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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道,只带了采购的金银和几件换洗的衣物,洒开大步踏上旅程。他后面半里地,中原一
剑青袍飘飘,泰然而行。
从西龙山启程,到县城是二十余里,总行程已接近三百里大关,要在两天之内赶到,脚
程必须放快些,沿途不能耽搁,因此他健步如飞,沿途引起不少行旅的注目。
走路的人并不多,他不怕引人注意,到了县城,旭日方升上东山头。
出北门上了官道,脚下仍未放馒。
中原一剑身后里余,有人紧跟不舍。
近午时分,官道与赣江会合,左面是连绵起伏的山区,右面不足一里便是滚滚北流的赣
江。酷阳当顶,炎热如焚,虽则有山有水,仍难当秋阳的余威。远远地便看到前面的小山坡
顶端耸立着一座凉亭。
官道不太宽敲,凉亭建在路中心,旅客必须穿亭而过。这一带没有人用车辆,这条路也
不能行车。凉亭是木控瓦顶的建筑,两侧有固定的歇脚长木凳,有栏,一侧设有栓马桩,一
侧是驻矫架,设备相当完善。六根大亭柱,南面人口的两柱上,左边挂着十来双草鞋,右面
挂了一束松明,这都是供行旅济急用的物件,由附近善心的人长期免费供用。旅客的草鞋如
果破了,可随意换上一双,松明则是供赶夜路的旅客使用。北口,是两只大茶缸,架上挂了
十余只竹制的饮茶筒,长柄,斜口,用时极为方便。赶不上宿头的人,也可在亭中过夜,亭
脚下就设有三脚灶,一些引火的松枝。只消看第一眼,便知这座事是受到地方里正监督管理
的歇脚亭。
他向上急走,头上的遮阳帽戴得低低的,避免面目外露,胁下吊着的小包裹往肩上一
扔,自语道:“大概已赶了八十里左右,这里可能是万安泰和两县交界处了。”
将接近凉亭,突见亭北匆匆过来了两个人,一老一少。老的年约古稀须眉斑白,慈眉善
目,老眼依然明亮,腰朗腿健,精神矍铄不减壮年,手掂一根山藤杖,青袍飘飘,神情安
详。
青年人年约二十三四,好俊,玉面朱唇,五官清秀,生了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和一张经
常带笑的脸蛋。穿青祆紧身灯笼裤,脚下是爬山虎快靴,背着一个大包裹,腰带上的悬着一
把古色斑斑的长剑。身材魁梧的人,穿青紧身衣特别显得健壮,这位青年人雄壮魁梧,显得
更为特出,好一个英俊魁伟的青年人。
青年人将包裹取下,放在凳上笑吟吟地问:“爷爷;歇会儿可好?好闷热的天,怎么一
点风都没有?”一面问,一面用腰帕拭汗。
“懒鬼,你已经歇下了,还问什么?”老人笑骂。
青年人一声欢笑,丢下腰帕走近茶桶。舀一勺奉给老人说:“爷爷请坐喝茶。反正黄昏
时分便可赶到,大可不必急急赶路的,是不是?”
老人接过茶,并不急于喝下,笑道:“你就是不想在太阳下赶路,咱们已经晚来了半个
月,爷爷真想昼夜兼程呢,再去晚了可就得受埋怨啦!”
“走不开嘛,可不能怪我们。”青年人说,接过老人返回的茶勺,自言自语地走近茶
桶,舀茶牛饮。
艾文慈也在这时踏入了凉亭,坐在凳上的老人不经意地瞥了他一眼,又转过目光打量自
己正在喝茶的孙儿。
艾文慈的身材,与青年人一般高,一般雄伟,但似乎要精壮些,脸色比青年人健康,红
中略带褐,两相比较,一看便知艾文慈是个常年在外奔波饱历风尘的人,青年人则是少受风
吹日晒的公子哥儿。
艾文慈扫了祖孙俩一眼,仍然低下头,并不除去遮阳帽,吁口气走向右首的茶桶。
在左首茶桶喝茶的青年人已喝够了,放下条勺转身,注视着艾文慈的背影说:“老表,
何不摘下遮阳帽歇歇腿?北面十里地没有人家,没有歇脚亭,在此地歇歇再走并不为晚。”
艾文慈并不转身,取起茶勺信口答:“谢谢关照,小可要赶路。”他说的是本地口音。
“要到泰和吗?”
“吉安。”
“这儿到龙泉还有多远?”
“七八十里。”
“不会吧?怎么还有七八十?”
“六七十。”
“咦!你这人说话简简单单,却又七七八八,怪事。”
艾文慈放下条勺,转身笑道:“多言贾祸。”
“你可别误会,在下带了剑,却对你无害。”青年人笑道。
老人抚弄着山藤杖,笑道:“好雄壮的青年人,哥儿的口音不纯,恐怕不是本地人。北
面十里确无歇脚处,何不歇会儿再走?哥儿从何处来?”
“龙泉。小可要赶路,老丈可多歇歇。”
青年人眼中一亮,笑道:“在下正要到龙泉,你既然是从龙泉来,在下有事请教。”
“这个……”
“在下姓云,名璇,草字玉均。那是我爷爷,咱们要到龙泉……咦!
你……”
话未完,艾文慈已不声不响扭头便走。
原来艾文慈心中有鬼,一听云璇两字,已是心惊胆跳。飞霜姑娘叫云玑,她的兄长叫玉
郎君云璇,看云家祖孙两人的相貌装束,便知是天都老人祖孙俩到了,怎敢再逗留?一言不
发赶忙举步溜走。
玉郎君一怔,信手便拉,岂知慢了些儿,末拉住艾文慈的手臂,却拉住帽后檐。
艾文慈以为对方要拉掉他的遮阳帽看面貌,也误会对方已认出他的真面目,帽后檐被
拉,以为对方准备下手。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他猛地旋身,闪电似的就是一掌,
“噗”一声劈在玉郎君的颈根上。
玉郎君做梦也没料到他动手打人,骤不及防,挨了个结结实实,被劈得连退两步,几乎
跌倒,眼前金星乱飞。这一掌玉郎君禁受得起,一声虎吼,凶猛地反扑。
他一跃出亭,向北狂奔。
天都老人见多识广,在艾文慈回身出掌时,便知有意外发生了,先一步从侧方出亭,恰
好挡住了艾文慈的去路,屹立路中北道:“站住!说清楚再走。”
艾文慈心中暗暗叫苦,这老家伙惹不得,赶忙向侧跃出路面,却被玉郎君追上了,怒叫
声震耳:“你不能打了就走,接招!”声到掌到,近身了。
他不敢以背向人受招,火速转身,左手猛削来掌的腕脉,来一记“黑虎偷心”回敬。
玉郎君先前骤不及防挨了一掌,不再上当,撒把后退,挫身就是一腿,反应奇快绝伦,
这一腿攻得出乎艾文慈的意外。
“噗”一声响,扫中艾文慈的有小腿。
艾文慈失足挫倒,闪电似的、掌斜指,“啪”一声击中玉郎君尚未收回的有小腿,公平
交易谁也没占便宜。
天都老人站在一旁袖手旁观,含笑而立。
两人艺业相当,反应同样快捷,棋逢敌手,将遇良才。两人同时跃起,同时扑上抢攻,
拳风虎虎,掌影漫天,双腿连续进攻,不时传出拳举着肉的暴响。
纠缠片刻,两人都逐渐打出真火,拳掌的力道逐渐加重,逐渐用上了内力。
这一年来,艾文慈自己并不曾觉得艺业上有何进境,事实上却进境惊人,不再是吴下的
阿蒙了。两年前,他根本不是飞霜姑娘的敌手,这时他不但与玉郎君棋逢放手难分轩轻,甚
至已有稳操胜算的迹象了,而飞霜姑娘事实上比乃兄玉郎君相去甚远。
力拼三十余招,艾文慈感到自己的潜劲在逐步发挥,气机蓬勃,真气畅流源源不绝,出
招化招如有神助,进退挪移得手应心,信心逐渐增强,愈斗愈勇。
取得了优势,他下重手了,天都老人在穷虎视眈眈,不能再拖延,必须速战速决啦!要
留些后劲应付老家伙,拖不得。
他想下重手,玉郎君也焦躁地生出行险一击的念头,而且先一步出手、一声虎吼“脱袍
让位”拆了他的“怪莽寻穴”,乘隙踏进来一记“钟鼓齐鸣”,料想他会用“拨云扫雾”拆
解。
果然不错,他招出“拨云扫雾”双手分张拆招。
玉郎君大喜,起脚出“魁星踢斗”,闪电似的猛攻他的腹胸。
他却变拨为扣!突然扣住玉郎君顾此失彼来不及收回的双手向了猛压,真力候发,以压
倒性的千斤力道向下沉落,不容玉郎君抗拒,同时身躯扭转。
玉郎君上体被带得向下俯,踢出的脚力道自减,也就踢低了许多,“魁星踢斗”变了
质,但仍然发挥了部份威力,“噗”一声踢在他的左胯骨稍后处,他如不扭转身躯,这一脚
可能被五郎君踢中下阴。
双方的艺业相当,先天气功同样高明,自然挨得起对方的打击,只要不中要害,挨上三
拳两脚小事一件。他双手续向下迫,左胯一痛,本来想用有膝撞击,不得不改用左膝进攻
了,左膝忍痛上抬。
“噗”一声响,膝盖撞在玉郎君的下颚上。
玉郎君也恰正此时挣脱了双手,不然这一下必定重伤脱牙,“嗯”一声惊叫,仰面急
退。
他岂肯放弃机会?跟上铁拳疾飞,来一记“山僧撞钟”双拳乱飞。
玉郎君眼前金星飞舞,昏天黑地,惶乱地用“云封雾锁”上下急封,护住要害跟路而
退,却不知他双拳同攻上盘,封住了他的在拳,左拳却长驱直入,“噗”一声正中玉郎君的
右颊。
这一拳力道甚重,玉郎君终于支持不住了,大叫一声,仰身便倒。
他得理不让人,铁拳闪电似的凶猛追袭,在玉郎君倒地之前,又击中了两拳。
“哎!”玉即君怪叫,砰然倒地挣扎难起。
他向后跃退,不再追袭倒地的人。
天都老人却掀须大笑道:“哈哈哈!好孩子,今天你可碰上比你狠比你快的人了。”
玉郎君挺起上身,摸着被打处叫:“好家伙,这两拳好重,咱们再来,我输了第一场,
输得心服,但不甘心。”
他暗暗心惊,这位玉郎君真挨得起揍哩!他揉动着被踢处,冷冷地说:“在下有事,不
再奉陪,下次再算。”
玉郎君挺身站稳,摘下剑向侧一丢说:“选日不如撞日,今天的事今天了,咱们再来一
场,耽误不了多久。”
“在下不再奉陪。”
“那……你总该留下大名住处,不然到何处去找你?再说,在下输了认输,但输在谁手
在下也不知道,岂不脸上难看?”
“无可奉告,少陪。”
天都老人蹬步上前说:“大概你有不敢通名的难言之隐,让老朽猜猜你是谁的门下弟
子。”
他的遮阳帽已被拉掉了,想掩饰也不可能。
玉郎君剑眉轩动,说:“爷爷,这人璇儿似乎有点面善。”
“你说他是………”
“去年我……晤·似乎在那二座城门口看见……”
他向侧一跃两丈,撒腿便跑。
玉郎君火速拾剑,叫:“爷爷,他是小妹所说的艾文慈。”
天都老人本来不想追,闻声飞跃大叫道:“慢走,我有话说。”
他一跃入林,向右狂奔,全力展开轻功飞掠。
“你走不了的。”
天都老人叫,奋起急追,接着叫:“老朽并无恶意……”
他去势如电,只听到前一句,便接口叫:“在下别无长处,逃的本领却超人一等,山多
林茂你休想追上。”
他逃的本领确是高人一等,轻功之佳,连以轻功享誉江湖的飞天鼠冉峰也曾拜下风,可
知他的成就如何惊人了。天都老人一代名宿,到底上了年纪,前二三十丈尚占些少上风,三
十丈后便每况愈下,而且起步太晚,先是差上五丈左右,前三十丈拉近至三丈余,三十丈后
便逐渐拉远,追了里余已落后了十余丈啦!
两人全力施展,无暇说话以免泄气,一追一逃,快逾电射星飞。
糟了!前面是清流滚滚的赣江,钻出树林便是江岸,想回头已不可能,折向将被追及,
大事不妙。
蓦地,他听到有人沉喝:“樵老,别追啦!”
他耳中风声呼呼,难辨口音,以为对方来了帮手,火速一紧腰带,用口咬住小包裹,奋
身一跃,“咚”一声水响,水花一涌,形影俱消,入水走了。
他的水性相当高明,可是衣裤湿了,不好赶路,那会引人注意,事急矣!他只好跳水脱
身潜出二十丈外,升上吸口气再次一潜,向对岸游去,无法听到岸上人的叫唤声。
江宽数余丈,上得岸来扭头瞥了对岸一眼,抖掉一身水珠,觅道赶路。
这一带全是稻田,举目远眺,一片黄色的稻海,有些稻田已经收获,田野中打酱声此起
彼落,有树林处便是村庄。
他入村问路,方知仍在万安县境。好心的村民告诉他,东行五里便是至府城的小路,南
至万安府备守,北至泰和县界约二十余里。如果到府城,不必从怀仁渡过江经泰和,仍走小
路北行,直接到府城,路程是一样的,而且比走大路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