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第六篇
59
我们在一起最常玩的游戏有三样,扑克牌,跳棋,陆战棋,偶尔也下一两盘五子棋,彼此各有胜负,胜负记录有三大本,统计一下,基本不相上下。这也是我们能下那么长时间的原因。每次战斗,我们都得经历一个先动嘴再动手的过程,彼此预言一下对方必败,然后开战,阿莱下棋认真异常,倔强恰似小男孩,有时候汗如雨下,此人以脏手一抹,小脸上东一道西一道,有如顽皮小童,曾经有一次,我们两个较量《强手》,一直玩了一夜,棋盘上盖起无数宾馆饭店,可我们两个却饥肠辘辘,天已放亮,我们还在为昨天的晚饭应由谁做而苦战不止。
60
88年6月中旬, 理工科的学生到了最痛苦的时候,大家像迎接子弹一样开始迎接期末考试。读我这篇小说的读者,如果你们尚未考大学,我劝你们千万不要选择理工科,那是世上最费力不讨好的事,学的时候艰难无比,工作时挣钱不多,文科生在高中时往往被称作笨蛋,但大学里就数他们自由自在,因为考试过关非常容易,最不济还能照抄,工作起来钱一点也不少挣,可理工专业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因为即使叫你拿着书考试,你也做不出那一道道试题来,那些公式怎么使用花上一两天是弄不明白的,我的同学们在毕业以后,每逢六、七,十二这几个月份全都兴奋异常,就是因为大学留下的后遗症。
每逢考试,各科老师必冥思苦想如何给学生设置陷阱叫他们无法逾越,怎样用连环套的难题叫他们在考场上垂头丧气,怎么在学生套题时躲躲闪闪,答非所问,怎样叫他们在考场上越过高山、渡过河流、闪过陷阱,然后苦不堪言地跌倒在最后一道绊马索上,怎样叫他们一个个地来磕头求情,但补考时还得再来一遍,怎样叫他们过一个暗无天日的、惶惶不安的假期……这几乎是教师守则,人人遵守。从小学到大学,我不知做出过多少道经老师之手炮制出的难题,它的作用是,在我眼里,这个世界成了一个由无数难题组成的永无尽头的考场,除非能当上老师,要不然,或迟或早,总有一天,我会因想不出答案而被一·脚踢出。
考试前夕,大学里的理工生几乎全都一个模样面呈菜色,两眼通红,手脚冰凉,头脑昏乱,如中风魔,可怜可笑。
就疯狂程度而言,我认为无论是老师还是学生都是一样的。
61
我玩命学习是如此开始的, 6月17日,我走迸教室,但见同学们一个个神色怪异,孙兵走过来在我耳边低语道:〃今天出高数复习提纲,快考试了。〃我的心立刻咔嚓一下落到脚后跟儿,浑身发软,我忙问他,哪天开考,答日7月4日,真巧,美国人那大举国上下庆祝独立,上街游行,彩车不绝,旗帜飘扬,仪仗队的领队小妞儿身着迷你短裙,手舞一根小指挥棒,踢起大腿,露出内裤……这是我在电影中看到的,唉,可惜身为堂堂中国大学生却要进入考场,如坐针毡,伏案苦思,伺机作弊,心惊胆战……真是误投人世啊!
62
说归说,我知道,得学习了。
于是,突然间,我每天只睡四小时,其余时间趴在课桌或我那个写字台上,疯狂学习,写字台从墙角搬到房间中央,阿莱和我一边一个,抱着一本书就读,手底下沙沙沙地写写算算,草稿纸很快便积起两尺多厚,我是越学越慌,越学心里越没底,越学越觉得那些东西深不可测,阿莱倒是挺稳健,不像我那样状似丢魂,不过有一天下午她也说了实话,那是考试前三天,她翻弄着一摞草稿纸,喝了一口水,瞄了我一眼,见我正看着她,于是叹了一口气说:〃我害怕。〃
此言一出口,我也颓了。
她看看我,又说:〃要是三门不及格给开除了,我爸非打我不可。〃
我想安慰安慰她,走过去,抱住她的肩膀,不料自己也哆嗦起来,于是我们开始自暴自弃,爬到床上,忙到一半,我忽然想到原来那道高数题的解法,于是腾身跃起,伏到桌上,奋笔疾书,几下便做了出来,再看阿莱,早已安然睡去。
我坐到床边,看着阿莱的睡态,只见她小脸儿蜡黄,一根头发咬在嘴里,皱着小眉头,仿佛还在冥思苦想着某题的解法,身体缩成一团儿,手抱在胸前,呼吸急促若农妇,好像着急似的,皮肤上留着一层汗,鼻尖上也渗出一些,我俯下身去轻轻吻她,不料她忽然睁开双眼,愣愣地看着我,少顷,才长出一口气,跟我接吻,一边吻一边问我:〃我睡了多久?今天我一定要把第四章看完。〃
我对她说:〃来得及,你只睡了十五分钟。〃
她说:〃你是不是不打算叫我了?〃
我说:〃我是没打算叫你,想叫你好好唾会儿。〃
她摇摇头,慢漫从床上爬起来,走进洗手间,在里面洗脸,一边对我喊:〃放点音乐吧,苏姗娜维佳的就行,别放大吵的。〃
于是我就在写字台的抽屉里翻来翻去。她在洗手间里又喊:〃左手第二个抽屉第二排中间,看见没有?〃
我顺着她的指引,果真找到了,我把磁带从盒中拿出,插入录音机的带箱,于是音乐响起来了,〃我的名字叫露卡,我们家住在二楼……〃
阿莱钻进厨房,制作神秘药水。所谓神秘药水,无非是从冰箱里拿出一块砖茶,用菜刀背面猛砸两下,砸下一块,放人咖啡壶中一通狂煮,直至茶色变成漆黑,再加大量冰糖,倒人大杯,然后深吸一口气后一饮而尽,不久,喝下此水之人便可以兴奋起来,头脑清醒,思路敏捷,好学而不知疲倦,不知现在的兴奋剂能否有此功效。
阿莱的拖鞋声从厨房传过来,我听着她小声哼着歌儿,叮叮当当地冲洗茶杯,这时电话铃响了,是华杨。
华杨在电话里说他现在正在美术馆,一会儿就到,果真,不到二十分钟,他来了,手里拎着一个破书包,一进门阿莱就把一杯神秘药水儿端过去,他两眼通红,脸上粘乎乎的,一看就是熬了一夜,他把神秘药水一饮而尽,然后把嘴一抹:〃哥们儿颓了,高数你看通了吗?〃
我摇摇头:〃没戏。〃
他笑了起来:〃我一猜就是,你看到哪儿了?〃
我把书拿过来,指给他看页数,他一跃而起:〃你都看到这儿了?哥们儿刚刚把期中以前的看完。〃
我说:〃你再瞧瞧。〃
他一看,乐了:〃原来你连期中以前的还没看完呢!〃
我坐回桌边,阿莱已经在那里又埋头苦读起来。
〃怎么办?〃华杨问我。
〃放弃了算了,我看集中扑普物,计算机原理,FORTRAN ,英语,政治,这样稳点。〃
于是,我们俩开始计算时间,讨论放弃哪门课才能保证不被开除或留级,阿莱抬起头来,对我们说:〃别慌呀,其实踏下心来一看,各门功课也不过如此。〃
我们接受她的意见,重新坐成一个三角形,疯狂学习。不到十分钟,华杨便站起来,大声叫嚷:〃真他妈深,我小学的时候……〃
我慌忙打断他:〃别提小学,别提小学。〃
华杨叹了口气:〃现在我怎么全看不懂了?出去转转吧。〃
我们三个人一齐来到楼下,坐到河边,天已经黑了,水面反射着路灯光,华杨指着不远处的一个西瓜摊说:〃那里半夜有人看吗?〃
我摇摇头:〃不知道。〃
〃咱们学校边上的是没法偷了,昨天战威差点给逮住,我们最后总算全跑了,可那帮农民的警惕性也提高了,幸亏你昨天没去。〃
我们沉默不语,突然阿莱问:〃今天是几号了?〃
这一下,我们又慌了,我想了想:〃7月1号,还有二于……〃
我们心情沉重地从河边上来,走到马路对面,买了一包烟,往回走,到了家,华杨一头倒到床上:〃我先睡一会儿,一个小时以后叫我。〃
一小时以后,我叫起了华杨,自己睡去,又过了一小时,他们把我叫醒了,阿莱睡。我和华杨做饭的时候阿莱自己醒了,我们三个吃了一顿蛋炒饭,然后各喝了一杯神秘药水,终于熬到天亮,我们背起书包,直奔学校,去听老师的复习课,路上,我们一个个走得东倒西歪,很不稳健。
63
三天以后,考试开始了,那段日子怎么过的,想想手心就出汗,有趣的是华杨在考第一门普通物理前做了一个怪梦特有意思,他梦见他站在考场外面看着同学们一个个进去,心情非常不好,于是蹲下拉了一泡屎,监考老师催他进考场,他不去,蹲在那儿玩屎,老师说,进去呀,他说,等会儿,让我再玩会儿。
考试结果倒是还可以,我有一门补考,华杨两门,阿莱全过了,还考了一个全班第三,对于我和华杨来讲,暑假算是玩不痛快了,因为一开学我们就得补考,补考不过,根据校规,这门课就要挂到毕业前再考一次,考不过大学就算自上了学校只发给你一张肄业文凭,那就惨了。
64
上大学的第一年就这么过去了,暑假,我和阿莱基本上每天混在一起,她对她们家里说参加学校组织的夏令营,去北戴河呆一个月,她们家里也真信,于是她在一个早晨把我叫醒,对我说:〃咱们去北戴河玩去吧!〃然后从门外把一个大包拖进来,对着睡眼矇眬的我说:〃快起床吧,开往北戴河的列车就要开了。〃说完就倒在我身边,搂住我,搂的特紧,对我说:〃你要是对我不好,我就只好去北戴河了。〃
65
假期里暑热难当,白天根本不愿出门,呆在家里又无聊至极,于是和阿莱一起读能借到的所有言情小说,每天能看一本到两本,我们两个比着看,有琼瑶,有王朔,有小仲马,有杜拉斯……阿莱的情绪受小说影响,变得忽好忽坏,有时还偷偷哭上一气,看完一本忍不住给我讲上一遍,奇怪的是她居然能把书中内容记得十分清楚,连人名都丝毫不差,我们开始时是随便看,后来变成没完没了的看,有时边听音乐边看,因为两个人读的书不一样,往往一个读完一本书想出去玩,另一个正在兴头上,根本不同意,于是户外活动越来越少,连游泳都放弃了,我们狂热地一本本看着,到了不思茶饭的地步,看过的书堆成一摞,马上还给李唯或别人,然后再借新的,我的热情不知何时开始高得要命,一个个爱情故事叫我如痴如狂,在寒假快结束时,终于看得落下眼泪,那本书的名字现在还记得,是海明威的《丧钟为谁而鸣》。
暑假里华杨和辛小野两人只来过一次,看到我和阿莱刻苦攻读言情小说,就讽刺了我们几句,顺手抱走了一大堆,后来他们就再没来过。
66
大学二年级在88年9月旧到来了。
补考我没有过,华杨过了一门,我在新学期伊始得到提醒,这个学年要改头换面,重新做人,不要再旷课,不要违反学校制定的任何规章制度,我自己也决定少惹麻烦,于是放弃走读,又住回学校。
开始几天,我还没觉出什么,时间一拖长,我慢慢地丧失了信心,看样子世上的人真是各种各样,有些人能够在课上一听四十五分钟,有些人就不能,明白了这点,我心中但然了,认定自己没有什么毛病,只不过是属于那种不爱上课的人罢了。
于是,一切恢复老样子。
67
华杨叫我的时候我正在床上睡觉,尽管没有真的睡着,但被叫醒心里总是有点生气,而且,他叫我的时候我正要醒来,前后就差那么一丁点,可就因为那么一丁点,我却怎么也无法适应醒来这个事实,况且他叫我也没有什么事,不过就是见我躺在那里随口一叫而己。我答应了一声,却见他爬上床,顾自睡去,我从枕头下面摸出表,10点1刻,正是第三节课开始的时间。
还好,头脑中还有一点残存的睡意,我重新换个姿式躺好,把头钻在枕头下面,努力使那点睡意逐渐扩大,一直扩大到我认为自己睡着为止,
其实我并没有真的睡着,只是保持着一个将睡未睡的状态而已,我撑着自己,僵在床上,一动不动,呼吸均匀,心跳缓慢,这样,终于进入了白日梦,梦中的一切电影一样在眼前逐帧放映而过,有时是高速,有时是快速切换,有时又是令人无法忍受的长镜头,在这一切的背后,是个巨大无比的计时器,嘀嗒作响,忽然,计时器停了,我一看表,正是午饭前十分钟,于是我从被窝中一跃而起,从桌上拿起饭盒,一阵狂摇,华杨也醒了过来,我们一齐走向食堂,去吃每天必吃的那顿午饭。
去食堂的路上,我们俩衣服还未穿戴整齐,我边系扣子边走,华杨不时停下来系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