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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吴革经常抽空来赈济所与贫民见面外;其余的盟友也都在这里兼一份工作。太学生丁特起这时在张叔夜手下当幕傣;他不懂钱粮出入之事;在赈济所里没有多少事情可做。他还讥笑师师说;你妇道人家;连这口大铁锅都搬不动;到赈济所来顶什么用?师师却找到她能够胜任的工作了。她帮何老爹、邢太医编写名册;每天忙个不了;后来索性_把识字善书的小藂、惊鸿两个都带来。一起住进同文馆工作。她穿一身棉袄、布裙;头上包一块青花布帕;不但写字;连烧粥、发放粮食等项也样样参加;谁都没有认出来这个普普通通的妇人竟是当年名噪一时的李师师。
这个丁特起又来烦师师了。他把围城时期的见闻以及朝廷的种种荒谬措施都写在一本书里;说是要成为后世的殷鉴。他请师师替他缮写;并请她代想一个书名。师师不加思索就在书签上题上《泣血录》三个字。丁特起对这书名十分满意;后来这部书就以《孤臣泣血录》的名字行世。
同样的太学生;同样的爱国之士;丁特起愿以血泪救国;雷观却更愿意流汗。他和同舍生徐伟等以贫苦市民不能白白地消耗国家粮食为理由;建议他们巡行街头;查诘奸宄。这一条被批准了;从此他们就取得〃诘奸〃的权利。每晚出队;在街市巡查。〃赈济所〃这个以特殊形式出现的机构在东京人心目中的地位提高了。
这时;军事形势更趋恶化;东京城已处在沦陷的前夕。
(九)
两次围城之役;在军事上有一个明显的区别:第一次围城的斡离不;采取政治攻势多于军事攻势;特别当宋方的西北勤王军抵达东京;在军事形势已经转为不利的情况下;他尽量避免接触;即使偶然攻城;也都是为政治攻势服务。第二次围城之役则不然。虽然没有停止过暗中进行的政治攻势;却显然以军事攻势为主。粘罕与斡离不合围后;截断了宋朝各处勤王军的来路;他们已无后顾之忧;就可以积极发动攻城战。可以说自闰十一月初一日攻城开始以来;无日不在恶战之中。
从闰十一月下旬以来;金军陆续填塞四围的护城河;攻城的重武器充分发挥威力;洞子、鹅车、云梯、偏桥、楼车、撞车等横冲直撞;在每道城门下都逼近城墙;或在半空中施放箭石;踞高临下地杀伤城头上的宋军;或施放火箭;焚烧城楼;或在城下用撞车猛撞城门;在军事上占到绝对的优势。只要一处得手;大功可成。宋军的抵抗已濒于绝境。
攻守战的高潮发生于闰十一月二十四日。那天;斡离不、粘罕发下狠心;把全部女真兵、契丹兵、奚兵、室韦兵、渤海兵都调上第一线。连后备的汉军兵马也调上前线;作为佚役之用;后营为之一空。所有高级将领都奉到命令;分段指挥攻城;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猛安以下的中下级将佐;都责下军令状;今时攻城不效;甘受重罚。这种大规模的孤注一掷的攻城战;在女真建国后的二十年军事史中确是空前未有之事。
围城初期;曾连续下过几场雪;后来天气转阴转冷;对金军的填河活动十分有利。廿三日黄昏后;天色凄渗;彤云密布;起更以后;忽然又下起一场入冬以来最大的雪。到了清晨;积雪竟达二尺的厚度;这显然会给进攻的一方带来更多的不方便。但是他们决心下得如此之大;不愿意临时再改变命令。粘罕为了鼓励士气。不顾事实地宣称:
〃雪势如此;如添二十万生兵。〃
战争本身就是丧失理智的活动;一句骗不了小孩的谎话;有时竟可以骗过十万人。金军的将帅战士们也宁愿相信粘罕的话;大家整理好队伍;踏着大雪纷纷整队而出;攻城的重武器也全部出动;迅速就造成全面展开、百道齐攻的巨大声势。
战争一开始;东壁守将统制官高师旦就被金军的劲矢射死在曹州门城楼上。提举东壁守御的文官孙觌一见大惊;急忙逃下城楼;东城大乱。金朝的金牌大将刘安乘势架起云梯;正待爬城而入;幸得四壁策应使吴革带了一队民兵赶到。他指挥部众以大炮猛击;把刘安打死在城下;稳定了东壁的形势。刘安是斡离不手下的重要谋臣;今天他代替连日攻城不下的挞览指挥东壁的攻城;可见斡离不对他畀任之深。把他打死的这一炮起了决定性的作用。在这一天的攻击中;东城门一带的金军攻势已挫;始终没有构成重大的威胁。
战争的重点在北壁;斡离不亲自参加封邱门的进攻;金方东路军重要将领都在这一路指挥作战;使用的洞子、鹅车达一百余辆;占全军所有的半数以上。
这时首相何栗、副相提举四壁守御史孙傅都已躲得不知去向。只有四壁守御副使张叔夜尚在南城与粘罕对战;无力兼顾其他各壁。主持北壁的大将姚友仲受到如此严重的攻击;竟不知道向何人去告急请援。后来别人告诉他;吴革在东壁;他也派人去告急。吴革告诉使者说:
〃高统制战死;孙御史逃走;东壁竟无人主守。今吴某在此承乏;勉强支吾;手下无兵可调。寄语姚都统今日之事;吴某与都统唯有相勉以死尔!〃
吴革的激将法比他的增援更起作用。姚友仲是吴革在西军中的老战友;两人相知甚深。他说无军马可以调拨;那肯定是没有增援的希望了。他惟有尽自己的兵力;来阻挡金人的猛攻而已。
这是双方都不要活命了的攻守战。
这天;北门诸城;险象环生;在每个时辰中几乎都有五次、十次被攻入的危险。所有的楼橹全被击毁;用以阻挡炮矢的虚栅和绳网也都被火箭烧成灰烬。宋军只能凭血肉之躯;在城头上抵御矢石。有时一矢中胸;人被直直地钉在烧焦的木柱上;手足头部都佝偻起来;象只烤红的大虾;有时一炮飞来;被击碎的头颅和折断的四肢一齐在天空中飞舞;阵阵血雨;洒在雪堆上。在这个时候还能继续站在城头上作战的就是非常勇敢的猛士了。
也有过几次;在哪一段城墙已经看不见守军的踪迹。城下的金军军官大喜过望;立刻架起云梯;战士们一个个鱼贯而上;直爬上城。他们一声呐喊;正待翻城而入。这些金方战士在云梯上爬着象一群轻捷的猿猴;只要有一只脚踏上城墙;就变为一只凶狠的猛虎。谁也设料到往一凹一凸的城堞背面还隐藏着许多守军;他们冷静得好象一块化石;一直等到金军跳上搁板时;才从隐蔽处杀出来;挥刀飞舞;把进攻者一个一个斫到城下去。这时城下金军的箭矢乱放;顾不得自己人和敌军;把他们一起射倒在城头;或者一齐从几十尺的空中坠下城根。在混战中;有几架云梯也随着战士一起倒下来。
到了下午申时时分;封邱门下的攻城战达到白热化。二三十架洞子一字儿横排在城根下;掩护一批批的战士用撞车猛撞城门;这些金军似乎不知道什么叫做死;什么叫做生?根本不知道这两者之间还有一道界线。他们不管城上有多少东西泼下去;不管地面上已经堆起了多少层尸体;还是不歇手地连续撞城;前面一批人死了;后面一批又接上来。那几层厚的铁门也经不起长时间的冲撞;眼见它撞出一个个的瘪洞;撞上去的声音也变成混杂的哑音;这标志着铁门将被撞破。
姚友仲既要照颐下面;又要在上面指挥;无法兼顾;势已殆危。幸亏吴革趁东城门金军攻势稍懈的机会;赶到增援;他和姚友仲分别在城上、城下指挥。这时城头上可以杀伤敌人的矢石已剩下有限;在大雪中;火器又不能发挥作用(这就是粘罕说这句谎话的最大根据)。此时吴革充分利用老百姓的力量;让他们把打铁铺子的全套家伙都搬上城头;利用鼓风炉;把大块的铁烧得通红;甚至烧成铁汁、铁浆;一齐向城下泼下去。这一着才给撞门的金人以致命的打击。不但撞车本身;连掩护它的洞子、鹅车都损折了不少。在封邱门城门口的女真战士的尸体堆成了一座小山。
直到黄昏以前;金军在四壁的进攻都没有得手;只好收兵而退。这一天的激战;胜负是明显的;尽管多处城门受到冲撞;多处城墙被凿出一个个小窟窿;却没有一个金军能攻入城内。他们损折了不少战士;单是北城一带;战死的金军就不下三千余人;断头洞腹的尸体还躺在城根下;不及收去;同样在城头上也躺着几百具宋朝守军的尸体。双方死伤的比例是十比一;也是二十多天围城战中取得最大战果的一天。入夜以后;东京的老百姓掌着灯上城头来看这二天的战绩;大家感到欢欣鼓舞;一种乐观的说法;认为金军经过这样一次挫折;已经无以为继;看来他们只好象第一次围城之役一样自动撤兵回去了。
官家与大臣们也被同样的情绪鼓舞;伸长脖子;等待来日的捷音。
七千七百七十七名六甲兵已经组成了一个月;在神将郭京、刘无忌、傅临政率领下;屯在天清寺内;领取最高请受;过着真正的神仙的生活。好酒好肉;美姝倡优;尽他们受用;好不优哉悠哉。
他们的头儿郭京本人却不清闲;每天都在打听行情。他知道东京人根本不信任他们;许多官员对他们也持怀疑态度;正规化部队的战士们对他们更是十分嫉视。只有大臣何栗、孙傅、殿帅王宗濋才是他们的有力靠山;官家又是他们这批人的后台。不过戏法总还得变一次;才能取信于人。在战争最激烈的前几天中;何栗、孙傅一再催促出师;郭京借口时机未到;一直拖到今天。但是时机终于到来了;既然城头上的〃赤佬〃们今天已取得空前大捷;他们乐得去凑个现成;坐致胜果。前面说过赤佬是市井游民对军人的蔑称;这支神兵除个别人出身军队外。大部份来自市井街坊;他们对士兵的情绪是对立的。
善于揣摩人心的郭京立刻把这一决定通知何栗;说是昊天玉皇上帝昨日降神天清寺;传命明晨六甲兵出征;定可大歼丑类;上上大吉。他乘机提出三项要求:一、郭京到时要在城头上作法;祭一座血海罩在金军营寨上;不可使凡夫俗子看见;城头守军一律撤退。二;每壁城上都要树起三面绘有玉帝天王之象的绣象;使金人丧胆。三要赶制槛车数十辆;缚置粘罕、斡离不等酋;一车一人;决不落空。
这些要求;都被接受了。
闰十一月廿五清晨;郭京大启宣化门出战;兵锋未交;他就派人进城来报捷道:〃前军大胜;已在敌营中树起大旗。〃一会儿又派人报捷道:〃前军夺得贼马千匹;粘罕等落荒而走;已派神将去拿捕。〃何栗、孙傅这天起个大早;坐在宣化城门下等待捷音。郭京每次报捷;他们都转报官家;现在一切都应验了;单等槛车缚酋这一着应验;大功就可以告成。
由于郭京关照过;他作的〃血海法〃不能让凡夫俗子看见;何栗、孙傅虽然贵为首相、次相;毕竟还是凡夫俗子;不许他们在城楼上观战。他们只有坐在城下〃听〃战的权利。
城外一阵阵惊天动地的喊杀声、惨呼声;想是六甲兵获胜;金人四处窜逃。不过奇怪的喊杀声不是越去越远而是越来越近了。他们终于听到千万人惊呼〃城破了;城破了!〃他们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走到城头上;壮起胆睁眼一看;不好了;大事坏了;六甲兵就在离城门不远之处;被粘罕的铁骑冲散。六甲兵纷纷夺路而逃;逃不走的都成为刀下之鬼。金军猛烈攻城;城门已闭;金军就架起百十架云梯;直奔城头。城头上已无守兵;何栗、孙傅手下的一些从人早已一哄而散。何栗、孙傅等几个人;转身就逃;刚来得及奔下城楼;已听见攻上城的金军狂呼乱叫;此应彼和;霎时间南壁诸门都被攻破。
他们从城头奔下;直奔到政事堂;似乎那个平章天下大事的宰相办公的处所;还能容他们苟延一会儿残喘;但是坏消息好象长了腿胫;接踵跟到政事堂;其中最关紧要的一条是北城封邱门的主将姚平仲昨天刚立下大功;今天闻知南城有警;军心已乱;他急忙下城弹压。不防范琼所部士兵因不准观看神兵作法;连夜调来北城;他们趁乱中把姚平仲杀害了。城下金军趁势登上陴睨;夺取了封邱门。
不久又有人报来;东水门、新宋门也相继沦失。这时东南北三壁都有敌军登城;只有西壁尚在相持中。不久前从南薰门调到万胜门去主持城守的何庆彦明知大厦将倾;非一木可支;但他一息尚存;决不愿白白地把城门让给金军。他力战到黄昏;手下人损折溃散殆尽;他使用的长刀也早已缺口难用;就拔出佩剑;力斫数人;最后与他们同归于尽。
东京地区广;城门多;各处抵抗的情况不一样;一壁数门的抵抗情况也各各相异;有的一下子就失守了;有的竭力抵抗;支吾了一整天;直到晚晌;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