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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发现的鲁迅-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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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鲁迅当时的身体和精神状况,虽然没有真正结过婚,但是人却衰老了。这是梅洛?庞蒂的人透过自己身体与世界建立关系的哲学观念的最好注释。人在年轻或体力充沛时的想法与年老之际的想法不可避免会有差别。鲁迅自己的“解放了社会,也就解放了自己”的假设和论证,明显是不能验证了。鲁迅当然不是用头(思想)倒立着行走的理论家,鲁迅是用身体与社会建立关系的文学家,所以鲁迅还是要把自我解放的希望先行付诸实践的。    
     然而这是许多年前的事了。    
    这件“许多年以前的事”,显然是指鲁迅与朱安的包办婚姻。鲁迅的包办婚姻是1906年,距此时已有二十年之久了。    
    这以前,我的心也曾充满过血腥的歌声: 血和铁,火焰和毒,恢复和报仇。而忽而这些都空虚了,但有时故意地填以没奈何的自欺的希望。希望,希望,用这希望的盾,抗拒那空虚中的暗夜的袭来,虽然盾后面也依然是空虚中的暗夜。然而就是如此,陆续地耗尽了我的青春。    
    在年轻时,鲁迅大有“我以我血荐轩辕”即以“血和铁”的暴力革命来改造社会的勇气和力量。以及“恢复”人性以“利刃”报封建礼教之仇的决心。    
    “而忽而……”,但是包办婚姻使一切都成为空虚——没有爱情,四周是暗夜,理想是空虚,鲁迅还在用这希望的盾,抵抗中国传统文化的袭击。    
    “希望”的内容,就是把中国传统文化彻底扫荡,新文化革命运动成功以后,包办婚姻的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我早先岂不知我的青春已经逝去了?但以为身外的青春固在: 星,月光,僵坠的胡蝶,暗中的花,猫头鹰的不祥之言,杜鹃的啼血,笑的渺茫,爱的翔舞。……虽然是悲凉漂渺的青春罢,然而究竟是青春。    
    “身外的青春”喻包办婚姻束缚之外的爱情,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是鲁迅的希望。    
    “星,月光”,在《秋夜》中,星与月都是旧文化的象征,此处则不然,星月与“暗中的花”的意象结合,隐喻花前月下,象征“暗中的”爱情之花。    
    “僵坠的胡蝶”,隐喻与某个“身外的青春”的爱情尚不成熟。可能指许羡苏。    
    “猫头鹰的不祥之言”,鲁迅自己对这种“暗中的”爱情之花没有信心,担心可能有不祥的结果。


第四部分婚外的青春固在(2)

    “杜鹃的啼血”,喻鲁迅“呐喊”之悲壮。    
    “笑的渺茫”,喻鲁迅以为圆满成功的希望很“渺茫”。    
    “爱的翔舞”,希望总是有的。    
    这些都隐喻这种爱情是不合于封建礼教的,有点“悲凉漂渺”的味道,“然而究竟是青春”,迟到的爱情,毕竟是可以给人欢乐的。    
    然而现在何以如此寂寞?难道连身外的青春也都逝去,世上的青年也多衰老了么?    
    “身外的青春也都逝去”和“世上的青年也多衰老了”,喻革命青年在自由恋爱方面并没有突破性的进展,社会风气还是以包办婚姻的形式规范男女性爱,而既使有希望的青年“暗中的花”也是许广平所谓的“胆小而抖擞者”而已。此时许广平尚未进入鲁迅的生活。    
    我只得由我来肉薄这空虚中的暗夜了。我放下了希望之盾,我听到Petof i Sandor(1823—49)的“希望”之歌:     
    希望是甚么?是娼妓: / 她对谁都蛊惑,将一切都献给;/ 待你牺牲了极多的宝贝——/ 你的青春——她就弃掉你。    
    “我只得由我来肉薄这空虚中的暗夜了”,意谓自己决心单枪匹马的以离经叛道的形式寻求爱情,不再希望新文化运动在这方面能做出全面的突破性进展,使社会婚姻习俗大大改良,从而带动自身的解放。鲁迅《题〈彷徨〉》一诗曰: “寂寞新文苑,平安旧战场。两间余一卒,荷戟独彷徨。”鲁迅说: “后来《新青年》的团体散掉了,有的高升,有的退隐,有的前进,我又经验了一回同一战阵中的伙伴还是会这么变化,并且落得一个‘作家’的头衔,依然在沙漠中走来走去,……成了游勇,布不成阵了。”《南腔北调集?〈自选集〉自序》。事情若按照“解放了社会,也就解放了自己”的顺序进展,就很“渺茫”。    
    这伟大的抒情诗人,匈牙利的爱国者,为了祖国而死在可萨克兵的矛尖上,已经七十五年了。悲哉死也,然而更可悲的是他的诗至今没有死。    
    “然而更可悲的是他的诗至今没有死”,犹鲁迅的心至今没有死。鲁迅借他人的酒杯浇自己胸中的块垒,自己的爱情能不能实现呢?这要取决于身外的青春。鲁迅认识到的希望之实现,并不能由自己一方面促成其实现,这是可悲的。如果人不是自由的,没有选择的力量,就不再抱希望了。如果人是自由的,并非不能选择,只是有所顾虑,而空怀希望,那就可悲了。    
    但是,可惨的人生!桀骜英勇如Petofi,也终于对了暗夜止步,回顾着茫茫的东方了。他说:     
    绝望之为虚妄,正与希望相同。    
    “回顾着茫茫的东方”,鲁迅在《随感录四十》中说: “可是东方发白”,鲁迅既然感到他的绝望或虚妄无异于希望,那么,他就并没有真的“放下希望之盾”,他只是对某一方面不再抱有希望。可能是过去曾希望在打倒孔家店的大好形势情况下,能与朱安离婚——解放社会,也解放自己。如今则对此绝望,而又以新的希望代替这绝望。    
    倘使我还得偷生在不明不暗的这“虚妄”中,我就还要寻求那逝去的悲凉漂渺的青春,但不妨在我的身外。因为身外的青春倘一消灭,我身中的迟暮也即凋零了。    
    “明”喻包办婚姻;“暗”喻自由恋爱,“不明不暗”意谓既不承认与朱安婚姻的合法性,又寻求不到可以替代包办婚姻的自由恋爱,这种生存状况即是“虚妄”。    
    “身外的青春”喻包办婚姻之外的爱情。鲁迅还要寻求爱情,虽然悲凉飘渺,如果“身外”没有爱情存在,鲁迅“身中的迟暮也即凋零了。”《野草》各篇的意思大率如此,不过是换一换表达形式而已。“ 身中的迟暮” ,犹弗洛伊德所说的内部的本能的刺激或需要。    
    对于《希望》的主题,有几种解释,为了节省读者的时间和精力,我只把我认为合理的解释举出,那就是李天明的观点,他说:     
     在新年的第一天,鲁迅在散文诗中决意改变自己痛苦的存在,去寻求“身外的青春”或生命的活力和理想的生活。鲁迅在一封大致同时的书信里很明显地表达了同样的意思: “我自己也正站在歧路上,——或者,说得较有希望些: 站在十字路口。站在歧路上是几乎难于举足,站在十字路口,是可走的路很多。我自己,是什么也不怕的,生命是我自己的东西,所以我不妨大步走去,向着我自以为可以走去的路;即使前面是深渊,荆棘,狭谷,火坑,都由我自己负责。”在同一封信中,他又说: “苟活就是活不下去的初步”,“惟独半生半死的苟活,是全盘失错的”。基于以上的讨论,可以认为《希望》的主题是鲁迅自己渴望可以医治他“分外寂寞”的心灵的生命活力,呼唤理想生活,而并不直接地涉及当时青年的思想状况。鲁迅自己关于《希望》的话写于八年之后,或许他已不能准确记忆创作初衷,或许有意掩饰自己最隐秘的情感而提供一种公开的解释。再者,鲁迅关于《希望》缘起的说明也并不必然地就是散文诗的主题。


第四部分婚外的青春固在(3)

    既然如此,鲁迅自己关于此诗的解说就不必印证了。其他的解释也都可以忽略。    
    然而现在没有星和月光,没有僵坠的胡蝶以至笑的渺茫,爱的翔舞。然而青年们很平安。    
    我只得由我来肉薄这空虚中的暗夜了,纵使寻不到身外的青春,也总得自己来一掷我身中的迟暮。但暗夜又在那里呢?现在没有星,没有月光以至笑的渺茫和爱的翔舞;青年们很平安,而我的面前又竟至于并且没有真的暗夜。    
    “青年们”,确切地说是可以与之自由恋爱的青年们,如许羡苏、许广平,是“希望”的具体目标。    
    “很平安”,喻还没有被包办婚姻所束缚,这就有希望了。    
    “没有真的暗夜”,意谓自己还没有真正的结婚。自己的自由恋爱并不完全受“暗夜”——已有的包办婚姻的限制。    
    文中两次出现“我只得由我来肉薄这空虚中的暗夜了”和“青年们很平安”,这两句话必须要弄懂,这是两个必备的条件,自由恋爱当然是两方面都准备好了。这样解释大约不会太离谱: 这些青年们不受包办婚姻的束缚,是自由的,所以“很平安”,她们就是鲁迅“身外的青春。”因为她们“很平安”所以鲁迅的“心很平安”,两方面都“很平安”就不“虚妄”了,而是很有希望的。现在鲁迅虽然没有进入自由恋爱,但是他也能够预感到自己“肉薄这空虚中的暗夜”大概不会无的放矢。两个月后鲁迅就收到了许广平的第一封信,这说明鲁迅的“希望”并非一厢情愿。     
    “纵使寻不到身外的青春,也总得自己来一掷我身中的迟暮”,弗洛伊德说: “凡是能够消除这种‘需要’的行为,我们称之为‘满足’。‘满足’只能通过适当改变内在的‘刺激源’而达到。…… 这种本能力量不能通过逃避的方式予以消除。”鲁迅抱定了即使将来得到的只是“虚妄”,现在也不妨不一试的决心。“纵使”最终的结局是“虚妄”,不经过尝试,又如何能知道呢?由此可以看出,鲁迅已经从许羡苏或许广平那里得到了一定程度的精神上的安慰,在当时的情况下,没有许羡苏、许广平的“温热”,鲁迅是不会如此自信的。    
    “而我的面前又竟至于并且没有真的暗夜”,苦恼其实正是自由的表现,如果完全没有自由,也就没有苦恼了。正如人不会为不能登天苦恼,因为本来就没有这种希望。“身外的青春固在”,找到身外的青春,就找到了爱情,就“没有真的暗夜”。身外没有青春那才是“真的暗夜”。至少鲁迅已经看到了“希望”。    
    绝望之为虚妄,正与希望相同。    
     包办婚姻造成的绝望只是虚妄,两个否定相加,等于一个肯定。希望还是有的。鲁迅做事向来谨慎,考虑问题更是周全,大约不会无缘无故有此“希望”,他已经隐隐约约地见到了光明。鲁迅认识到,面对“虚妄”的处境,其实也还是大有希望的。鲁迅释放性压抑的希望仍然很强烈,也很现实,绝非虚妄。对于不幸的人们,鲁迅一向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对于自己不幸的包办婚姻又岂能不争?林贤治说: “无爱的婚姻,对他一生的打击是带摧毁性的。结婚时,正值青春的盛期,他却感觉着突然衰老了。东京,北平,革命的浪潮起伏无已。然而,身外的青春固在,于被禁锢的生命又有什么关系?因此,无论杀人或自杀,他都可以毫无顾惜地一掷身中的迟暮。”面对“虚望”——婚姻的失败感和“陪着一世牺牲”,与其不争而陷入真正的、彻底的“绝望”,不如奋起将此身“一掷”,努力把“绝望”转化为“希望”。因为“虚妄”到底是“希望”或者是“绝望”各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性,尚未定局。


第四部分冰雪中的性压抑(1)

    《雪》主题比较隐晦,不易为人理解。雪喻死去的爱情,是性压抑的象征。    
    暖国的雨,向来没有变过冰冷的坚硬的灿烂的雪花。博识的人们觉得他单调,他自己也以为不幸否耶?    
    “暖国”,暗喻日本。在鲁迅心中,日本是“暖国”,中国是“冰谷”。“雨”与“欲”谐音,暗喻鲁迅有本能的爱欲,如温暖的雨水。但是,这只能是日本留学时的幻想。    
    “向来没有变过”,鲁迅的包办婚姻虽然是既成事实,但是鲁迅还可以继续在日本留学,过“独身生活”。    
    “雪花”,喻包办婚姻压抑下的爱欲。包办婚姻如严寒一般摧残爱欲之雨,使之变为“冰冷的坚硬的灿烂的雪花”。“冰冷坚硬”喻包办婚姻的残酷,使鲁迅爱欲幻灭;“灿烂”喻婚姻表面的光彩。    
    “博识的人们”,指在日本时的同学或其他人。    
    “单调”,喻单身。    
    “他自己也以为不幸否耶?”是自问对婚后单身生活的感受。    
    鲁迅在此之前曾写过一篇《火的冰》,有句云: “遇着说不出的冷,火便结了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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