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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儿,早就跟从前一样了。”
她把头依到他的肩膀上:“你的心真好!”
他不言语,停了一会,说:“你买了旧车,应当先找人检查,才可以跑远路。”
“你知道吗?妮戈兰说你在这里,我就想快点来。”她马上回道。
他摸摸她的头发,不说话。实际上,听到妮戈兰说她已经回法国,他也希望能快点见到她。也许是来到白人国度的缘故,他对她感觉更加亲近起来。在陌生的异国他乡,她毕竟是跟他关系最密切的法国人。
汽车走在罗讷河河口三角洲中,路两旁杂树丛生,苇草漫地。
最后,他们看到了罗讷河。河里水量充沛,水面跟河岸很接近。
一个多小时后,他们到达阿维尼翁。玛丽琳娜领他参观教皇宫。
阿维尼翁在历史上曾是教皇的住地。
十三世纪末,阿维尼翁是天主教的教都,世界各地教徒朝拜的圣地。十里长的城墙,至今还完好无缺地保存着。城墙的垛口,结构各异的城门,依然在展示着她鼎盛时期的气势。
玛丽琳娜以本地人的知识,一路向姜云松讲解城里风格各异的建筑。
城内教堂林立,钟楼相望。城堡式巍峨的教皇宫矗立在城北的高地上,塔楼、碉楼、宫殿,犬牙交错,错落有致。罗曼式、哥特式的建筑和谐相处,使教皇宫成为一处宫殿、教堂、城堡浑然一体的建筑群。宏大雄伟,显出神权的威严。
夕阳西下,他们来到城边罗讷河上的圣贝尼兹桥。
这座十二世纪的石拱桥,原先有二十二拱。历经沧桑之后,它只剩下了四拱。阿维尼翁的城墙,掩蔽在浓郁的法国梧桐树叶中。河水滔滔,从桥拱下闪着灰光匆匆流过。
姜云松依着扶栏,望着河对岸山峦峰颠,圣安德尔要塞在灰白天幕下的剪影,仿佛看见了小说中描写的,几百年前法国南方田园牧歌般的生活。身边这位美丽的白人姑娘,就是这个地方的水土养育的,他心情激动起来,不由地哼起在学校学的那首古老的法国民歌《在阿维尼翁桥上》:
Sur le pont d’Avignon
(在阿维尼翁桥上)
On y danse ; on y danse
(歌舞翩跹,歌舞翩跹)
Sur le pont d’Avignon
(在阿维尼翁桥上)
On y danse tout en rond
(人儿舞成了圆圈)
Les beaux mossieurs font me ·a。。。
(英俊的先生舞姿洒脱)
Les belles dames font me ·a…
(美丽的太太仪态万方)
……
四十二
玛丽琳娜没想到姜云松会有这样的浪漫情怀,高兴地把脸颊贴着他的肩膀跟着唱了起来。
他们准备在旁边的快餐店吃点东西,然后返回埃克斯城。
玛丽琳娜刚把脚踏进店铺的大门,迎面碰到莱卡尔向她走来。
莱卡尔见她来了好高兴:“玛丽琳娜,我刚吃完。你坐下,我给你买去……”话还没说完就打住了,他看到她身后的姜云松。
玛丽琳娜看他两眼盯着姜云松,就说:“我来介绍。他是我的朋友姜云松。”
姜云松经常到科技信息处的图书馆借资料,认识莱卡尔,就说:“在这里看到你,真高兴!莱卡尔先生。”
莱卡尔的嘴张得老大:“你们早就认识?”
“我们是同学。”姜云松说。
“也是同学。”莱卡尔像是自语,又像对他们说,“中国人也可以是同学。”一个黄种人跟她做同学,他从来没有想到过。
“不对吗,中国人就不能是同学?”玛丽琳娜觉得他的问题很奇怪。
莱卡尔丧气地摇摇头,一声不吭走出门去了。
国际俱乐部每月都要举办一次晚会,以一个国家为主题。
一天晚上,俱乐部主任梅津太太到姜云松的宿舍来找他。
风韵犹存的梅津太太,扬起细眉说:“你到核能中心的时间不短了,姜先生。大家会很高兴的,如果你乐意举办一次中国晚会。”
国际俱乐部每个月的主题晚会,分别由各国人员组织,俱乐部提供经费。姜云松来这儿以后,参加过希腊、波兰的晚会。他觉得这是宣传祖国的好机会,就痛快地答应了下来。
他打电话向使馆黄处长和小梁作了汇报。
他们表示支持,说使馆可以借他电影片,让他在晚会上放映。最后,商定放映《布达拉宫》和《苏州园林》。黄处长说,这两个片子外国人最喜欢看。
玛丽琳娜知道要办中国晚会很兴奋,把她在中国拍的各种照片,放大成一张张图片,让姜云松拿到晚会去展出。
晚会前两天,姜云松给梅津太太一张单子,叫她们在当天上午按清单上的数量买齐鸡鸭肉蛋。他准备利用宿舍楼里的公用厨房,自己准备晚会的食品。
梅津太太说,到时会有几位太太来帮他干活儿。
姜云松从埃克斯城中国餐馆的周老板那儿,买了酱油、味精、花椒、八角各种中国的调味品。
星期天中午刚吃过午饭,三位帮忙的太太就来了,都是中年的白人妇女。她们的丈夫,是核能中心工作的专家。玛丽琳娜,自然也加入她们的队伍。
姜云松指点她们把肉、蛋、菜蔬一一洗净。他自己用大锅把买来的原料,熬成一大锅的卤汁。
他知道,要一个人应付上百人的晚会吃食,只有拿出榕岭人的绝活儿,准备大量的卤菜。把鸡鸭肉蛋洗净往锅里一扔,只需使出少年时学来的刀功,把卤就的菜肴切成薄片就行了。
他把卤味下锅后,烧起油锅开始炸排骨。那三位太太一边干活儿,一边不时询问各种原料要用多少克,拿出本子做记录,乘此学一手中国烹调技艺。
姜云松听了,心想,跟中国妇女不一样,这些白种女人好认真,重量精度要达到克,笑道:“我们从来不称的,你们自己看着估计吧。”
她们不相信,都拿眼睛看着玛丽琳娜。
玛丽琳娜显出了“中国通”的神色,得意地说:“这就是中国的‘功夫’,全凭经验。他们从小就开始练功夫,很辛苦的。”
晚会在一个大礼堂里举行。
礼堂的门厅,挂着一幅幅玛丽琳娜的杰作,成了她的个人摄影艺术展览。展示中国各地的风景,新中国的建设成就。把北京语言学院对外国留学生宣传教育的内容,搬到国外来了。
会议开始,姜云松分别用法语和英语介绍了中国的古老文明、新中国的成就和当前我国改革开放的形势。
参加会议的人不只俱乐部的成员,核能研究中心很多人都来了。姜云松还在研究室的布告栏上贴了通知,邀请同事们参加。晚会要放映中国电影,来的人特别多。礼堂的坐位全满了,后边还有人站着。
为慎重起见,姜云松把法、英文讲稿,分别让玛丽琳娜和美国实习生阿曼妲小姐帮忙,作了文字修改。
放完电影已经将近九点,大家到旁边的酒吧去喝酒。
除了俱乐部成员和姜云松所在研究室的人,其他人是不参加酒会的。到酒吧的人要少多了,但也有一百来人。
四十三
在梅津太太指挥下,那几位太太已经把她们准备的各种冷盘凉菜,都摆到长桌上。尽管是吃中国菜,人们还是按西方人举行鸡尾酒会的方式操作。中菜西吃,拿着盘子端着酒杯,走来走去,随聊随吃,见谁跟谁碰杯。
姜云松做的中国菜点,那些外国人都很爱吃,吃得很多。
玛丽琳娜今晚特别兴奋,穿梭在宾客中间,向人们讲述在中国的见闻。
美国姑娘阿曼妲因为参与讲稿的修改感到很荣耀,不时在旁边给玛丽琳娜帮腔。她长得像戴安娜王妃,摩登而性感。
一个古典美人,一个摩登艳女,充当晚会的义务公关小姐,如两朵艳丽的鲜花,旋飞在人群中间,酒厅充满芬香温馨的气息。
蒋源鑫走到姜云松面前说:“菜偏咸。”
姜云松摸不清他说话的意图,就说:“买的是台湾酱油,没经验。”
蒋源鑫只好端着盘子走开了,毕竟榕岭卤味不错,再咸也想多吃几口。
莱卡尔也特别关注这次晚会。尽管他既非俱乐部成员,也不是能量工艺研究室的员工,照样儿挤进来参加酒会。
他专心品过鲜美的中国菜肴之后,端着酒杯来到姜云松面前,晃着脑袋说:“Your film is wrong!(你的电影不对)”在国际俱乐部的聚会上,为了显得身份合法,他也说起英语来了。
姜云松马上用英语问:“什么地方不对?”他不知道莱卡尔跟玛丽琳娜还有那档子事儿,诚心想听他的批评意见。
“西藏不是中国的领土。”
一听这话,姜云松知道来者不善,立即警惕起来:“你有什么根据?”
“据我所知,西藏是靠英国人才发展起来的。”
听了这颠倒黑白的话,姜云松很气愤:“莱卡尔先生,劝你还是认真读一下历史。英国人入侵西藏,遭到了西藏人民的顽强抵抗。现在西藏,还可以找到当年抗击英军激战的遗迹。”
莱卡尔仍不服气:“可是你们中国政府,历史上从来没有对西藏行使过主权。”
“中国清朝就在西藏派有驻藏大臣。”
“蒋介石没有。”他开始胡搅瞎蒙起来。
蒋源鑫听到两人争论领土主权问题也很关切,已经走过来了,听到这里立即插进来说:“我们民国政府一直在西藏派驻官员。达赖和班禅,都经过中央政府的册封。”
姜云松兴奋地看着蒋源鑫用国语说:“谢谢!”
蒋源鑫脸上浮出正义之色:“维护祖国统一,义不容辞。”
姜云松觉得眼睛发潮:血浓于水!他把手伸向蒋源鑫。
蒋源鑫也激动起来,两人的手握得紧紧的。
玛丽琳娜听到动静也过来了,朝着莱卡尔喊道:“Cochon(猪)!给法国人丢脸。”
参加晚会的大多是跟中国友好的人,一个个拿眼睛瞪着莱卡尔。他只好仓皇离开了人群。
几天后,高个子实验员多瓦偷偷告诉姜云松,科研组长温默罕因为贪吃姜云松做的卤菜,第二天上班,亲眼看见他从实验大厅的无人售货柜中,总共拿了十瓶可口可乐喝。
“十瓶呀!”多瓦做出一脸严肃的神态,张着两只手又强调了一遍。
姜云松高兴得大笑起来,亏他还一次次地做了统计。
姜云松想起蒋源鑫说菜偏咸的话,觉得很对不起他。
后来,姜云松找个机会向他表示歉意。
他耸耸肩:“自己同胞,不必客气!”
四十四
第三章 芳草寸心
一
能量工艺研究室的研究课题很广,实验室里人们正在安装核聚变研究的液态锂金属试验回路。工程师德盖茨叫姜云松到安装现场,跟两位工人师傅一起工作,扩大知识面,积累实际的工艺技术经验。
两位安装师傅中,亚历山大是一位花白胡子的老师傅,西蒙是个小伙子。
亚历山大身材高大,鼻子又高又尖,胳膊有一些人的小腿粗。尽管头发已经灰白,依然显得孔武有力。他跟姜云松说话,总爱眨着狡黠的眼睛,胡子一撅一撅的。姜云松知道,这是欧洲人跟晚辈说话的亲昵神态,心里感觉非常温暖。
姜云松对花白胡子的亚历山大说:“好像欧洲有一个国王的名字跟你一样。”
亚历山大听了,得意地抖着胡子说:“谁知道呢?也许我是国王的后代!”
亚历山大和西蒙都是他们的名,不是姓。法国人习惯,不管年龄大小,关系亲密的人之间,都直呼其名。姜云松看到毛头小伙子西蒙直呼比他大近二十岁的亚历山大名字,觉得很不习惯。
经过一段时间之后,他也觉得这样称呼确实让对方有一种亲切感。
为这称呼问题,姜云松跟络腮胡子德盖茨发生过一次小矛盾。
姜云松跟德盖茨经常一起工作,德盖茨觉得两人关系密切,就开始叫他的名,不称他的姓。可是,姜云松仍叫他德盖茨先生。他听了很不高兴,红着脸说:“云松,你为什么不愿意叫我的名?”
姜云松知道他误会了,向他解释说:“在中国,只有对比自己年纪小的人,才能直呼其名,如果叫比自己年长的人名字就是不尊敬了。你的年纪比我大,按我们民族习惯,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