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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笑起来。
他抖着阿拉伯胡子说:“核事故研究!姜先生。要知道,你是从中国来的,不具备参加这个项目的技术能力。在堆外回路工作吧!核事故研究,很遗憾,不能考虑。”就是说,只同意参与外围工作,核心工作不能问津。
“核反应堆事故研究”是国际前沿的核动力科学研究项目,世界上只有美国、法国和德国,分别在欧、美三个核能中心开展这种研究项目。让当时核电技术还几乎处于空白的中国人参加这项研究工作,对温默罕来说,无疑是天方夜谭!
十二
姜云松觉得脸上发烧,瞧着温默罕嘲讽的神色,心里涌起一股委屈与不平。眼前别无选择,他脑子不停地胀跳,不愿意细想温默罕讲话的含义,只好很不情愿地点下了头:“D’accord (好吧)。”
温默罕把姜云松领到一间办公室,交给一位叫查基·德盖茨的工程师,对他说:“查基,姜先生今后跟你一起工作。”回过头对姜云松讲:“你碰到什么问题,德盖茨先生将乐意帮助你。”
德盖茨四十多岁,身体有些发胖,方脸大嘴,棕黄色络腮胡子留着外边的一圈,嘴边刮得干干净净,肚皮把皮带挤到肚脐下边去了。乍一看,像是长着黄胡子的钟馗。跟他的外表相反,他的性情很温和,跟姜云松说话总咧着嘴微笑,嘴角边的胡须把笑纹放大得更加生动了。
他对姜云松的到来很高兴,热心地说:“我妻子和我都很向往中国,我会尽力帮助你的。”说完就带姜云松去堆外回路的实验大厅参观。
在研究室里,德盖茨无论在工作条件上,还是生活上的关照,使姜云松多年后都难以忘怀。
德盖茨领姜云松到实验大厅,参观堆外试验回路的工艺系统、控制室、各种仪器设备,认识正在值班操作的同事们。
参观过程中,姜云松脑子时时浮现温默罕怀疑的眼神,愤慨的情绪不停地在体内滚涌。脑子发胀,晕糊糊的,脸色一会儿臊红,一会儿发青。他开始亲身品尝到,白种人说中国人是“东亚病夫”的耻辱感。
想不到满腔热情出国求索,竟会遭到这样的境遇,他仿佛又回到了旧日的上海外滩。公园门口“华人与狗不得入内”的牌子,早已记在中华民族的耻辱史上。可是在西方,殖民时代的偏见依然在压迫中华学子的情感。
二十米高的实验大厅照明灯的冷光,把整个大厅照得一片惨白,显得格外冰冷无情。
试验回路的电机、循环泵,发出一阵阵“霍霍霍”,“嘿嘿嘿”的怪叫,讥笑东方古国来的年轻人。各式各样的测量表盘,立在设备顶部摇头晃脑,嘲讽这个不速之客。蓝灰色控制屏不停闪烁的诡谲荧光,黑沉的仪器面板上不断变幻的数字,也在蔑视他的无知愚昧。管道、阀门、各种设备和仪器柜,上下左右层层密密向他无情地挤压着,使他心里一阵阵憋闷。那些穿着白色连体服的实验员刻板的表情,个个显得那么冷漠与傲慢……
他忽然想起,昨天刚到核能中心,就撞到一排排考勤卡盒的狼狈相……门卫的鄙视眼神……
走在这个阴沉的大厅里,胸中充斥的愤懑与不服,压迫得他透不过气来。
这种情绪一直主宰着他的参观过程,长时间无法排解……
直到与那些同事们一一握手见过面,他的思想忽然发生了奇异的变化。
他看到,那些实验操作人员跟他握完手,立即收起笑脸神态严肃地盯着仪表,全付心思迅速投入工作当中,个个动作刻板行为规范。这种与国内研究人员截然不同的工作作风,让他的心理猛然受到了冲击:自己不远万里来到这里,不正是要学习这些吗?!
他想起少年读的故事,汉朝开国元帅韩信,甘受“胯下之辱”而终成大器。不能忍常人不能受之辱,怎能做常人不能及之事!
他开始有所感悟,既不能妄自尊大受不得委屈,也不要悲观失望无所作为。
中国技术比西方国家落后,这个客观现实不得不承认。先能委曲,而后才能求全,到达成功的彼岸。
看到实验室的实验方法和设备都很先进,他暗自琢磨,自己在国内是搞中子物理研究的,出国要根据领导意图转学“核反应堆事故研究”,工艺技术上很多方面还很陌生。在堆外回路上干一段时间,熟悉一下国外的先进研究方法是有好处的。
他打定主意,从实验员的初级工作做起,抓紧时间在堆外试验回路多学些本事。只有表现出自己的能力,才能让对方接纳到他们的群体中。眼下只能徐图进取,慢慢想办法挤入堆内试验回路的工作中。
“核反应堆事故研究”在堆内试验回路上做,那是科研组长温默罕自己直接抓的工作。堆内、堆外,一字之差,技术复杂性相差很大。要得到温默罕的认可,非有一段艰难的拼搏不可,想办法通过自己的努力达到这个目标,决不辜负祖国的使命。
十三
中午,他跟德盖茨到餐厅去吃饭。
在餐厅进口买饭票时,德盖茨对他说,到这里来学习的人员只须交三个法郎就可以买一张饭票。
姜云松问别人要交多少钱。德盖茨咧嘴笑着说,这跟工资有关。一张饭票的标准价格是九法郎,核能研究中心主任工资高,要交全额。工资比他低的研究室主任交八法郎,他要交六法郎,工人和实习生只交三法郎。
姜云松听了,想起国内一些干部公款吃喝的情景,心里感慨:国外的做法怎么跟国内正好相反。他仿佛觉得,到西方来还有很多自己不了解的事理。
餐厅里的玻璃柜内摆着各种冷盘热菜,可以任选任取,各种菜肴上都标有价点。每人取完后,在出口处有人核对你所取食品的总价点。倘若超标了,还得补钱。
餐厅里的面包是免费任拿的。快吃完饭的时候,姜云松看到服务的太太们;把剩余的面包往窗外抛去喂野外的飞鸟,觉得很可惜。
德盖茨向他解释说,法国的法律规定,剩余的食品不准留到下一顿出售。
四
不久,核能研究中心来了一位台湾省的实习生,名叫蒋源鑫。
姜云松在远离祖国的地方听到有人说中国话,一股亲切感油然而生。
他见蒋源鑫走进公用厨房来,就亲热地问:“蒋先生跟你们总统是同宗吗?”
蒋源鑫身材矮胖,皮白肉嫩一付富态,双手插在裤袋里抖抖两条裤筒,叹口气说:“有点遗憾!他老人家是浙江人,我父母是北方人。老家在山西,说不定祖上跟阎锡山还沾点亲。”姜云松后来知道,他父亲原先是国民党军官,大陆快解放时到台湾岛去的。
姜云松听了,就说:“这么说来,我离你们总统的老家还更近些。”
“你老家在哪里?”
“跟台湾岛隔水相望,咱们讲的方言都是闽南话。”
蒋源鑫点点头,想了一下,又说:“不过,写字的方向不同,我们从右向左写。”
姜云松笑了:“你们迟早也会改的。文章里如果引用英文,一会儿向左写,一会儿向右读,多费劲儿。不知你们有什么办法?”
蒋源鑫不吭声。
这位蒋先生来了以后,还挺关心同胞姜云松,时不时拿一些话题来撩拨他。姜云松工作不顺,心情比较沉闷,见蒋先生同室操戈,不得不打起精神应对。
一天,蒋源鑫到厨房来,看到姜云松在做饭,就走到他旁边站着,眼睛看着窗外说:“我们到处旅游,过得比你们舒适多了,住的是带星级的旅馆。你住过吗?”
姜云松听了,微笑说:“三年前,我们到巴黎,就住在埃菲尔铁塔旁边的铁塔旅馆。”那是法国原子能委员会安排的,档次自然很高了。
他看了姜云松一眼,讪讪地走了。
一星期后,他又来了。依旧站在忙着做饭的姜云松边上,得意地说:“我们的民主制度很完善,现在正进行国大代表选举。”
姜云松听着,噗哧一声笑了。
他问:“你笑什么?”
姜云松说:“我想起我们榕岭县解放前的国大代表选举。我记得,只要投那个代表一票,就可以到旁边的凉棚里拿一碗汤面吃。”
蒋先生满脸通红:“那是民主知识不完善嘛!”
这次交锋过后,蒋源鑫休战了好长时间。
二十天后,又来了。
他显出得意的神色:“听说你们有个留学生跑了。”
姜云松听了,就说:“我们公派出国留学有几千人。有几人人出走不归,不奇怪。听说台湾学生到美国以后,百分之八十不愿回去。”
蒋先生无话可说。
十四
自那以后,蒋源鑫再也不拿话撩拨姜云松了,变得跟他客气起来。
姜云松想,到底是同胞,血浓于水。依旧对他保持亲切的感情。
傍晚,姜云松在厨房做饭。两个亚洲的实习生,日本的三木武夫和台湾省的蒋源鑫一起走了进来。
三木看姜云松在做饭,笑着说:“姜先生,自己做饭太麻烦了。不要那么节省嘛,有时间到外边玩玩多好!”他不会法语,讲的英语也不流利。在白种人的社会中,亚洲黄种人的相同特征,使他们之间产生天然的亲切感。
姜云松与他初次见面时,听他自报姓名,就问:“你叫武夫,祖上在幕府时代一定是武士吧?”
三木武夫立即神气地说:“我的祖宗是幕府的将军。”谁知道真有其事,还是顺竿儿爬。
他中等身材,脸色黄得发青,穿着一件质地考究的衬衫。不知是日本太太贤惠,还是高档衣料的品质,姜云松觉得那衬衣洁白得发出透明的亮色。心想,国家经济发达,人要神气多了,日本人的生活品味就是不同。
三木是携夫人出国学习的。姜云松听说他一来就买了辆汽车,就问:“听说你买汽车了,花不少钱吧?”
三木笑了:“是二手车,只要六千法郎。”
“你在这里只呆一年,回国怎么办?”姜云松觉得六千法郎也是不小数目,仍然感到心疼。
三木解释说:“回国时可以转卖给别人。即使卖一半价钱,也比租车便宜多了。”
姜云松点点头:日本人精明。但还是觉得不合算:“每天工作很紧张,哪有那么多时间出门?买车用处不大。”
三木听了,得意起来:“我的任务是搜集技术情报。每个月向公司写一份工作报告,公司就把下个月的钱打到我的银行卡上。我把这个月看到的技术资料随便摘抄一些,报告就完成了。”
蒋源鑫用国语对姜云松说:“小日本比咱们神气多了。”
三木问:“你们说什么?”
姜云松赶紧用英语掩饰道:“你开车到什么地方玩?”三木武夫和蒋源鑫都只会英语,不懂法语。
三木脸上浮出了笑容:“什么地方都去!”停一下,露出神秘的神色:“到马赛的红灯区,感觉真不错。”
“你太太让你去?” 姜云松有疑惑。
“我们一起去的。”
姜云松更奇了:“她跟你一起去,干什么?”
三木说:“看做爱表演。学习经验嘛!”实际上,除了看这个项目,他还瞒着太太独自去玩。
蒋源鑫看姜云松愕然的神色,就用国语解释——他也去了:“我们进去以后,谁也不说话,围成一圈坐了下来。大家看着中央的地毯,静静地等着。不一会,一男一女进来了。一声不吭,当着大家的面开始脱衣服……”
姜云松听着心里怦怦跳,就问三木:“看一次表演要很多钱吧?”
三木说:“那当然。”
蒋源鑫看姜云松不吭气,就说:“也有便宜的。我认得一个地方,是一帮四十岁的白人老妓女。一千法郎,只让从后面干。”
姜云松想,一千法郎,一个月的生活费都不够呢,红着脸问:“你去了?”
蒋源鑫点点头:“老婆没来,胀得难受,得释放一下。”
这天晚上,姜云松坐在卧室内给家里写信,忽然听到有人敲门。
他打开房门一看,门外站着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白种女人。
她长相俏丽,大波浪的披肩长发,两个乳峰锥挺,穿着紧身的衣裤,牛仔裤把屁股绷得滚圆,非常性感诱人。
她瞧着英气的姜云松,眼睛放出亮光来,自我介绍说:“我叫艾娃,跟梅津太太一样是照看你们的。”
姜云松听意大利实习生路易斯提过艾娃,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