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五十以上老来休,少年不肯早回头。直待元阳都耗散,恰似芝麻烤尽油。
六十以上老干巴,孙男孙女眼前花。那怕个个活一百,皂角揉残一把渣。
七十以上顷刻慌,妻儿似虎我如羊。若有喜来同欢喜,若有忧愁只自当。
一个老儿七十七,再过四年八十一。耳聋眼瞎没人扶,苦在人间有何益?
众人听罢,个个夸奖说好。也有递果饼与他吃的,也有递酒肴与他吃的,也有出铜钱银子与他,说道:“风师父,你拿去自买些吃。”也有递尺布,寸丝、麻鞋、草履之类,说道:“与师父结个缘。”湘子一一都接了,只吃几个果子,其余酒肴并铜钱、银子、布丝、鞋子之类,随手又散与市上乞丐。众人便向前劝道:“这些物件,是我们布施与你的,如何就与了乞丐?莫不是嫌我们不好,不识人知重么?”湘子道:“贫道出家人,全靠施主们喜舍,怎敢憎嫌多寡轻重?只是从古至今,酒色财气这四个字是人近不得的东西,贫道怎敢饮酒受财,以生余事?”便又点动渔鼓,唱一套《玉交枝》道:
贪杯无厌,每日价泛流霞潋滟,子云嘲谑防微渐。托鸱夷彩笔拈,季鹰好饮豪兴添,忆莼鲈只为葡萄酽,倒玉山恁般瑕玷。又不是周晏相沾,槽腌着葛仙翁,曲埋着张孝廉。恣狂情谁与砭?英雄尽你夸,富贵饶他占。则这黄垆畔有祸殃,玉缸边多危险。酒呵!播声名天下嫌。
么待谁来挂念?早则是桃腮杏脸,巫山洛甫皆虚艳。把西子比无盐。那里有佳人将四德兼?为龙釐衾枕是干戈渐,锦片似江山着敌敛。可曾悔恋子秾纤?碎鸾钗,闲宝奁,这风情怎强谵?眼见坠楼人,犹把临春占。笑男儿,自着鞭;叹青娥,藏刀剑。色呵!播声名天下嫌。
么富豪的偏俭,奢华的无过是聚敛。王戎、郭况心无厌,拥金穴,握牙签,可知道分金鲍叔廉?煞强如牢把铜山占。晋和峤也多褒贬,恰便是朱方聚歼。有齿的焚身,多财的要谦。斗量珠,树系缣i,刑伤为美妹、杀伐因求剑。空有那万贯钱,到底来亡沟堑。财呵!播声名天下嫌。
么英雄气焰,貔虎般不能收敛。夷门燕市皆为僭。空儯u—,在威严。探丸厉刃掀紫髯,笑谈落得填沟堑。尽淋漓,一腔丹慊,惹旁人血泪横沾。冷觑王侯暖,守兵钤,发冲冠,雄猛添。惊惶博浪椎,寂寞乌江剑。恁忘了?泡影与河山,算相争都无餍。气呵!播声名天下嫌。到不如我道人呵!
[ 醉乡奉] 打渔鼓高歌兴添,采灵芝快乐无厌。大叫高呼,前这后掩。腾云驾雾,霎时间游遍九天。一任旁人笑我颠。
众人听罢,尽皆喝采道:“这道人虽然有些害疯,恰是博古通今,知文达理,不比那街坊上弄嘴头哄骗人的野路货。”那递酒与湘子的道:“师父,你若不吃我的酒,难为我买来这片心。况且酒是人间之禄,神仙祖代传留下的,就是刘伶、阮籍—因之而得道成仙。享天祭地,也用着太羹玄酒。师父今日便吃几杯,也不为害。”湘子被他劝不过,只得吃上几杯,不觉醺醺佯醉,倒在地上。众人见他醉了,便问道:“疯道人,你家在哪里?安身何处?这般醉倒,谁人扶你回去?”内中有一个人道:“这个道人倒也有趣,我们问他一个的确,做个手轿儿抬了他去罢。”湘子见众人唧唧哝哝的碎聒,便踉踉跄跄,立起身来,呵呵大笑,唱《浪淘沙》道:
酒醉眼难开,倒在长街。人人笑我不咍咳。动问先生居何处?家住蓬莱。
众人见他唱,一齐拍手笑道:“师父道情虽是唱得好,你想是苏州人么?”湘子道:“我是水平州昌黎县人,不是苏州。”众人道:“原来是本地人,怎的不老实,慢说空心话。”湘子道:“列位施主在此,贫道不打诳语不瞒天,句句说的是实话,为何说我空心?”转身就走。人人都道:“你看这疯子!”一下里跟着他跑去。正是:
世上肉眼欠分明,当面神仙认不真。
虎隐深山君莫问,安排牙爪便惊人。
毕竟不知湘子走到那里去,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一回 湘子假形传信息 石狮点化变成金
贫者衣中珠,本自圆明好。
不会自寻求,却数他人宝。
数他宝,终无益,只是教君空费力。
争如认取自家珠,价值黄金千万镒。
不说湘子走去。且说长安街上有一个淌老儿,家中也有几贯钱钞,只因不做生意,坐吃箱空,把这几贯钱钞都用尽了。没奈何,穷算计,攒凑些本钱,要开一个冷酒店。拣着这月这日这时,挂起招牌,开张店面。恰好湘子拍着渔鼓简板唱将来:
日月转东西,叹人生百岁稀,总不如我头挽一个双丫髻,身穿领布衣,脚穿双草履。许由瓢是俺随身计,待何如,云游海岛,谁似俺犹夷。
湘子唱到淌老儿门首,见店面上挂着花红,晓得是新开酒店。便近前一步道:“不化无缘化有缘,莫把神仙当等闲。老施主,今日新开酒店,小道化一壶酒,发个利市。”那淌老儿见湘子走来,连忙的回转了头,只做眼睛不看见,耳朵不听见,不理他。湘子见淌老儿这个模样,又走近前一步,敲着渔鼓唱道:
老公公,我看你两鬓白如绵,你今日开了酒店,只为要赚些钱,因此上,老少们不得安然。俺化你一壶香醪饮,保佑你买酒的闹喧喧。你若是肯欣然,俺替你做一个利市仙,包得你一本儿增出一倍钱。
那淌老儿道:“我今日才做好日,开得这店,你这道人就走将来要化酒吃,难道我开的店是布施店不成?”湘子道:“有本生利,我出家人怎敢要老人家布施?只是今日是个吉日,你老人家也该舍一壶酒,做利市钱。”淌老儿道:“你这样人忒不知趣,我开下店,还不曾卖一分银子,怎么叫我先把一壶酒舍与你做利市?”湘子道:“和合来,利市来,把钱来。你一毛不拔,也叫你做个人?”淌老儿道:“我老人家苦苦凑得本钱,做好日开这酒店,卖一壶酒恰像卖我身上的血一般,好笑你这师父,蛮力骨碌要我布施!”湘子道:“不是贫道硬要你老人家布施,只因你老人家新开店,酒毕竟是好的,贫道也讨一个出门利市耳。”那淌老儿吃湘子缠不过,低着头想了一会,就颤簌簌拿起一个酒盏儿,兜了大半盏酒,递与湘子,道:“师父,我舍这一盏血与你吃,你吃了快些去,省得又惹人来缠我。”湘子道:“你家酒果然好,我吃这盏就醉,若吃不醉,就是你的酒淡了。说恁么人来缠不缠。”淌老儿道:“我白白地舍与你吃,你倒来揭跳我。你这样人也来出家,请燥踱!”湘子拍手大笑,唱道:
堪叹那人心不足,朝朝暮暮,只把愁眉蹙。凡夫怎识大罗仙,胡言乱语多诋触。笑你年高犹自不修行,开张酒店空劳碌,人心待足何时足!
唱罢便走了去。那淌老儿道:“你看这人好不达时务,我刚刚开得店,你就来布施,我连忙布施你一盏酒,还不足意,倒说我轻薄他。我若是一滴不破悭,倒是没得说。”旁边人说道:“淌老官,你快快不要言三语四。这道人也不是好人,你既舍与他,落得做一个囫囵人情。”淌老儿道:“列位请坐。我淌某今庚七十三岁了,这般的道人不知见了若千若万,那里希罕他这一个人。比如我家对门韩尚书老爷家里一位公子,好端端的在馆里读书,平空地两个道人说是终南山上来的神仙,把他公子一拐就拐了去,经今许多年代没有寻处。那韩老爷、韩夫人好不烦恼得紧,终日着人缉访,再没一些儿踪影。今日不是我老淌捏得主意定时,也要被这道人骗坏了。”旁边人道:“然虽如此,只这一盏酒怎么骗得你老人家?”一递一句说了一遍。
湘子也不管他,一径走到退之门前。正值婶娘窦氏坐在房中打盹。湘子慧眼观见窦氏未醒,便遣睡魔神托一梦与窦氏。待窦氏醒来,着人寻他,他才乘机去点化他。那窦氏果然梦见湘子立在面前,叫他一声,他惊醒转来,心中好生不快。唤芦英出来商议,要着人去寻湘子。芦英道:“这是婆婆心思意想,所以有这个梦,叫人那里去寻他?”窦氏又叫韩清道:“我儿,你哥哥湘子方才在这里,叫我一声就不见了,你快去寻他来见我!”韩清道:“哥哥出家许多年,知他在那里地方,叫我去寻得他着?”
正说话间,那湘子坐在街上,把渔鼓简板敲拍一番。窦氏隐隐听见,便道:“韩清,这不是敲渔鼓响,怎他说没处寻你哥哥!”韩猜道:“是一个道童坐在门外马曼石上打渔鼓唱道情,簇拥着无数人在那里听。那里是哥哥。”窦氏道:“你去叫他进来,待我问他,或者晓得你哥哥的消息也不见得。”韩清连忙走到门外,看见这许多人挨挨挤挤,伸头探脑,侧耳踮脚,人架着人在那里听。便说道:“你这伙人也忒没要紧,生意不去做,倒在这里听唱道情。他靠着唱道情抄化过日子,难道你们也靠得这道情过日子不成?”这许多人见韩清这般说,打了一声号子,都四散跑了去,只剩下湘子坐在石头上。韩清便走近面前,叫道:“道童,我夫人叫你进来,和你说话!”湘子只是坐着不应他。韩清骂道:“贼道童,好生无礼!我是韩尚书府里相公,好意叫你,你怎敢大胆坐着不起身?”湘子忖道:“我当初在富阳馆中读书,叔父见我自抱书包,怕人笑话,讨得张家孩子张清,改名韩清,跟我读书。想因我出家修行,叔婶没有亲子,抬举他像儿子一般。如何就叫起韩相公来,岂不好笑。待他再来叫我,我把青淄泥撒他一脸,看他如何说话。”只见韩清又说起那着水官话,搬起那富阳呔声,嚷道:“你这贼道,真个可恶!若再不起身,叫手下打你这贼狗骨头!”湘子道:“我出家人又不上门布施你的钱钞,又不拦路冲撞着你;你怎么就骂我,平白地又要打我?”手拿青泥一把,照脸撒将去。韩清气忿忿跑进家里,叫人去打他。窦氏看见他变了脸乱跑,便叫住他道:“我使你去叫那打渔鼓的道人,你怎的做出这一副嘴脸来?”韩清只得立住脚,回复道:“孩儿去叫那贼囚,他身也不立起来,倒拿把青淄泥撒我一身。我如今叫人去拿他进来,吊在这里,打他一个下马威,才消得我这口气。”窦氏道:“必定是你倚家主势,打那道童,道童才敢将泥撒汝。汝快快进去,不要生事,惹得老爷不欢喜。”韩清只得依言走了进去。
窦氏唤叫张千道:“门外那敲渔鼓的道童,你好好地叫他来见我,不要大呼小叫,吓坏了他。”张千果然去叫湘子道:“小师父,我府中夫人请你进来唱个道情,散一散闷。你须小心上前,不可撒野放肆。”湘子便跟了他进来见窦氏,道:“老夫人,小道稽首。”窦氏道:“童儿,你是几岁上出家的?如今有多少年纪了?”湘子道:“小道是十六岁出家,也历过几遍寒暑,恰忘记了年庚岁月。”窦氏道:“出家的囊无宿钱,瓮无宿米,东趁西讨,有恁么好处?你小小年纪,便抛撇了父母妻小,做这般勾当。”湘子道:“夫人有所不知,小道有诗一首,敢念与夫人听者。”诗云:
一钵千家吃,孤身万里游。
为求生死路,乞化度春秋。
窦氏道:“千家饭有米麦生熟不均,烂湿干燥各别,吃在口中,有恁么好处?少年孤身一个,东不着庵堂,西不着寺观,飘荡荡似浮云孤鹤一般,饱一餐,饥一日,有恁么好快活?想起当初一时间差了念头,抛撇了家属,走了出家,就像我湘子一般行径,只怕如今也悔之晚矣!”湘子道:“小道并无悔心。只为着要度两位恩养的父母,故此暂离山洞,到这里走一遭。”窦氏道:“你从那一山来的?”湘子道:“小道是从终南山来的。”窦氏问张千道:“天下有几个终南山?”张千答道:“十五道三百五十八州府,只有一个终南山。”窦氏又问湘子道:“你那山到我这里有多少路程?”湘子道:“陆路有十万八千七百八十五里,还有三千里水路不算。”窦氏道:“你走几时才到这里?”湘子道:“不瞒夫人说,小道今早已时在山上辞别了师父,午时就到长安。”窦氏笑道:“先生这般说,莫不是驾云来的?”湘子道:“云便不会驾,略略沾些雾露儿,故此来得快。”窦氏道:“先生既腾云跨雾,往来霄汉之间,这一定是一位神仙了。”湘子道:“我头顶泰山,脚踏大地,手托日月,腰搨青天,四壁上没有遮拦,徒然怕无端漏泄。筑基炼己,功行满三千;降龙伏虎,不让大罗仙。”窦氏道:“先生上姓?”湘子道:“姓卓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