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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密相衔,所以你不太会迷路,而一个城市在面对你时,总得顺从地卸去它的饰物
和武装,把它的管脉和肠肚摊开在你面前。
但你握有的永远只是道路,你发现你永远没有推门离开过车子,你永远在前进,
循着路的迎面张开而前进。你从一处缺口进入一个格子,你以为你进入了,但你只
是被路推着输送,然后你便又从另一处缺口离开了这个格子。
回到春丽身上吧。
你想到在你生命里,间断地以不同星座降生在你身旁的春丽。杜羊座的春丽、
处女座的春丽、水瓶座的春丽、金牛座的春丽、双鱼座的春丽。
第二次出现,你已是国中二年级的男生了。小精灵电动的热潮已全面淹过了之
前的小蜜蜂和三合一星际大战。你冒出喉结,每一定期便假装大便坐在马桶上:偷
用父亲的刮鬍刀把细细冒出的耻毛剃掉。你和你的朋友面不改色把人家停在公寓楼
梯问的脚踏车干走,然后拼装改造,车子干了愈多以后,你开始转卖给你的同学。
你们还特地远征狮子林,大批买下那种铁工厂铸造的黄铜代币,十块钱可以买下一
把,然后你回到永和冒充五元硬币去打电动。后来电动玩具店全部贴出了「禁用代
币」的警告,你们想出别的花招,把一元的铜板外环绕上一圈保险丝,大小恰和五
元铜板一般(啊,那时的一元和五元,都好大一枚啊)。
这是你自己的回忆的时间组合,在学校里,时间以另一面窗口在拼凑着你的角
色。你很少讲话,像那些好学生一般神情凝注地看着上课中老师一张一合的嘴,但
你的老师总是诧异不解,为什么这个安安静静的学生,每次考试,都能考出他们无
法想像的低分呢?你乖顺地伸出手挨板子,从不露出难看的样子(有些傢伙挨打时
会难看地哭泣求饶或挣扎)。其实你心里正在盘算着如何将小精灵的百万公式路线
修正,以适用于第二代程式改过的小精灵。
然后在一次月考后的座位重编,一个一向成绩维持在班上前十名的女生,突然
被排在你的旁边。那次月考她考了全班倒数第二名,你当然仍旧因为垫底而坐在你
的老位置上,那接下来的一、两个月,惊怒的老师把注意力全放在这个成绩几乎可
说是在一夕之间瀑泻而下的女生身上,反倒不太找你麻烦了。
但她终究是和你不同的种族。有一回她被叫上台去,却从容完美地在黑板上解
出了一题很难的几何题,你在心里防卫地想:只要再经过一次月考,她很快便会被
调回她原来的、在前排的座位。
女孩的心思却似乎并不放在这上面。另一次她又被叫上台去默一段英文课文后,
回到座位上冷笑地对我说:「你不觉得他们挺烦人的吗?」
我告诉她老师现在还在盯着她,有话下课再说吧。
「你相不相信,」她打了一个哈欠:「我是为了坐在你的旁边、才故意把月考
乱考。」
在下一秒我们被老师怒叱在课堂上讲话而到教室后面罚半蹲之前,她说:「不
过我现在有点后悔了。」
(啊!我想起来了,那是你第二次的出现。春丽。但你究竟是天蠍座、牡羊座,
或是射手座的?)牡羊的形象代表了一种二元性(男性与女性)它强调一种团体的
关系,而非孤立性的表现:这点和其星座宫及生肖表的意义也相符。牡羊座掌管第
一宫,所谓的开朗外向的性格特色,也是我们意识中社交性强的自我部份:牡羊座
的守护星火星代表着创世的第二波运动,自双鱼座的海洋上升,象徵着星座之轮的
生命火花,也是活力循环的起始点。在有意识的自我从无意识的内在性格中衍生之
际我们彷彿看见了牡羊座的精力根源自双鱼星座那富创造能力的海洋中升起。双鱼
座在宇宙的星球间,大气和云层之中合并起来,并因此形成了后来的太阳——牡羊
座。
——《女子星座》,席拉。费伦特
情境仅中止于此,女孩确实在下一次的月考后调回前排的座位。老师松了一口
气,班上突兀的跃出他控制之外的一枚粒子,又归位于原初的秩序。
道路在你面前依序展开,她已经在你隔壁了,你可以听见格子里隐约跳动的心
思频率,不同架子上不同试管里化学药剂格格颤响,你可以好整以暇地测量她两眉
间和鼻梁间的十字比例,或是由颧骨到和下巴的角度测知她是代表死亡和性欲的埃
及遗族的天蠍,或是贞洁残忍的亚马逊女战士的牡羊。
但是情境仅在此便中止了,你再度被摒挡于她的格子之外,只差一层薄墙,一
个缺口,你便能进入,经历她所给你的迷宫路线。
没有情境。
或者你可以预先知道她所属的星座,替她假拟好一幅地所应有的迷宫路线(啊!
你的全能的星座备忘小手册),再按着假拟好的叉口、转角、巷衖、速限、高架桥,
替她构建她所应延续的情境。
譬如说射手座的她吧,会不会在一次午休时,揉杂着好奇、挑衅与犯罪共犯的
艰窒嗓音,问你敢不敢把你那个男生的小鸡鸡掏给她看,她只是不知道那是怎么样
的一个玩意儿。或者是巨蟹座的她,在一个阴天的周末下午邀你去她家,房间里奇
异地弥散着一种老人特有的癣药药膏的清凉气息,还有洞穴般的黯淡色调与光线。
她没有和爸妈生活在一起,每天放学回到家里只有重听的奶奶。她的房间是那种老
一代人的红木家具、斑剥不堪的五斗柜和圆镜梳妆台,墙上挂着一张镜框黏满蟑螂
屎的她父母的黑白结婚照,你无法避开视线地看见她叠好在床沿的、不应是少女所
有的、老阿妈才在穿的那种老式的粗布胸衣和胖大的内裤。
当然也可能是金牛座的她,比你要沉默地敌视着不断找她麻烦的老师,然后一
个清晨的早自习,她穿着牛仔裤马靴的年轻母亲,在走廊流着泪告诉老师,她的女
儿昨天夜里吞了一罐安眠药好发现得早现在在医院洗胃这孩子承受压力的能力较差
又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能不能请老师对她标准放宽些?
终于有一天你惊悚地想到一个问题:
我是什么星座的?
(是呀! 我自己,我自己是什么星座的?)关于神龙拳(Hurricane)的操作
方式:以左手虎口衔住摇桿,彷彿逆时钟三点至十点半,画一道一百三十五度左右
的弧,画弧同时右手瞬间按下「重拳」之钮,萤幕里的Ru便会嘶喊着「ㄏㄡ——ㄌ
ㄧㄡ——ㄎㄧㄢ!」举拳朝天擎飞而起。攻击系数二成三三。防禦系数二成五。若
是画弧同时右手按下「重脚」
之钮,则是Ru劈腿在空中打螺旋桨一般的「旋风腿」。不过中看不中用,攻击
系数只有两成。防禦系数低至零点五成。摇桿若是由九点方位至四点半方位同样逆
时钟画一道一百三十五度之弧,右手按「重拳」
钮或「轻拳」钮,则是在第一代快打叱吒一时的「气功」,一团白色的气功环
Ru在一招「亢龙有悔」式的只掌中拍出,第二代攻击系数被压低,只有一成。防禦
系数仍高达五成。
常常在和一个人分别了很多年以后,重逢时错愕地听见他们在描述着一个陌生
的、和你完全无关的你自己。像是一个你早已遗弃的、有着你的脸的死婴,却在你
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在他们的温室里被孵养长大。你恐怖地想像着那个死婴,在他
们的温室里,发出波波声响成长的情形。有一天,你在戏院里,或是隔旁的公用电
话,或是公车后座两个聒噪的女人的谈话里,听见她们在谈论着「你」——那个早
在某一处叉口和你分道扬镳的「你」。
「那不是我!」你在心里大喊。
大学时没有理由便分手的女友(后来我知道她是双鱼座的),许多年仍持续着
写信给我,大约拖了三、四年吧,终因我始终没有回信而中止了。有一个夜里我在
满妹的店里拉Bar赢了四千多块,请满妹及当时店里寥寥无几的客人每人喝一杯酒,
走出店来在街道上我突然寂寞无比地想念起那个双鱼座的女孩。
回到住处我疯狂地翻箱倒柜把她这些年来所有的信给翻了出来。却发现一封又
一封叨叨絮絮的自语。正是她一次又一次关于她的保温箱里,我遗留在彼的死婴,
培养中持续在裂变成长的实验报告。
她的最后一封信有一段这样写着:
「……今天早上刷牙时,在牙刷上先挤一截百龄鹹性牙膏,再挤一截很凉很辣
的黑人牙膏,突然想到这不是你的习惯吗?我已不知模仿这个习惯有多久了。这样
想着,便一个人在浴室里哭了起来,并且决定这封信以后,再也不写信给你了。…
…我周围的几个好朋友,都对你的生活细节瞭若指掌,她们成天听我重眩孛枋觯
似乎是我对于你童年记忆的一片空白的补偿,我至少比你还要清楚地掌握了某一段
时期的你自己……」
我曾经有那样的一个习惯吗?在牙刷上挤一半鹹性牙膏,挤一半凉性牙膏,我
完全不记得了。
是不是从那以后,突然耽迷于十二星座的认知游戏?
用黄道十二宫的白羊座、人马座、狮子座诸星代替了佛洛依德的口腔期、肛门
期意识与潜意识。
在认知的此岸、隔着随处充满了让认知灭顶的湍流和漩涡的真相大河,不敢贸
然再涉水而入。于是你开始以人类极限的神话,去替繁浩无垠的星空,划分你所能
掌握的座标和罗盘。
十二个星座乍看是扩张了十二个认知座标的原点,实则是主体的隐遁消失。他
人的存在成了一格一格的档案资料柜。认知成了编排分类后将他们丢入他们所应属
的星座抽屉里,而不再是无止境地进入和陷落。
你会说,啊,这个傢伙是双子座的,所以他的喜怒无常是在表层随语言而碎裂
的宿命性格,他的性格随他说出来的话而递转。结果对不起他说老兄你记错人了双
子座是另一个某某,我是天蠍座的。哦!于是你赶紧翻阅你的星座备忘小手册,那
就是了,早熟的原罪意识,黑暗深渊的正义膜拜者,天蠍座的,不能控制自己的犯
罪本能,却远比任何一星座为着自己曾经的罪或不贞而自惩或自虐。我明白你的冲
突。
可以挑选任何一套诠释的系统,只要你按下你所属的或你要的星座,所有的表
象于外的乖诡行为、歇斯底里的扮相,你不能理解的沉默或空白,都可以汇编入它
的星座解剖图。啊!你只要握有那个星座的指南,就可以按因应于他(她)们性格
节奏而设计的谋略,照着路线,一步一步直捣私处。
甚至你可以直视自杀,你可以直视自杀后面的无边的黑暗。
郑忆英。你想起了郑忆英。
我最后一次遇见那位「道路十六」老兄是在春丽在城市的上空出现的前一晚。
那一阵我将近一个月没再踏进「满妹的店」,一方面是为了赌气:有一晚我在满妹
的PUB里, 按例选了春丽,寂寞又麻木地操纵着那台「快打旋风」的摇桿和按钮。
像仪式一般地,当我破台之后,我会点一杯马丁尼。坐在台子前,看着萤幕上千篇
一律的结局:春丽跪在她父亲的墓前,悲伤祝祷:爸爸,我已替你报仇。请安息吧。
然后她扔开她的功夫装,换上洋装,把发髻解开任长发披下。
但是那晚,当我已让春丽打至最后一关越南军官时,有一个穿着制服的小学生,
跑来坐在我的旁边, 在我来不及疑问小学生怎么可以跑到PUB这种地方来时,他已
敏捷地投了五元下去,并按下只打的按键。
这叫做切关,就是从中闯进来的意思。你和电脑的对打先停下来,必须和切关
的人打擂台,打赢了再继续和电脑的比赛,输了,你就抹抹鼻子走开。
邪门的是那孩子也选春丽,穿红色功夫装的春丽。萤幕上只见两个衣服颜色不
同长相一模一样的春丽翻跳廝杀。第一局我赢了,但是接下来两局皆轮。我不服气
投钱再继续,但这回更惨,他的春丽几乎一滴血都没流就把我的春丽干躺在地上。
我大约换了两百块的铜板、不断的投币,但是一次又一次地看到我的春丽在哀
号中躺下。我们的对决惊动了包括满妹和柜台这边的顾客,大家啧啧称奇地围在我
和小学生的后面。那孩子气定神闲,等着我狼狈又暴躁地投币。
「算了吧!」当我把口袋的硬币用完,正准备起身再向满妹换钱峙,满妹轻轻
按着我的肩膀,小声地说:「不要和他打了嘛,我请你喝杯马丁尼好不好?」我真
是伤心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