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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当口,把信放到了师傅的排字板上。师傅也在工作,看到他的手放下的信,本能地抬头看他一眼,说了句“谢谢”,
她以为是他从收发室替她取回的信。她和个别上了大学后留在外地的同学,一直保持有联系。
卞金国接上她的话,低声说:不用谢,信是我写的。
裘丽立即拿起信封看,确定无疑,便疑惑地盯着卞金国,问:为什么给我写信?是对我不满,向我提意见,嫌帮我
干活了?说着,她的脸色先不满起来。
卞金国笑笑。低头看着排字板说:不是。你看了就知道。回家再看吧。
裘丽挑衅地说:我想现在就看呢?
卞金国说:回家看,比在这儿看好,回家看吧。说罢,深沉地坐回座位,低头干起活儿来。一副不由分说的样子。
裘丽拿着信封,看着,揣度着,想了想,最终没有拆开,将信放进了挂在桌角上的黄色帆布挎包中。
卞金国看着在集中注意力干活,眼睛其实快速地播射来余光,见信进了裘丽的挎包中,心里不由欢快起来,像是他
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等待是难挨的,一晚上,卞金国脑子不能歇息,总是不由自主猜测着裘丽看信后的种种反应,没一个是接受的表示,
都是拒绝,拒绝的程度有高有低,她的表情变化万千,给他面子,是不动声色的;不给他面子,冷嘲、热讽、斥责、谩
骂,基点还是缘于他的低个头,总的结论是他没有自知之明。想着,他会出一身的冷汗。三哥卞金武,单位给他分了房
子,一家人去年搬了出去,家里的房子越来越宽敞,他自己住了一间屋。他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便不会打扰影响别人,
怎么折腾都是自由。他睡不着,就起来,坐着想,想主意,想对付拒绝的方案。其实他现在想到的,之前就想了,之前
想是想了,没有落实到操作,他想他必须拿出一个系统的方案,一个一个地设计,他能想到的每一个假设上,他都要给
出一个相应的回答,要回答得铿锵有力,句句有理。他不信,功夫能负他有心人。他想着,就开了灯,拿来纸和笔,设
计起方案。不知不觉,他精神抖擞地写下了十几页的方案,他想,他是准备充足了;再失败,他就认了。
第二天上班,卞金国忐忑不安地等到了裘丽来,她面无表情,已经是一种不满的反应了。卞金国想,她可能会在适
当时机向他发泄,她发泄的,一定是在他设想中的,他有准备,倒期待着回答她的机会。而裘丽自始至终都是面色冷漠,
一本正经地板着脸,看都不看他,除了有工作要交代,迫不得已地向他说句话,她是绝不跟他说话了,一改以往的松弛,
声色严肃的。跟他说话。也是眼睛看都不看他。利用自己的活儿干完了的时机,卞金国对裘丽说,他来帮她干吧。裘丽
翻下眼皮,冷冰冰地说句“不用”。当着工友,他没勇气主动问她什么,他摸不着她的想法,也不能拿出准备好的方案
交给她,拿出哪一个,对她现在的状况,都是驴唇不对马嘴的。原来再想得好,真到了跟前,就跟想的时候感觉不一样
了,自卑不由抬头,他一时没了主意。有其他工友笑嘻嘻地请他帮忙排字,他像裘丽一样表情冷漠地拒绝了。
他呆坐了一会儿,起身来到他们检字的字库房。他想到那儿散心,他想得周全,去外面,难免被人看到,会说他工
作散漫。到字库房待着,工友或车间主任看到,只能以为他在检字。他来到最里间的字架排,这里的字都是繁笔用字,
极少用的,一般就少有人来这儿检字。他走到顶头,靠着窗户,面向字架,双臂交盘,进入平静思索的状态。开始是有
点麻木,不知如何,慢慢地,就理出了一些头绪。他知道,师傅不予理睬他的反常行为,就是对他不满,看不上他,他
觉得这是正常的,他想,如果师傅能顺利接受他,那才叫不正常,说明她是不骄傲自己的条件,有条件而不骄傲,说明
她有不自信的地方,那地方是缺陷、弱点,别人看不到,她自己明白的。真有缺陷和弱点了,就轮到他该考虑考虑了。
他觉得自己并没有缺陷和弱点,只是缺一点个头上的优势,其他还有什么,他想了想,是体质有点弱,这和个头相连,
其实是一体的。其实,进印刷厂前,他发誓的锻炼计划,一年多来一直没有中断,他的体质已经有了明显的改善,除了
还有点贫血,身体没有其他的毛病,抵抗力在加强,一年多了也没有感冒发烧过,和他以前比,是奇迹了。另外,他长
得不差,聪敏的能力有目共睹,师傅配他也不跌份的。越想,他的自信越强烈,力量重建。他刹那间有了更大胆的主意,
每天下班后跟上师傅,陪她走到家;不管她愿意不愿意,他就死气白赖地跟着。
卞金国想得好,到了跟前又不是那么回事。裘丽是骑自行车上班,这是他没有考虑到的。而他家离厂子远,每天是
乘公共汽车上下班的。根据这种情况,他想他可以跟裘丽走一段路,然后再骑上她的自行车带上她,还是可以陪她到家。
只要她接受他的殷勤,他们就会像是处对象的,时间久了,假的也会变成真。
当天,在裘丽要骑上车的时候,他喊住她,裘丽停是停下了,却冷冰冰地问句“啥事?”他鼓起劲说,他陪她回家,
想和她聊聊。裘丽白他一眼,甩出话:和你,没什么好聊的。说罢,用劲起了几步,跳上了自行车,快速骑去。得到拒
绝,卞金国有准备,就把希望放在了下次。接下来了几次,裘丽一如既往是那样的态度,每次他只能望着裘丽的背影发
会儿呆。他有点气馁了,连着两天没有坚持。那两天中,他一会儿来劲,一会儿没劲的,想来想去,想到所有的失败例
子中,很多其实都是因为没有持之以恒的结果。于是,又坚定了坚持下去的决心。再后,情况有了点转机。
一天,裘丽停下来后,没有像以往,甩过一句拒绝的话后径自就走,说的话也不再是那么果断强硬,却不避讳地反
问他:你觉得咱们合适吗?
卞金国想了想说:合适不是说出来的,是处出来的。你和我没相处,下什么结论都不真实。
裘丽听他说出来的话有理、自信、有个性,跟着也就不能马上说出生硬的语句。她没说话,推上自行车走起来,给
卞金国留出了机会。
一时,卞金国紧张得倒不会说了,裘丽也不问他什么,淡漠着表情走着。
卞金国想到说:我骑你的车带上你走吧。
裘丽嗤笑似的样子说:你带得动吗?
卞金国挺了挺腰,说:你看我带得动带不动。
裘丽将自行车交给了卞金国。卞金国接上,起步骑上,挺着胸,向裘丽歪下脑袋说:上车。
裘丽有点担惊,问了句:你行吗?
卞金国甩了下头,说:没问题!摔着你,你就不要再理我,我就不姓卞!
裘丽打赌般地说了句“好”,毫不犹豫地用劲跳上后座。自行车晃了一下,很快就稳定了,卞金国劲头十足地蹬着
脚蹬,一阵风似的奔跑起来。
这一天就拉开了他们交往的大幕。进一步的交往,卞金国的坚强性格,聪明好学,知识丰富,逐一地展示出来,裘
丽也在心中对他有了赞叹。日积月累,就接受了他。接触到裘丽的家,才知道裘丽背后有些不为人知的情况。她的父母
在“文化大革命”的后期被打成右派,下放到河西走廊劳动去了。本来她的家庭条件是非常好的,父亲原是水利厅的副
局级干部,母亲在教育局工作。她还有一个上过大学的哥哥,人却分到了青海。她现在的家,是一间窄小的旧平房,原
来她家是住楼房,有三室的。一人在兰州,裘丽小心翼翼地生活着,不敢轻易地接触外人,她条件好,给她介绍对象的
人很多,她不问条件,全部拒绝。拒绝卞金国,不是因为他的个头,她家里的现状,反倒是她不自信的。告诉了卞金国
实情后,卞金国没有犹豫地说,他不嫌也不怕,在他眼中,她就是最好的。他心里想,只要不是裘丽个人有问题,任何
问题都不是问题。
卞金国对裘丽说,她父母不在身边,他一定会好好待她。裘丽听了,很是感动。之后,卞金国每次就索性送裘丽进
了家门。裘丽留他吃饭,他也不客气,挽起袖子,叫裘丽坐着休息,他来做饭,裘丽要帮他,他不让,把她当公主一样
摆在一边。那时,他有一种大男人似的承担感和成就感,裘丽同时产生了小鸟依人般的幸福,一步一步地离不开他了。
他们有条件待在一起,却没有胆量做出越界之举,他们规矩得连手都不敢相碰。传统的规则,是他们做人的人生信
条;他们是有“文化”的人,他们发自内心地懂得相互的尊重,尊重是他们的体面和风度,不能走入离经叛道的路上,
使自己跌了人格。接触了一年多,他们还是清纯如初。唯有相吸的眼神,和相互关爱的举止划分了他们不同于一般的同
志关系;他们的跨越只有在他们的婚后,他们遵循得坦然、安然。也叫卞金国父母为他们日后的婚礼,操持得坦然、安
然。
卞金国转正定级后,他就和裘丽举行了婚礼。他们的新家就在卞金国的父母家。第二年(1974年)夏天,裘丽生了
一个漂亮的儿子,起名“卞小宇”。
喜欢漂亮女人的哥哥卞金利,不管裘丽的家庭问题,只羡慕裘丽的形象,说卞金国是有桃花运的。
卞金国笑着说:桃花运也不是瞎撞的,运气是我坚持出来的。如果你当年能再坚持些日子,不图一时欲望,备不住
也会交到好运。
卞金利瞪他一眼,说:屁话,你才多大,那时我都二十八岁了,还是光棍,咋坚持啊?
卞金国说:坚持是种能力,有这种能力,熬多大岁数都是行的。
卞金利还是不服,卞金国照顾哥哥的感受,也不和他争了,让着任了他说。
粉碎“四人帮”后,裘丽的父母平了反,恢复了原来的级别,单位重新分给了他们房子,房子是新楼房,三室一厅
的,比原来裘丽父亲在位时的还要大,说是这算对他们的一种补偿了。裘丽父母说他们住大房子太浪费,叫裘丽和卞金
国搬来住吧,卞金国和裘丽抱着孩子卞小宇,就整个家地搬了过去。
背后有人议论说卞金国等于是给女方做倒插门了。卞德仁夫妻也不在乎,他们只在乎自己的孩子有更好的生活条件。
塞别人的话对他们来说十分好说,他们得意地说,他们有五个儿子哪,让给别人一个还嫌多呢!
对于了解卞金国的人,几乎对他都是羡慕的,他们见到他,总是不由自主地说他有福,运气好啊。卞金国也总是一
句话:运气是我坚持出来的。
卞金国的好运还在后面,1977年,在知道了恢复高考后,他紧追紧学了两个多月后,参加了高考,之后,顺利地被
兰州大学录取。第二年,妻子裘丽也考进了西北师范大学。他们夫妻都报考了在兰州本地上大学,是一举两得的考虑,
他们不仅可以经常照顾到孩子卞小宇,还能够夫妻常相聚。
虽然他们都是大龄大学生,却依然叫别人羡慕十分的。因为好日子在后面呢。
五、卞金荣说:我不想和他们一样
意外出生的老小卞金荣,由于和兄长们年龄相差巨大,小时,父母和兄长们都是让着他。兄长们让他的同时,也是
不和他玩,他们与他悬殊的年龄相差,叫他们与他没得说,没得玩。
卞金荣除了没有父亲的腮帮子鼓,其他都是父亲长相的翻版。他与家里的所有人有一处最不同的地方,就是,他的
脑袋后面长了两个“旋”,别人都是一个“旋”。都说头上有两个“旋”的人“坏”,父母认为卞金荣的皮闹就是天生
的。
对卞金荣,父母有些发愁,想他们和这小儿子的岁数相差得太大了,卞金荣一天天地长大了,他们就一天天地朝老
的长了,他们老了,就更管不住他了。他们算了算,卞金荣上小学时,他们就奔六十了,已经算是老人了,等他到了初
中、高中,他们就更老了,管他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或许他们还活不到他上初中、高中呢。他们活得在乎,是要看到每
一个孩子的长大成人,一个都不能少的。他们愁的是,卞金荣将来到了学校,一定是更不安生的,他咋整哪?但是,后
来的情形比他们想象得好,上学之后,卞金荣不仅没有“坏案”记录,而且,在他初中、高中的每一阶段,他都做了一
件“光彩”的事,被学校宣扬成为典型的。在学校,他是顺顺当当的,一直到了高中毕业。
初中的光彩,是在初二的上半学期。一天下午,他和两个同学走在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