下喝破,那脸上愈加难堪,连忙搭讪道:“小弟也不过因为长途跋涉不易,略微一问而已,焉有见疑之理,大侠既有千里能驹那便又不同咧。”
接着又向羹尧笑道:“江南诸侠既能应雍邸之邀,自无异心,此可断言,少时王爷出来,小弟自当代陈,适才年兄说此有些干碍着王爷是指此点吗?”
羹尧摇头道:“如只为了这个,小弟却犯不着便引白大侠夤夜来冒渎求见咧。那是因为王爷连日均曾以江南诸侠谋逆入奏,如今白大侠已来,还有好几位也陆续就道,不日均可到京,皇上已对雍邸传有口诏,拟在畅春园召见。我来系奉王爷之命,一则要和王爷商量,如果皇上万一召见垂询到谋逆之事,应命各位如何奏对。二则诚恐王爷不知白大侠已来,明日入宫,皇上再问此事,倘再有讹舛之处,如令王爷获谴,彼此皆有未妥,所以特来陈明,并携白大侠就便晋谒,以免误会,否则却无须如此亟亟咧。程兄对此事必有卓见,能在未见王爷之前,先稍见示吗?”
泰官也微笑道:“其实白某在江南时,那江南织造曹寅也曾代十四王爷相邀,小弟因已应雍王爷之约于前,所以不得不加以婉辞,却想不到曹某因此便加以诬陷。所好白某做事也还精细,流连京江十余日,行箧之中,尚有曹某便条请简为证,如果小弟等谋逆属实,那他便是主谋,他那镇江寓所便是计议谋逆之处咧。”
程子云不由又大吃一惊道:“难怪年兄夤夜求见,原来这其间还藏着这许多事,果如所言,这曹织造也就昏嗽糊涂已极,不过以小弟所知,还恐未必,王爷更绝不知情,再说,即使或有误会之处,所好年兄也属本府文案,王爷和雍王爷又是极亲近的弟兄,否则这就很难说咧。既如此说,您且请陪白大侠稍坐,容俺再进去先行禀明王爷,请他立刻出来详为商酌便了。”
说着把手一拱,便起身转向屏后,一把扯了允题,一路回转西花厅道:“如今我们又输了一着,俺千算万算全是胜着,却没有想到那白泰官竟有这匹好马,方才所议又须别作良图咧。”
允题忙道:“你们在厅上说话,我全听见,照这样一说,那白泰官竟是真的了。”
程子云一摸颔下虬髯道:“他那内功潜力俺试过,却真的货真价实决无虚假,这一来便糟透咧。”
接着又一跺脚道:“那曹寅也真的糊涂,来人既有这样一匹千里龙驹,为何事前并未说明。再说,俺着他用游筵之法绊住他们,却没有着他留下许多请帖便条,这简直是授人以柄,却怎么是好咧?”
那张桂香却始终并未离开西花厅一步,正在玩弄着那一奁棋子,闻言不禁吃吃笑道:
“有您程师爷还怕什么?您有的是奇计,只消再用上一两条便行咧。”
程子云不由脸上有点挂不住,看了允题一眼道:“李大嫂,如今俺和王爷谈的是正经大事,您可不能再打哈哈,俺虽擅奇计,却没想到那曹寅这等不济咧。”
桂香见他真的动怒,那情急之状,溢于眉宇,转又笑道:“啊哎,我的程师爷,您怎么真的生起气来?既是您要和王爷商量正经大事,那我便先行回避咧。”
说罢,放下棋子,便向屏后走去,允题忙道:“老夫子且慢和她计较,方才年双峰和白泰官的话,果然厉害,此事却如何应付咧?”
程子云不禁一皱双眉,搔着脑袋道:“此事真是只差一着,满盘皆输,如今连俺也一时想不出法子,所好他们是以皇上召见,如何应对作为要挟,那王爷只有先把他两个敷衍一下,只要能设法让皇卜不召见,这事便好多了。”
允题沉吟半晌道:“好好一件事,不想又弄糟了,目前我们就是把他先敷衍过去,皇上也不召见,那四阿哥得理不让人,既有这许多把柄捏在他手中,焉有不奏明之理。我虽不怕什么,那曹寅却颇可虑,万一皇上把他动了,那在江南方面我们便又失去一个极好的耳目咧。”
程子云又摸摸下颔虬髯道:“王爷如果再想保全他,那就更难咧。”
允题发急道:“老夫子怎么连你也糊涂咧?我不是要保全他。须知一则他不能保全,万一皇上追究起来,依然还要弄到我头上来。再说,我这府里,如非他从中孝敬挹注,有若干事便更不好办咧。”
程子云闻言,只有在那花厅上来回踱着,半晌忽然失声笑道:“王爷,您为了此事能委屈一点吗?”允题道:“只要能于事有济,我便委屈也自无妨,但恐于事无补,那便屈辱也是枉然。”
程子云又把头连晃道:“只要王爷肯委屈,我料那年羹尧既然夤夜陪那白泰官前来,其中也必自有顾忌,否则他们已经胜算在握,却未必肯真关顾我们。既然他们已经来了,一定留有余地,您只要能对他说上两句好话,再由俺一打边鼓,目前这一场也许便可暂时和缓下来,只要能把这一场和缓过去,便又可以慢慢设法咧。”允题道:“方才我已听得明白,他两个把话全逼得很紧,你却教我如何委屈咧?”
程子云听了一想,又一拍大腿道:“如今既要顾全王爷,又要顾全那曹寅,那更说不得咧,您只把事情全推在俺身上便了。”允题道:“这如何使得?老夫子是我的左右手,万一全推在你身上,固然我仍脱不了干系,这事情闹大了便是一个欺君罔上的罪名,你却如何能担得了咧?”程子云大笑道:“王爷不必为俺忧虑,事情真的到了俺身上,那俺自有法子可以脱卸,您但放宽心便了。”说着又道:“俺进来已经有了好一会,这事却耽误不得,我们还宜从速出去,他如问及江南诸人谋逆根据,你便说是俺说的便行咧。”说罢便扯了允题,一同又到了前厅,允题首先向羹尧一拱手道:“双峰,你那来意,适才已由程老夫子转告,既承夤夜枉驾见教,实深感激,好在现在白大侠已来,若干谣诼不攻自破,传闻失实之处,那只好容我再向皇上请罪了。”
接着又向白泰官拱手道:“白大侠远道来京不易,征轮甫卸即蒙过访,本蕃更当铭感,适因稍有琐事,以致接待来迟,还望恕过。”羹尧连忙请安道:“羹尧辱蒙王爷雅爱,既然备位本府四席,遇事自当尽力,所以不避嫌疑,夤夜有惊王驾,也实因此事所关者大,一误不容再误,方才子云兄既已将来意转呈,少时容当再请训示。”
接着白泰官也打了一躬道:“草民待罪江南,诚不免或有以武犯禁之处,如以他罪见诛,自是心安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