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丧事才了,忽东南疆吏报称西洋的英吉利国,发兵入寇,为此一场兵祸,遂弄得海氛迭起,贻毒百年。堂堂华夏,竟被外人窥破,把我五千年来的古国,看做一钱不值呢。言之痛心。这英吉利是欧罗巴洲中的岛国,平时政策,专讲通商。本国内的交通,固不必说,他因环国皆水,造起许多商舶,驶出外洋,这边买卖,那边贩运,得了利息,运回本国,遂渐渐富强起来。
明末清初的时候,欧洲的葡萄牙国、荷兰国、西班牙国、法兰西国、美利坚国,多来中国海面互市,英吉利人,也扬帆载货,随到中国,适值亚洲西南的印度国,为了英人通商,互生嫌隙,两边开仗,印度屡败,英人屡胜,印度没法,竟降顺英国。印度的孟加拉及孟买地方,专产鸦片,英人遂把这物运到中国,昂价兜销。
这物含有毒质,常人吸了,容易上瘾,起初吸着,精神陡长,气力倍生,就使昼夜干事,也不疲倦;及至吸上了瘾,精神一天乏一天,气力一日少一日,往往骨瘦如柴,变成饿鬼一般,此时欲要不吸,倒又不能。半日不吸这物,眼泪鼻涕,一齐迸出,比死还要难过。因此上瘾的人,只会进步,不会退步,从前明朝晚年,已有此物运入,神宗曾吸上了瘾,呼为福寿膏,晏起晚朝,把国事无心办理。但输入不多,百姓还轮不着吸,到英国得了印度,遍地种植,专销别国,他自己的百姓,不准吸食,单去贻害外人。外洋的国度,晓得此物利害,无人过问,独我中国的愚夫愚妇,把它作常食品,你也吸,我也吸,吸得身子瘦弱,财产精光。既剥我财,又弱我种,英人真是妙算。嘉庆时,英国遣使至京,乞请通商,因不肯行跪拜礼,当即驱逐,通商事毫无头绪,应四十六回。只鸦片竟管进来。道光帝即位,首申鸦片烟禁,洋艘至粤,先由粤东行商,出具所进货船,并无鸦片甘结,方准开舱验货,如有欺隐,查出加等治罪。随又饬海关监督,有无收受鸦片烟重税,应据实奏闻;又申谕海口各关津,严拿夹带鸦片烟;又定失察鸦片罪名。三令五申,也算严厉得很,无如沿海奸民,专为作弊,包揽私贩,仍然不绝。且因清廷申禁,那包卖的窑口,反私受英人贿赂,于中取利,大发其财。自道光初年到了中叶,禁令无岁不有,鸦片烟的输入,无岁不增,每岁漏银约数千万两,于是御史朱成烈,鸿胪寺卿黄爵滋,先后奏请严塞漏卮,培固国脉。道光帝令各省将军督抚,各议章程具奏,当时没有一人不主张严禁。湖广总督林则徐,说得尤为剀切,大略言:“烟不禁绝,国度日贫,百姓日弱,数十年后,不惟饷无可筹,并且兵无可用。”道光帝览奏动容,下旨吸烟贩烟,都要斩绞;并召林则徐入京,面授方略,给钦差大臣关防,令赴广东查办。
这位林公系福建侯官县人,素性刚直,办事认真,自翰林院庶吉士,历级升官,做到总督,无论何任,他总实心实力的办去,一点没有欺骗。实是难得。此番奉旨赴粤,自然执着雷厉风行的政策,恨不把鸦片烟毒,立刻扫除。两广总督邓廷桢,也是个正直无私的好官,与林则徐相见,性情相似,脾气相投,遂觉得非常莫逆。则徐问起鸦片事件,廷桢答称已奉廷旨,吸烟罪绞,贩烟罪斩,现在已拿得无数烟犯,禁住监中,专待钦使大人发落。则徐道:“徒拿烟犯,也不济事,总要把鸦片趸船,一概除尽,绝他来源,方是一劳永逸呢。”廷桢道:“讲到治本政策,原是要这般办理,但恐洋人不允,奈何?”则徐道:“鸦片趸船,现有多少艘数?”廷桢道:“闻有二十二艘,寄泊零丁洋中。”则徐道:“零丁洋虽是外海,终究与内海相近。他不过是暂时趋避,将来总要把鸦片烟设法贩卖。据兄弟意见,先令在洋趸船,把鸦片悉数缴销,方准开舱买卖。”廷桢闻言,踌躇半晌,方答道:“照这么办,非用兵力不可。”则徐道:“这也何消说得。鄙见先令沿海水师分路扼守,然后与他交涉便了。”两人计议已定,随传令水师提督,派兵扼守港口。林则徐本有节制水师的全权,下了几个劄子,提镇以下,唯唯听命,顿时调集兵船,分布口门内外。
广东向有十三家洋行,贩运外洋货物,则徐把洋行司事,统同传到,叫他传谕洋商,限三日内尽缴出趸船内的鸦片。各司事领了谕帖,只得转递英商,英商忙禀知英领事义律,义律毫不着急,反到澳门出逛去了。狡猾。各英商观望迁延,你推我诿,只道中国官吏,都是虎头蛇尾,没甚要紧,谁料这个林钦差,言出法随,到三日期满,见英商没有复音,便移咨粤海关监督,封闭各商舶货物,停止贸易;又将洋人雇用的买办,拿捕下狱。此事沿海商船,不止一国,为了英人违禁,把别国也都停止,免不得埋怨英人,英领事义律,无可避匿,勉强来省,入洋馆中,照会中国,愿缴出鸦片烟一千零三十七箱。则徐又把义律来文,持与邓廷桢察阅,廷桢道:“鸦片趸船有二十多艘,哪里止一千多箱。”则徐道:“每艘趸船,约装若干?”廷桢道:“每艘装载,差不多有一千箱。”则徐不禁愤怒起来,便道:“英领事太觉可恶!取了二十分中的一分,想来搪塞,林某不比别人,难道任他戏弄?”遂发陆军千名;围住洋馆,又令水师出发,截住趸船饷道,恁他狡黠万端的义律,到此亦束手无法,愿将鸦片二万零二百八十三箱,一概缴出。林则徐遂会同邓廷桢,及粤抚怡良,赴虎门验收。零丁洋内的趸船,计二十二艘,陆续驶至虎门,缴出烟箱,每箱偿茶叶五斤,复传集外洋各商,令他具永不售卖鸦片甘结,如再营私贩卖,人即正法,货船入官。
则徐遂与邓怡两督抚,联衔入奏。将先后查办鸦片烟情事,据实陈明,并请将鸦片送京销毁。道光帝召集王大臣商酌,王大臣等,多说广东距京甚远,途中恐有偷漏抽换的弊端,不如就粤销毁为便。道光帝准奏,遂传谕道:
奏悉!所缴鸦片烟土,饬即在虎门外销毁完案,无庸解送来京,俾沿海居民,及在粤夷人,共见共闻,咸知震詟。该大臣等唯当仰体朕意,核实稽查,毋致稍滋弊混!钦此。
林则徐等奉到此旨,就令在虎门海岸,把鸦片二万零二百八十三箱,统共堆积,下令焚毁。这焚毁的法儿,并不是真用一把火,将鸦片一箱一箱的烧掉,他就虎门海岸,凿起两个方塘,直十五丈,横十五丈,前设涵洞,后通水沟,先将食盐投入,引水成滷,再加石灰,使水腾沸,方把鸦片一一投下,烟随灰燃。自然溶化,开了涵洞,令随潮出海,连烟灰都荡灭无踪了。海龙大王,未知爱吸鸦片否?若爱吸这福寿膏,这个机会,很是难得。
这次焚毁鸦片,沿海居民,统来瞧看,人潮人海,拥挤不堪,内中拍手称快的,倒有一大半;只上了烟瘾的愚夫愚妇,一时没得吸,未免难过;还有运售的洋商,私贩的奸民,心中更加怏怏。英领事义律,因英国商民,无端失此大利,痛恨得了不得。则徐布告各国商人,如愿通商,须具甘结,这甘结内,便是:“此后如夹带鸦片,船货没官,人即正法”数语。别国统愿照约,惟义律不愿,由广州退出,航赴澳门,请则徐至澳门会议。则徐不许,禁绝薪蔬食物入澳,义律挈妻子及流寓英人五十七家,聚居尖沙嘴商船,潜招英国兵船数艘,借名索食,突攻九龙岛。被清参将赖恩爵用炮击沈一艘兵船,义律倒也有些惊慌。葡萄牙浼人出来转圜,愿遵清国新律,惟请削“人即正法”一语。则徐飞奏清廷,道光帝批回奏折云:
既有此番举动,若再示柔弱,则大不可。朕不虑卿等孟浪,但诫卿等不可畏葸,先威后德,控制之良法也,特此手谕。
林则徐接此谕后,回绝英领事义律。义律再派兵船,寄泊口外,拦住遵结各船,不准入口。则徐闻报,令水师提督关天培,率领兵船五艘,出洋查办。英船见中国兵船出口,先开炮轰击,天培发炮还应,击坏英船柁楼,死了好几个水手。英船转入官浦,由天培尾追,一阵击退。天培乘胜追至尖沙嘴,把英船逐出老万山外洋。清廷连闻胜仗,王大臣遂多半主战,大理寺卿曾望颜,且请封关禁海,尽停各国贸易。全然不知世事。道光帝令则徐议奏,则徐复陈英国违禁,与他国无与,现只有禁英通商,不便一例峻拒等语。道光帝乃只停英人贸易,谕旨如下:
英吉利夷人,自议禁烟后,反复无常,若准其通商,殊属不成事体,至区区关税,何足计较。我朝抚绥外国,恩泽极厚,英夷不知感戴,反肆鸱张,我直彼曲,中外咸知。自外生成,尚何足惜?其即将英吉利国贸易停止!钦此。
中英两国,自此绝交,义律报达英国政府,请速发兵。英国政体,是君主立宪,向设上下两议院,当时即开议院会议,有几个力持正道的人,颇说鸦片贸易,殊不正当,若为此事开战,有损英吉利名誉。英政府因此踌躇三日,怎奈议员宗旨不一,彼此投票解决,主战派多占九票,遂下令印度总督,调集屯兵万五千人,令加至义律统陆军,伯麦统海军,直向中国进发。正是:
过柔则弱, 过刚必折;
滚滚海氛, 一发莫遏。
欲知后来胜负,待小子停一停笔,下回再行录叙。
鸩毒一案,千古传疑。不敢信其必有,亦不敢谓其必无。但钮祜禄氏挟才自恃,因宠生骄,姑妇之间,总不免有勃谿之隐,所以暴崩之后,遂生出种种疑议。宫中之疑团未释,而海外之战衅又开。宣宗始终自大,卒至海氛一发,不可收拾。古人有言:“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刑于之化未端,无怪家邦之多事也。本回前后叙事,截然不同,而从夹缝中窥入隐微,实足互勘对证,宣宗之为君可知矣。
第五十一回 林制军慷慨视师 琦中堂昏庸误国
却说英国发兵的警报,传到中国,清廷知战衅已开,命林则徐任两广总督,责成守御;调邓廷桢督闽,防扼闽海。则徐留心洋务,每日购阅外洋新闻纸,阴探西事,闻英政府已决定主战,急备战船六十艘,火舟二十只,小舟百余只,募壮丁五千,演习海战;自己又亲赴狮子洋,校阅水师,军容颇盛。能文能武,是个将相材。道光二十年五月,特书年月,志国耻之缘起。英军舰十五艘,汽船四艘,运送船二十五艘,舳舻相接,旌旗蔽空,驶至澳门口外,则徐已派火舟堵塞海口,乘着风潮出洋,遇著英船,放起一把火来。英船急忙退避,已被毁去杉板船两只。
英将伯麦,贿募汉奸多名,令侦察广东海口,何处空虚,可以袭入。无奈去一个,死一个,去两个,死一对。最后有几个汉奸,死里逃生,回报伯麦,说海口布得密密层层,连渔船蜑户,统为林制台效力,不但兵船不能进去,就使光身子一个人,要想入口,也要被他搜查明白,若有一些形迹可疑,休想活着。看来广东有这林制台,是万万不能进兵呢。伯麦道:“我兵跋涉重洋,来到此地,难道罢手不成?”汉奸道:“中国海面,很是延长,林制台只能管一广东,不能带管别省,别省的督抚,哪里个个象这位林公,此省有备,好攻那省,总有破绽可寻;而且中国的京师,是直隶,直隶也是沿海省分,若能攻入直隶海口,比别省好得多哩。”为虎作伥,煞是可恨!伯麦闻言大喜,遂率舰队三十一艘,向北进驶。
则徐探悉英舰北去,飞咨闽、浙各省,严行防守。闽督邓廷桢,早已布置妥帖。预募水勇,在洋巡逻,见英船驶近厦门,水勇便扮做商民模样,乘夜袭击,行近英舰,突用火罐喷筒,向英舰内放入,攻坏英舰舵帆,焚毙英兵数十。英兵茫无头绪,还道是海盗偷袭,连忙抵敌,那水勇却荡着划桨,飞报内港去了。伯麦修好舵帆,复进攻厦门。金厦兵备道刘曜春,早接水勇禀报,固守炮台,囊沙叠垣,敌炮不能洞穿,那炮台还击的弹力,很是厉害,响了数声,把敌舰轰坏好几艘。伯麦料厦门也不易入,复趁着东北风,直犯浙海。
浙海第一重门户,便是舟山,四面皆海,无险可扼。浙省官吏,又把舟山群岛,看作不甚要紧的样子。英舰已经驶至,还疑外国商舶,毫不防备。当沿海戒严时,就使是外国商舶,亦须稽查,况明明是兵舰乎?英人经粤、闽二次惩创,还不敢陡然登岸,只在海面游弋。过了两三天,并没有兵船出来袭击,遂从群岛中驶入,进薄定海。定海就是舟山故地,因置有县治,别名定海,后来遂把定海舟山,分作两地名目。定海设有总兵,姓张名朝发,平时到也怀着忠心,只谋略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