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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错;董庞儿的为人行事;特别是他受到招安收编的一段经过;马扩确是非常了解的。
残辽初亡;河北粗安;金人的锋芒却跃跃欲试地指向宋朝;当时义军诸头项都有受宋朝招安共同对金的愿望。董庞儿受编不仅得到张关羽、赵杰诸人的同意;他们还想让他先行一步;试探宋朝方面对义军的诚意;然后张关羽等也准备统率主力大军继续受编。
那时马圹正在到处寻找赵杰、沙真二人而不可见。一天;他忽然接到一份请柬;时间约在晚上;地点是相距几十里的乡间;署名的两位又不认识;马扩正在踌躇去还是不去。一个赶大车模样的人奉命来接他了。那时门外大雪纷飞;来人掸去身上的雪花;翻起帽子两边的大耳朵;马扩惊喜地叫出来。
〃沙兄弟!〃
沙真已经老练得多了;不过随时还会露出那副调皮捣蛋的孩子气。当时还在戒严时期;他说城里的耳目众多。见面不便;张大哥、赵大哥特差他来请三哥去乡下畅叙一宵。
这就是马扩在伐辽战争以后与赵杰的第一次相见。同一天中;他也结识了心仪已久的张关羽大哥。他们郑重委托马扩去办理董庞儿受编之事。第二天;从军队里赶回来的董庞儿也与马扩见了面;这件事很快就办成了。
当时河东方面也有些义军接受宋朝的招安。董庞儿受到与他们同样的待遇;取得番号;接受宋朝有限度的、常常是七折八扣的粮饷兵仗;反过来;他也是有限度地、有时甚至是阳奉阴违地接受宋朝的调遣命令;基本上不脱离义军的母体。这是当时被收编的两河义军所持有的共同态度。无论宋朝方面;无论义军方面;对收编一事都要观望观望再说。
后来情况发生了出人意外的变化。有人在官家面前诵读王安中收编董庞儿时上的奏章中的一联:〃受之则全君臣之大义;不受则生吴越之异心〃;王安中原以工撰奏牍;善于骈语见长;这一联却并不特别出色。当时官家匆匆看过;也并不在意。不料事隔半年后;再听人诵读;忽然发生了很大的兴趣;再三诵读;击节称赏;推文及人;连带也欣赏起董庞儿其人来。又有人顺水推舟地提到董庞儿在入朝以前;就打出〃扶宋破虏大将军〃的旗号;着实立了些战功;这更加中了官家之意。特旨召他入京;慰勉有加;厚赐币帛;又亲自为他改姓名为赵诩。赵是国姓;诩字含有〃敏而有勇〃的意思;这一姓一名的赏赐都表明官家对他的极大的褒奖。当殿还特旨传谕边臣道:〃赵诩乃朕亲自拔擢之人;诸卿务要加意保护。〃宣抚使将顺圣旨;特把常胜军辖区边缘的几个州县划为他的防地;令他独当一面。
天子可以造命;在这方面常凭一时冲动;即兴办事的宣和天子尤其表现得突出。董庞儿无端得到天语褒扬;从此大交鸿运;地位反而超过边界上正规部队的将领。
董庞儿受到官家的宠遇引起了金人的嫉恨;金军侵入边界;曾搜杀过董庞儿的几个亲属;后来又一再交涉;要将他引渡入金治罪;也因为有官家的这句话;总算受到保护;未遭毒手。
董庞儿的地位日增;不由得有些头重脚轻起来;与义军母体的关系也日益发生变化。木来有重大事项;他都要亲自来山寨或者派了心腹人来与张关羽等商量了再作决定;后来把这个重要的过节蠲免了;不但本身主事;即使涉及到山中义军利害关系的事项也往往擅自决定;决定了就做;不再与老弟兄商量。本来每隔一两个月要与老弟兄见一次面;此时也常常托故不到;甚至不假借一个理由;也不派个代表;就擅自缺席了;这进一步加深了彼此的隔阂。
从义军方面不断传来的责难和斥骂声;使董庞儿更加害怕和老兄弟见面;而他长期的避不见面;更引起义军方面的反感和恶感。在过去的一年中;他们的关系逐步恶化;后来坏到了几乎就要炸了的地步。
今年新春中;董庞儿作了一个出人意外的姿态;他说是给张大哥送寿礼;特派妥当的心腹人送来一批粮秣兵仗;其中包括二百匹战马和二百五十支火箭。这两样都是很宝贵的礼物;战马在山寨中十分需要而又不容易得到;火箭则是朝廷特旨恩赐给他的;连郭药师也没有得到一支;他倒得到五百支;他慷慨大度地分出一半;送到山寨来;说是〃为大哥寿〃;今年是张关羽的四十整寿;生日也在正月里。他想抓住这个机会与义军重修旧好;还捎去一封措词诚恳的信;一再说到大哥过去的恩义;语气之间;似乎很有忏悔的意思。
但是他想利用昂贵的礼物来挽回已经失去的交情的打算;仍然落空了。义军诸头项、头目们显然并不认为失去的交情可以用昂贵的礼物赎回来;反而对他此举的动机颇多推测;这些推测都对他不利。
他们说:他既然记得大哥的生日;礼到而人不到;算是什么礼节?其中必然有诈;休着了他的道儿。
诈在哪儿;各人的说法不同。有的说;童贯那小子明里推崇;暗中提防;董庞儿在宋朝的日子也不好过;唯恐日后有个反复;预先往山寨里伸出一条腿;为将来归队留个余地。这种推测倒还算是相当善意的;立刻受到另一批人反对。他们认为董庞儿勾勾搭搭;并非藕断丝连;而是想借机勾引更多的义军去归宋朝收编;好为自己立功。有的说得更加历害了;说他送马仗来;心怀叵测;是想借端窥测义军的虚实;以便发动袭击;为一网打尽之计;其心着实可诛。
张关羽心里明白;义军的虚实动静;董庞儿早已了然于胸;何待窥测?说他意图袭击义军;这话未免太过分了。覆灭了义军;童贯对他更无所忌惮;这对他有什么好处?何况义军的兵力;还远远超过他;他想覆灭义军谈何容易?
张关羽固然不同意这些推测;但鉴于目前群情激昂;也不便替他说话。他采取了慎重的态度;派人下山去验收了他的礼物;不给回信;只在打发使人回去时;口头上关照要他多多拜上二弟;谢他的厚赠;下面是一句语重心长的话。〃富贵利禄乃身外之物;岂比得上兄弟情深?董贤弟千万不可忘本。〃
董庞儿送礼;得到这样一个结果;不觉恼羞成怒。双方的关系更难维系了。今年春夏之交;郭药师对辖境内的义军发动一次突然袭击;要把它们完全扫荡出境。这次军事行动;主要就是针对张关羽所部的。事前已知遣内情的董庞儿请人去把马扩请来;向他透露了一个口风;请他转告张大哥预筹对策;他自己决定避开常胜军的锋芒;引军而退。这样就使义军直接暴露于常胜军的攻击之下。结果义军无法在冀南地区存身;只好陆续退入真定地区。
发生了这件决定性的事情后;义军诸头项对董庞儿更是深恶痛绝;连原来不轻易表态的赵杰;这时也说董庞儿利欲萦念;其心已变;不可再把他当作同盟兄弟了。
所有这些经过委曲;马扩都是十分了解的。他对董庞儿之为人行事;非常不满;但仍认为双方的关系还没有到非要破裂不可的程度。只要有一线可以转圜的机会;就该竭力争取。
马扩这时想到的是一幅宋金交战的图景。双方激战了五六个时辰;大家都打得精疲力尽;胜负兀自未分。这时哪一方得到援军;哪一方就可取得胜利。正在苦待之际;忽然一杆〃董〃字大旗从山坳里转出来;董庞儿银盔白甲;一骑飞前;大呼杀贼。战场上的宋军得此声援;精神突然振作起来;两军合势;果然把金军打得大败输亏;纷纷溃退。
颇有一些理想主义的马圹;脑子里既有这样的构思;自然非要把董庞儿挽救过来不可。
(三)
然后马扩和刘七爹说起他与董庞儿最近一次的谈话。那场谈话的情景;现在回忆起来;还是历历在目。当时;董庞儿已决定撤兵;准备把防地让给常胜军。马扩竭力劝他再作考虑;不要轻易撤防;使义军失去屏障。
〃非是俺不记兄弟的旧情;廉访看看这些就知道了。〃他一边说;一边拿出童贯几次压他撤军的文书;说的是为了保全实力;万万不得与常胜军冲突;词气十分峻急。另外还有一大迭朝臣的奏章;说什么童贯不善将将;坐使董庞儿尾大不掉;异日必为郭药师之续;祸患无穷。还有人赤裸裸地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对董庞儿之徒;唯有聚而歼之耳。〃
那个夜晚;董庞儿留住马扩在他的营帐里过夜。董庞儿治军甚严;周围的许多兵营里;一过戌时;灯烛全灭;通夜不闻嚣声;只有他自己喝了二三斤汾酒;话不觉多起来。他说:〃休说官家关注、童贯畀仗;朝臣们攻击起来就是这样不留余地。廉访看看;'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说的是什么话!你把心肝掏出来报效朝廷;捍卫边疆;朝臣们还是把你看成异类。俺如今也看穿了官家与朝臣们串通排演的两套戏法。他们逼呀逼的;把俺逼上了绝路;对国家、百姓都有什么好处?〃说到〃绝路〃二字;董庞儿的眼睛里忽然出现一道奇怪的闪光。马扩不禁害怕起来。董庞儿似乎已猜到马圹要说的话;他的通红的眼珠灵活地转了两下;抢先把马扩的劝告制止了。他说:〃俺难道不知那是一条万劫不复的绝路?俺董庞儿人心尚在;岂能与张令征、刘舜仁坐上一条船儿?实话相告;斡离不那厮十分狡猾;一面向朝廷要索于俺;一面又派人来勾引;赔了多少好话;许了不少愿心;还说俺如愿过去;当以平州节度使相待。俺董庞儿却不是三岁小儿;可以让他玩之于掌股之间。〃
他又说到;自从招安受编以来;表面上风光;直属部队却经调遣分割;得力裨校也有一些被调走;实力大损。真要与郭药师火并起来;显非其敌。他的本钱打光了;于义军无补;倒使金人有可乘之机。此事再三考虑。不得已才定下撤防之计。区区微忱;万望马廉访转告张大哥;邀得他的亮鉴。
然后他又说到;新春时;送大哥寿礼;不想好事做拙;大哥竟不赏脸;赏封书函;倒落得他手下亲信的嗔怪;这件事憋在心里很不痛快;几次要想去见张大哥、赵贤弟说个明白;又怕他们见怪;众弟兄责难;因此踌躇不前。廉访这回见了大哥;务请捎个信去。大哥什么时候愿意接见;只消一纸手书;他就单骑上山;负荆请罪。大哥如要责罚;他甘心领受;誓无二言。大哥、廉访也要相信小弟决不会做出寒盟背誓、愧对天日、愧对祖宗国家之事。皇天后土;实鉴此心。
〃话倒说得好听;〃刘七爹还是抱着怀疑的态度问;〃廉访后来与大哥、二哥相见了;可曾把董庞儿这些话转告?〃
〃军务重要;次日未明;俺就别了董庞儿去找大哥报信。当时张大哥也已得知郭药师动兵消息;急忙部署防御;旬日之间;连打三仗;都得到便宜;挫动了常胜军的锐气。只是常胜军倾巢而出;三面分攻;敌众我寡;山中义军有限;终非常胜军之敌。张大哥一面与俺商量分兵抵御、陆续南撒之事;一面又委请俺得机与刘鞈商谈收编事项。当时赵大哥也在座;他引董庞儿事为前车之鉴;又举出近年来冀南、京乐饥民大起;高托山、张万仙诸人聚义至三十余万人;纵横数路;官军莫敢撄其锋;可惜后来受了招安;都吃了大亏的例子力持反对之议。后来虽经张大哥力劝;好容易才定下与刘鞈谈判之计;当时却争论得十分激烈。俺在一旁未便再为董庞儿说话;后来匆匆即行;至今还未曾把他的话详告二位大哥哩!〃
〃今天廉访见了大哥时;可说与他知道;看看大哥之意是否愿与庞儿见面。〃他停顿了一下;再表示自己的意见道;〃俺不敢说董庞儿一定有多少歹意;可也不敢相信他真是心口如一。〃然后他漫无边际地发起议论来;〃世道险阻;人心难测;特别是有了一绶之荣的官儿;说的话更难叫人捉摸。俺说的可是老实话;廉访休怪!〃这时他才意识到他的谈话对方马扩不久前刚升为保州廉访使;膺一命之荣;虽说是个空衔;在宣抚司里也算得是一驾尊官了。还有他自己虽然只是个吏目;却也食朝廷之禄;大大小小也算得是个官儿。官儿的话都作不得数;那么他们两个的话也作不得数了。话说得未免有点过头了;不觉脸红起来。为了掩盖这赧然的表情;他一下子又把话题跳到韦寿栓身上。
〃刚才俺与廉访说到韦大哥来;怎的让董庞儿那小子混岔进来了!如今回头再说韦大哥。这韦大哥为人朴朴质质;并无赫赫之威;却智深勇沉;思虑绝人;喜怒不形于色。他独个儿时;平平常常;也不见有什么特色;但与李二哥他们在一起时;顿时神采秀发;渊泞岳峙;自有一种超群拔类的大将风度;与众不同。目前他在河东;与李二哥、冯赛各统一军;冯、李二位都尊他为首;一切行动主见;唯他之马首是瞻;端的是威重令行;节制如山。河东一路的老百姓都奉之如父母;官府听了他的名字;如闻惊雷。张孝纯几次价派人去接洽收编之事;曾扬扬得意地与幕府说;如得韦寿栓来归;河东一路十万义军都在本使的掌握之中了;上月间还派儿子张浃上山去找韦大哥;韦大哥不肯与他见面。怪不得张浃那厮死乞白赖地要廉访与他引见;廉访休信他说的什么歆羡之诚;亟图一见之类的鬼话;他们这些大官儿缺少的就是这个'诚'字。如果他真有一点诚意;就该把招安韦大哥的话与廉访言明在先了。他与廉访说过了没有?河东的情势与这里不同;这里的刘鞈看见我军自燕南撤退至此;以为我军已败;有求于他;自然要拿足架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