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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爱中的女人-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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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这儿吧,”他说,“熄了车灯吧。”

    他立即熄了灯,四下里一片漆黑,树影婆娑,象是黑夜中其他生物。他在羊齿草上铺上一块毯子,然后他们就默默地坐在上面。林子中发出微弱的响声,但没有噪乱,不可能有噪乱,这世界的噪乱被禁止了,弥漫着一个新的神话。他们甩掉衣服,他把她搂过来,发现了她,发现了她那未曾裸露出的肉体上纯洁的光芒。他压抑着欲望,手指触在她未曾展示过的裸体,沉寂压在沉寂上,神秘之夜的躯体压在神秘之夜的躯体上,男人和女人的夜无法用眼睛看得清,无法用理智去了解,你只觉得这是活生生的异体被展示着。

    她渴望他,抚摸着他,在黑暗、微妙、绝对的寂静中抚摸着他,与他进行着最大限度的难以言表的交流,获得了美妙的礼物,也向他做出奉献——这是一个神话,其真实永远也无法得知,这活生生的肉欲真实永远也不能转换成意识,只停驻在意识之外,这是黑暗、沉寂和微妙之活生生的肉体,是神秘而实在的肉体。她的欲望得到了满足。他的欲望也得到了满足。他们在各自对方的眼中是一样的——都是远古的神秘、真实的异体。

    他们在车篷下度过了寒夜,一觉睡到天亮,他醒来时天已大亮了。他们对视一下,笑了,然后又向远处看去。然后他们相互吻着,回忆着那个美好的夜晚。那个夜晚太美了,那是黑暗真实的世界的馈赠,他们似乎害怕去回忆。于是他们避而不谈昨夜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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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一页前一页第二十四章 死亡与爱情



    托玛斯。克里奇正缓慢地向死亡走去,慢得可怕。在人们看来,生命之线扯得如此之纤细却仍然不断,这真是不可能的。病人卧床不起,极度虚弱,靠吗啡和酒维持生命,他只是缓慢地呷着酒。他只是半清醒着,一丝意识把死亡的黑暗与生活的光明联系着。但是他的意志没有破碎,他是完整的人。只是他需要绝对的安宁。

    除了护士,任何人来了都让他难以忍受。杰拉德每天早晨都到房里来看看,希望他的父亲已经与世长辞。可他每次都看到那张脸仍旧微微闪光,蜡黄的额头上仍旧覆盖着令人敬畏的黑发,黑黑的眼睛似乎只有一点点视力,里面是不成形的漆黑一团。

    每次那黑色无形的眼睛转向他时,杰拉德就感到自己的五脏六腑中燃起反抗的火花,似乎燃遍全身,似乎捣毁了他的头脑,令他发疯。

    每天一早,儿子笔直地站在那里,浑身充满生机,金发碧眼熠熠闪光。他这副样子实在令父亲气恼,他无法忍受杰拉德那神秘莫测的蓝色目光。但这只有一小会儿。他们只稍稍对视一下就把目光转开了去。

    杰拉德在好长时间里都保持着镇静,泰然自若。但最终,他怕了。他害怕自己会垮掉,他要等待结果。一种变态心理使得他眼睁睁地看着父亲被拖到生死线上。可现在,那可怕的恐怖感每日都敲击着儿子的五脏六腑,燃烧着他。他整日心神不宁,似乎达摩克里斯的剑正悬在他的脖子上。①

  

    ①希腊传说,国王命廷臣达摩克里斯坐在一根头发悬挂的剑下,以示君王多危。这个成语意为“临头的危险”。

    他无处可逃,他和父亲紧紧相联,他必须看着他死去。但父亲的意志永远不会松懈,不会向死亡屈服。当生命之线被折断以后这意志才会折断。如果在肉体死亡后它不再坚持下去的话。同样,儿子的意志也永远不会屈服。他顽强地伫立着,他与这死亡无关。

    这真是一种酷刑折磨。他能够眼巴巴地看着父亲毫不屈服、在万能的死亡面前毫不让步地慢慢消逝吗?象印第安人经受刑罚的折磨一样,杰拉德甘愿毫不退缩地体味这种缓慢的死亡。他甚至感到胜利了。他甚至有点希望这样死,加速这种死亡。似乎他自己在安排这种死亡,甚至当他恐惧地退缩时也是这样。他仍旧要对付这种死亡,他会通过死而取得胜利。

    可经受着这种折磨时,杰拉德也失去了对外界日常生活的控制。那曾经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东西现在变得一钱不值了。工作和快乐扔到了脑后。他现在干起工作来很呆板。这些都是外在的事情,他真正的事情是心灵里与死亡的殊死搏斗。他的意志应该获胜。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他都不会低下头承认谁是他的主宰。死亡中没有主宰。

    这场斗争在继续着,以前的他毁灭了,他的周围生活是一个空壳,生活象大海一样呛哮着,他也加入了这外在的咆哮,可这空壳内部却是死亡那黑暗可怕的空间,他知道他必须获得增援,否则他就会垮掉在这巨大的黑暗空间中,这空间就在他心中。他的意志支撑着他外在的生活、外在的思想和外在的生命,这些都没有破碎、没有改变。可压力太大了。他要找到什么东西维持良好的平衡。什么东西必须同他一起进入他灵魂中空荡荡的死亡空间,填充它,以抵销外界的压力。一天又一天,他感到自己愈来愈象充满黑暗的汽泡,周围是他意识的彩虹,外部世界和生活就在这意识的彩虹上咆哮。

    在这种极端状态下,他本能地寻求起戈珍来。他现在甩掉了一切,只想同戈珍建立起关系来。他常随她到画室来,靠近她同她交谈。他在画室里东站一会西站一会儿,毫无目标地拣起工具、雕塑用的泥巴和她刻的小人儿——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看着这些东西,但无法理解。戈珍感觉得出他追随着她,象一种命运在缠着她。她躲开了他,可他却一点点地接近她。

    “请听我说,”一天晚上他不假思考,犹豫地对她说,“今天晚上留下一起吃晚饭好吗?我希望你能留下。”

    她有点吃惊。他那说话的口气倒象是一个男人同另一个男人说话。

    “家里人会等我的。”她说。

    “哦,他们不会在意的,”他说,“如果你能留下,我会十分高兴的。”

    她沉默了好久,终于同意了。

    “要我告诉托玛斯吗?”他问。

    “吃完饭我必须马上走。”她说。

    这是一个寒冷的夜晚。客厅里没有生火,他们就坐在书房里,他几乎沉默不语,显得心不在焉,温妮弗莱德很少说话。可当杰拉德站起身冲她微笑时,他显得愉快、与常人一样。随后他又显得茫然若失,这副样子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

    她对他很着迷。他看上去那么专心致志,那种奇特茫然的沉默让她无法理解,她动心了,揣摩着他,心里十分尊敬他。

    但他很和蔼。在饭桌上他总把最好吃的送到她面前。知道她会喜欢与勃艮第不同的一种名酒,他就专门取来了这种微甜葡萄酒。她感到自己此时最受人尊重、人家需要她。

    在书房中喝咖啡时,传来一声轻微的敲门声。他一怔,叫道:“请进。”他的声音很大,让戈珍感到不安。身穿白衣的护士象个影子一样进来了,在门道里徘徊着。她很漂亮,可奇怪的是,她很腼腆、毫无自信心。

    “克里奇先生,医生要跟你说话。”她声音低沉、小心翼翼地说。

    “医生!”他惊起道,“他在哪儿?”

    “在饭厅里。”

    “告诉他,说我就来。”

    说完他喝完自己的咖啡随着影子一样消失的护士走了。

    “那位护士叫什么?”戈珍问。

    “英格丽斯小姐,我最喜欢她了。”温妮弗莱德说。

    不一会儿,杰拉德就回来了,他心事重重,那紧张、茫然的表情看上去象一个微醉的人。他没有说医生叫他去干什么,只是倒剪着手站在壁炉前,一副神魂颠倒的样子。他并不是真地在想什么,他只是心里有放不下的悬念,头脑里有斩不断的一团乱麻。

    “我必须去见妈妈,”温妮弗莱德说,“在爸爸睡觉前去看看爸爸。”

    说完她向戈珍和杰拉德道了再见。

    戈珍也站起身来告别。

    “你不必走,非要走吗?”杰拉德迅速看了一眼钟表说,“还早呢。你走时我送你,顺便散散步。坐,别急着走。”

    戈珍又坐下了,象他一样心不在焉。杰拉德的意志控制了她,她感到自己几乎被他迷住了。他是个陌生人,是个未知物。他那么神魂颠倒地站在那儿一言不发,他在想什么,他有何感觉?她感到他让她动弹不得,他让她迈不开脚步。她很自卑地看着他。

    “医生告诉你什么新情况了吗?”她温柔、无微不至地关切道。这问话震动了他纤敏的心扉。他扬一扬眉毛,显出无关紧要的样子。

    “没有,没什么新情况,”他漫不经心地回答。“他说,脉搏很弱,周期性间歇,不过那没多大关系。”

    他低头看着她。她的眼睛黑黑的,目光温柔,令他心猿意马起来。

    “不,”她终于喃言道,“对这些事我一点都不懂。”

    “不懂正好,”他说。“听我说,抽支烟吗?——来吧!”他说话间摸出一包烟,并为她打着火儿。然后他站在她面前。

    “我们家人都没象父亲这样生过病,”他说。他似乎思考了一下,然后又低头看着她,那双奇特的会说话的蓝眼睛让她感到恐怖。然后他又说:“你知道,这东西是你预料不到的。等发生了以后你才意识到它一直存在着,总是这样。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我指的是这不可救药的疾病,这种缓慢的死亡。”

    他的脚不安地在大理石的炉前地面上蹭着,嘴里叼着烟,眼睛朝上看着天花板。

    “我知道。”戈珍喃言道:“这很可怕。”

    他漫不经心地吸着烟。然后他把烟拿开嘴边,舌尖伸到两排牙齿之间,吐掉一点烟碴,轻轻转过身,象一个孤独的人在思考着。

    “我不知道结果是什么,”他说着又低头看着她。她黑色的眼睛理解地凝视着他的眼。他看到她沉默了,就把脸转向一旁。“我可不这么想。什么都不会留下,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你似乎抓住了空虚,而同时你却很空虚。所以你不知道做什么。”

    “不知道,”她喃言道。她只觉得自己神经很紧张,很沉重,似舒服又似痛苦。“有什么办法呢?”她又问。

    他转过身,把烟灰掸到大块的炉前大理石上,壁炉前没有围栏。

    “我不知道,我肯定不知道,”他说。“但我确实认为你应该寻找到对付这种情形的办法,并不是因为你想这样,而是因为你必须这样,否则你就完了。包括你的一切都濒临着塌陷,你正用双手支撑着这些。这种情形不会再继续下去了。你总不能永远用双手托举着屋顶吧?你知道你早晚会松手。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所以要采取某种措施,否则会有一次全球性的塌陷——至少对你来说是这样的。”

    他在炉前缓缓地踱着步,脚跟碾灭了火星。他低头看看火星。戈珍发现,壁炉前古老的大理石地面很美,微微凸起一些雕花。她感到自己终于被命运捉住了,陷在了可怕、毁灭性的陷阱中。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她卑谦地喃言道。“如果我能帮你做什么的话请吩咐,可是我怎么帮你呢?我不知道怎么帮你。”

    他审视地低头看着她。

    “我并不需要你帮助我,”他有点气恼地说,“因为这是毫无办法的事。我只需要同情:你没看出来吗?我想找人说说心里话,这样可以减轻我的痛苦。可是没有人可以推心置腹地跟我谈谈。真奇怪,没有人。伯金倒是可以跟他谈谈,可他没有同情心,他想支配人。跟他谈什么都白搭。”

    她陷在了一个奇怪的陷阱中。她只好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门轻轻地推开了。杰拉德惊起。他感到十分懊恼。他这副样子让戈珍吃惊。然后他快步向前走去,显得很优雅的样子。

    “妈妈!”他说,“你下来了,真好。身体怎么样?”

    老夫人穿着松松垮垮的紫色罩袍,象往常一样笨重地默默走过来。儿子走在她身边,为她搬过一把椅子,说:“您认识布朗温小姐吧?”

    母亲漠然地看看戈珍。

    “认识,”她说。然后她慢慢往椅子里坐下去,蓝色的眼睛向上看着儿子。

    “我来问问你爸爸的情况。”她用飞快得让人难以听清的声音说,“我不知道你这儿有客人。”

    “是吗?温妮弗莱德没告诉过你?布朗温小姐留下来吃晚饭,让我们有生气了。”

    克里奇太太缓缓转过身看着戈珍,表情冷漠。

    “恐怕招待不周。”说完她又转身对儿子说。“温妮弗莱德对我说医生要对你谈你父亲的情况。说什么了?”

    “只是说他的脉搏很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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