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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會怕!」正行說。就在那一刻,守恆放手了,而正行抱住了守恆。正行本來只是小心地抱著,後來決定豁出去了,緊緊環抱守恆腰際,他聽見守恆笑了,聽見他說:「怕了吧!」他把頭也靠在守恆的背上了,椋涎劬Γ牭斤L,聽到夏天黃昏時響亮的蟬聲,聽到守恆說以後要上同一間大學。正行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惠嘉正騎著腳踏車經過他們身邊,用一種彷彿明白了一切的眼神看著他們,他嚇了一跳,做了虧心事似的,急忙放開手。守恆緊急剎車,惠嘉順勢騎遠 了。
「怎麼了?」守恆問。
「洠拢 埂
「她就是你那個校刊社的馬子嗎?」守恆看著惠嘉慢慢騎遠的身影。
正行狠狠在守恆背上捶了一拳。
「坐穩囉!」守恆撂下這麼一句後隨即踩起踏板,全速往前衝刺起來。正行搞不懂守恆發了什麼瘋,只得措手不及緊緊抓著腳踏車椅墸吘墶\囎又饾u接近了惠嘉,守恆仍衝著。惠嘉感覺到後面有人正趕上來的壓力,也開始加快速度。兩台車一前一後在路上衝刺著。但惠嘉畢竟是女生,守恆很快就追上來了。守恆超越惠嘉的剎那,突然轉頭給了惠嘉一個帶著挑釁意味卻又迷人的微笑,然後揚長而去。
惠嘉看見了余守恆那抹微笑,看見正行臉上那帶著驚愕的表情。她也感到吃驚,或者惆悵,或者混雜在一起了難以言說的情緒,於是她停下車來,目送著黃昏中守恆與正行遠去的身影,被夕陽拉得長長的,騎遠了,不知道是正行或余守恆,似乎又回過頭來看了一下。
夜晚,小鎮廟前的籃球場上。黝暗的光線中,正行一個人默默地踢著地上的石頭玩。惠嘉抱著一顆籃球,鬼似的幽幽出現。兩人不多說話,有一搭洠б淮畹貋G著籃球玩。
「就是他嗎?」惠嘉問。
「誰?」正行知道惠嘉想問什麼,但是他裝傻。
「就……你當提起的那個余……余……?」
「余守恆。」正行承認了,「對,就是他。」
正行拿起籃球,一次一次地對準籃框,投籃,但他每次都失敗了。球滾到惠嘉腳邊,惠嘉拾起,在地上拍了幾拍,對準籃框投去,球進。
「你喜歡他?」惠嘉問正行。
正行把籃球一腳踢得老遠,走到廟門旁邊的販賣機,投了一罐可樂。咚咚,可樂滾下來。「我跟你說過,我跟他是很好的朋友。」 正行打開可樂,大口灌著,在台階上坐下來。
「你要不要……告訴他?」惠嘉下了很大的決心才敢遣麼問。正行洠в姓f話,停頓了一下,然後把頭埋進臂彎裡,像是哭了,肩膀微微起伏著。惠嘉拾回籃球,走到正行身邊,坐下。靜謐的夏夜,風吹得樹影搖曳起來,樹葉的間裡看得見星空,有些星星很亮。
「那些都是距離我們好幾百萬好幾百憶光年的恆星吧。」惠嘉說。正行抬起頭來,臉上有淚痕,仰起臉看著惠嘉說的那些恆星,然後,轉頭看了看惠嘉,兩人相視而笑。「放心!我會幫你保守秘密的。」惠嘉大力拍了拍正行的肩膀。
深夜空無一人的時候,廟前籃球場上,只剩下一顆籃球靜止在場中央,像黑暗宇宙中的,一顆恆星。
模擬考前夕,守恆央求正行到他家一起眩暪φn。晚餐時刻,正行和守恆、守恆的媽媽一起用餐,洠в邪职帧J貝a媽媽不斷給正行添肉挾菜,並嘮叨著對正行諸多感謝的話。她謝謝正行從小到大對她見子的照顧,離了婚,守恆身邊洠в邪职终疹櫍粋麻煩不斷的小男孩她實在應付不來,還好有正行這個好朋友,守 恆居然也長成今天一個小男子漢了,媽媽說著笑了起來。正行尷尬說哪裡。媽媽則忙不迭著不要客氣啊,來,多吃 一點,如果不是正行,守恆這死囝仔怎麼可能念得上高中,早就去撿豬屎了,要正行再多幫忙,讓守恆好歹有間大學可以念。正行說,洠в欣玻貝a體育很厲害,洠栴}的。守恆終於受不了,央求她媽媽不要再講啦,他聽不下去了啦,要先去洗澡啦。媽媽叮嚀守恆飯吃完再去洗,但守恆早一溜煙跑了,媽媽只能搖頭嘆氣說這孩子啊。。。。。。
守恆跑掉以後,只剩下正行和守恆媽媽在餐廳。守恆媽媽突然握了握正行的手,很認真地,或者已經過分認真了,對正行說:「正行!謝謝你願意當守恆的小天使!你真的是個小天使!」正行再也說不出話來,只能默默扒飯。守恆媽媽回復正常,又挾了一塊肉到正行碗裡,說吃飯多吃點啊。
深夜。守恆的房間裡。正行正在念英文,但眼睛餘光時而飄向守恆。洗完澡後的守恆打著赤膞,耳朵裡塞著耳機,隨音樂狂野地敚由眢w,像一個搖滾樂手,他啊根本洠г谀顣J貝a見正行埋首於書本,不理他,便像一個在演唱會中煽動觀眾的歌手那樣,前來挑逗正行,要他看他表演。正行不為所動.但後來不堪其擾,索性丟開書本,看著眼前躁動的守恆。守恆有了觀眾,越來越放肆,製造出越來越大的聲響,甚至開口唱了起來,正行作勢要守恆小聲一點,免得驚動媽媽,但守恆不管,他專注在他虛擬的表演上,彷彿真的在開一場演唱會,恣意而顛狂。正行看傻了,眼前的守恆真是一尊性感的神祇啊。守恆火力全開,耳朵裡轟然的樂音中就這樣狂飆到底,直至筋疲力竭,頹然癱倒在床上。
更深的夜裡,守恆已經睡著了,課本蓋在頭上,發出鼾聲。但一旁的正行卻洠в兴瑫郎萧'鍾的指針發出螢光,滴答在走。正行起身,在黑暗中靜靜坐了一會,之後俯身看著守恆,移開守恆臉上的課本,守恆洠в行褋恚粗貝a睡著以後的臉,把自己的臉靠近守恆一些,再靠近一些,但就在差一些些就可以親到守恆的同時,他停住了,停在那裡,天荒地老,他都洠в性俑恍皇锹犞约汉褪貝a的鼻息。
窗外透進來的一點光,漸漸由夜晚的深耍D變成盛夏白天時的金黃,參雜著一些蟬聲。正行聽到了,轉過頭,看著窗外。他起身,朝窗口走去,越近,光線越強,蟬聲越響。在窗外,他看見操場,操場的盡頭是學校的圍牆,圍牆外則是大片夏天的田野和一 些低矮的鄉間房舍,守恆穿著制服站在圍牆前面,他轉過身來對著正行喊,我們到外面去玩好不好?正行有股衝動,想跟著守恆去,但卻對守恆搖了搖頭。守恆於是翻過圍牆,一個人到外面遛達去了。正行看著守恆漸行漸遠的身影,剩下一個小小的黑點,快要不見。盛夏的光線倏地自眼前抽離,窗外,只是無盡的黑夜。
正行回過頭來,守恆還睡著,洠в行褋恚诎抵兴髦约旱耐馓祝┢饋恚颜n本和鉛筆盒收好,背起了書包,打開房門後又輕輕掩上,離開,洠в畜@動任何人。
守恆打球的時候,仍習慣在場邊搜尋正行拿著可樂站在一旁的身影,那可樂是給他的,總是這樣,他很了。但是他發現,正行再也洠в衼磉^球場看他打球了,他準備進攻前看一眼、漂亮的傳球後看一眼、命中籃框後看一眼,但正行總是不在那裡,於是他有時會傳球失铡⑼痘@失準。
球賽後,守恆在校園裡各處尋找正行,教室、走廊、屋頂、腳踏車棚,但都洠в校瑹o論如何,洠в校嗅輳方o夏天的太陽蒸發了。
正行待在圖書館裡,一個守恆永遠也不會想來的地方,K書。窗外傳來打籃球的吆喝聲,很精采的,正行朝窗外的方向探了探,發起呆,又回過神來,K書。惠嘉突然又鬼似的附在正行的耳邊說:「想看就去看啊!」正行狠狠白了惠嘉一眼,惠嘉甩了甩頭髮,麗仕小姐,燦燦爛爛笑著揚長而去。
正行不來,惠嘉來了,她來到球場邊,看著這個害她初戀破碎的叫做余守恆的傢伙打球。她要好好看看這余守恆到底是何方神拢妒撬l現,余守恆打球的樣子果然還真帥,她看著看著,笑了起來,自己都洠Оl現。
守恆無意聞發現那個校刊社的馬子站在場邊看他們打球,當他幾次眼光瞥向那馬子時,那馬子的眼神似乎也回應著他。於是,漸漸地,守恆心無旁鷺起來了,他專心打,帶球上籃、三分球、蓋別人火鍋,無不神準。他打了一場好球。然而,就在球賽即將結束前,他看見,在馬子旁邊,站著的,是正行。他帶頭衝,看樣子可以來個灌籃,但球卻別人狠狠拍掉了,還給拐了一拐子。他氣炸了,和對方理論,拉扯了一陣子,叫囂,推擠,眼看著就要幹上一場架,然後,掛彩,記過,也說不定。直到這一切也許就要這麼發生這樣爆發之際,守恆被人拉開了,被阻止了,他轉頭尋找,卻發現,不見了,馬子和正行都不見了,場邊空空如也。
洠в腥耍厣狭粝乱惑w可樂。
球賽繼續。
球賽結束後,守恆發現了那罐可樂,那是給他的,總是這樣,他知道,但他環顧四周,卻洠в姓业剿胝业娜魏稳擞啊!
守恆問阿忠、阿傑他們剛剛有洠в锌吹秸小!
「正行?喔!你說那個gay啊!」洠氲桨苓@樣回答。
「你說什麼?」守恆的口氣不佳。
阿忠、阿傑洠ё⒁獾绞貝a的不快,還繼續開玩笑說,對啊少跟那個同性戀交往會影響成績啦、說不定哪天你就被他傳染喔、洠уe洠уe那個洠щu巴毛的肯定在暗戀你你要小心一點、你不要把他當哥兒們啦離他還一點……然後,守恆的拳頭就過來了。阿忠、阿傑洠Я系绞貝a會有如此激烈反應,但拳頭既然都飛過來了,也只能以拳腳相向。幹!阿傑罵一聲恁娘,三個人便扭打起來了。有膽你們再說一次看看,守恆大喊,瘋了一樣。雙雙掛彩。
蟬聲,以及夏天撸煹奶炜罩校黄靠蓸繁煌炜盏纳钐帓仈S了過去。
南風吹開遮掩著的窗帘,吹出了屋內的一角風景。保健室內,正行正在為額角有傷的守恆擦藥,一邊擦且一邊數落守恆的不是,說他以為守恆這幾年來收斂了不少,洠氲桨∵是死性不改,如果真的那麼愛打架的話,乾脆書不要念啦,去加入黑道算了。
「才不是……」守恆像個受了委屈一樣的小孩試圖辯解,可是他說不出口,他洠мk法告訴正行,那是因為有人罵你娘娘腔,說你是gay。他洠мk法。
「好!那你說,為什麼要打架?」正行心疼,但他得理不饒人,逼問下去。「因為……」「說啊!」「因為……」「說啊!」……
「因為!」守恆好大聲,就要脫口而出了,但終究吞回去。可是他的氣勢卻嚇住 了正行,況且在一次又一次地對峙中,正行發現守恆的臉已經靠他靠得那樣近,幾乎就要吻上他了,也許,就吻吧。「因為……」守恆又說了一次,但那麼小聲、那樣溫柔。正行看著守恆的臉,感覺守恆的確就要吻他了,於是他椋想p眼。守恆也以為,他的確就要吻正行了,他看見正行椋狭穗p眼,突然間他回過神來,別開臉去,乾乾地說:「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正行睜開眼睛,看見守恆,別過臉去,背對著他。
擴音器裡傳來清喉嚨的聲音,所有人都停止了動作,專心聽著:「訓導處報告,訓導處報告,三年孝班余守恆同學、余守恆同學,三年信班郭炳忠同學、林文傑同學、郭炳忠同學、林文傑同學,聽到廣播後,請立刻到訓導處來……」
開往台北的火車上,洠Я嘶菁危歇氉源畛恕K粗巴庠絹碓浇咏某鞘校ū保瑯欠浚信啤\囌七^來剪票,正行掏出車票時,知道車掌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但他不在意,他只是在耳朵裡塞進耳機,音樂轟轟,火車亦轟轟然駛入了暗黑的地下。
同時,守恆則在全校的師生拉開「旗開得勝」紅布的列隊歡送之下,與阿忠、阿傑等一干隊友搭上了前往台北的撸в'車。比賽即將開打,或許那也是他至今的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場比賽。
台北。捷連站裡,正行看著身邊的人潮來來去去、穿梭流動,購票機、儲值機、刷卡機,各種發車時間、發車路線的指示面板,各種催促旅客完成每一道程序的聲音,列車開門關門的嗶嗶聲。正行看見不遠處一群跟他年齡相仿的高中學生噰喳喳,購票、進站,笑簦е哌h了。正行站在購票機前,他甚至連怎麼買票,去哪裡,都不知道。
正行站在往板南線月台的手扶梯上,他站在左邊,他搞不清楚左邊是給趕時間的旅客通行的,於是,在一連串的借過與白眼後,他被擠到了右邊。
排了長長的隊伍之後,正行終於上了車,洠蛔幼R徽疽徽荆熊嚱涍^忠孝新生、 忠孝復興、忠孝敦化等陌生而繁華的站名,經過地底亮著的各種廣告燈箱,人潮上車又下車。
比賽即將開打,守恆跟著球友們走進球場,炫白刺目的燈光裡,他下意識地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