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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记得我-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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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一章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录入:IceKIno

    摘下已经不能配戴的徽章,

    放下已经不能射击的枪,

    敲、敲、敲……”Knockin’on Heaven’s Door“ Bob Dylan

    ------

    距离学校骑脚踏车不到五分钟的路程,有个可以看见世界终点的地方。

    每到放学时间,我就经常把一组相机和一台收音机装在书包里,然后一个人骑着脚踏车穿过后门,通过那片稀疏而舒适的紫杉木林荫后,再登上那座小丘。那里似乎曾经是座纪念公园,广阔的草地正中央立了块粗陋的五角形石碑。抛光的那一面曾经刻着的文字全都不见了,午后的阳光清楚分明地反射在铁黑色的镜面上。离石碑不远处,还有座简朴的凉亭。除此之外,几乎没有什么公园该有的东西,只有白桦木制的低矮扶手曲折地围绕在崖边。

    扶手的彼端,是一片清澈透明的冬日天空和淡绿色的景致。铁塔和JR铁轨都被荒烟蔓草掩盖。天气晴朗的话,连远方成群的大楼都清晰可见。

    我把东西放在扶手旁,从相机袋中取出一叠黑白照片,一张接一张地排列在草地上。每一张照片都是我在这里拍下的。最旧的那张照片已经泛黄,上面还有电车的模样,车道上连绵的车阵也拍了进去。顺着日期追下去,会发现人和车都逐渐消失了,看板或是标志等有文字的东西也渐渐变得光秃秃的。

    照片排列完后,我再次眺望扶手彼端的风景,手拿相机,深深吸了一口气。一张、两张,每当我按下快门,一股异样的感觉便缠绕在指尖上挥之不去。总觉得应该还有更多更多必须拍下来的东西,但我却不知道是什么。我将这种异样感和相机一起收进相机包里,随意地在草地上躺下,把书包拉向自己。不久,设定好开启时间的收音机流泻出播音员令人困倦的声音:

    美国政府因人口减少而发表将四个州合并的消息。天主教堂举办的最后的祈祷会将会场移到了哈萨克,参加人数总计超过四百万人。国际能源机构决定将原油分配指数分三阶段调降。接着是国内消息。政府重新将二十四个地方列为禁止进入的区域……

    我在顷刻间便进入了梦乡。

    打了个寒颤醒来时,从收音机传出的声音已经变成充满杂音的怀旧老歌和沙哑的说话声:哈啰哈啰!现在的时间正好是下午五点,大家期待已久的DJ SATOSHI时间到了。我们今天也借用了蠢蛋国营广播公司的电波,为大家播放开开心心的摇滚乐!

    我微微睁开双眼,仰望天际暗红色的云,翻了个身把脸颊贴近收音机。我每天都很期待这个地下广播。虽然我不知道DJ SATOSHI是何方神圣,不过他似乎占据了这附近的广播电台,而这个公园是收讯最好的地方。「但是大家都要听喔!」DJ SATOSHI这么说着。最近,我发现房间好像变大了。上厕所时,已经不会发生不小心踢倒一堆唱片的惨剧。我想一定是我不注意的时候,有好几张唱片消失了吧,说不定过不久连唱盘都会不见。我希望能在那之前尽量多播一些曲子给大家听。所以呢,让人昏昏欲睡的话就摆在一旁,今天也照例从我喜欢的歌曲,尽情地播放吧!今天选的是披头四的《Abbey Road》。关于披头四,年轻人至少听过名字吧?这是由保罗麦卡尼和林哥史达组成的双人乐团。在我们父母亲的年代,他们可是英雄的代名词喔。他们最后这张专辑真是曲曲经典。但是这张专辑要到第三首曲子保罗才开始演唱,为什么呢?如果第一首和第二首也有人唱就好了。又或者只是我们忘记了而已。嗯。或许原本不只两个人,而是有更多团员也说不定。因为去世了,然后就像往常一样被我们遗忘了,消失得无影无踪,也许只是这样而已。就算是这样我们也无能为力,我能做的就只有播放唱片而已。

    那么,今天播出的第一首曲子是〈Something〉。

    我竖耳倾听从收音机中流泻而出,那有着日晒味道的重唱曲,试图回想或许曾经存在过的歌声。但是除了鼓声和贝斯,还有一点朦胧的弦乐声之外,什么也听不到。是佚失了,还是原本就不存在?我连这点也无法分辨。

    如果没有人记得,无论原因是什么,其实都没有什么差别。

    *

    把这个现象取名为「黑点病」的,好像是一个法国数学家。这件事我是听从小一起长大的莉子说的,记得是在莉子家一起吃早餐的时候。

    「这是一种疾病吗?」我立刻反问。

    「不是,是玫瑰,玫瑰花的病。」

    她的回答总是有点牛头不对马嘴。

    「听说玫瑰一旦染上这种病,叶子便会产生一点一点的黑斑然后凋落,也无法再开花。因为这个现象跟那种病很类似,所以就直接称它为黑点病。」

    「为什么?哪里像?」

    「这个嘛,说来话长。总之就是人死了之后,从遗体到所有的一切全都会消失,也从每一个人的记忆中消失。这么一来不需要葬礼,也不需要扫墓了。」

    「嗯哼」,的确,对我而言葬礼这种东西是小说或电影里才会出现的东西。对那些写小说或是电影剧本的人来说或许也是如此。但是,就算在这个世界还算正常的时候,人的一生中又有多少机会接触到葬礼呢?除非在葬仪社工作,否则最多也是两只手就数得出的次数吧?

    「然后,既然没有人死亡了,在殡葬业之后接着倒闭的会是什么行业?你知道吗?」

    「日本烟草产业?」

    「就算不用盐净身(注1),盐的销售量也不至于暴跌呀!」

    我开始有点尊敬莉子,愿意陪我开这种扯太远的无聊玩笑。

    「正确答案是花店。然后玫瑰花因此完全都消失无踪了,结果就像玫瑰花的病一样,所以那个法国学者才会这么说。」

    「原来如此,还真是冷静的分析呢。」

    可是,我不禁怀疑,花店产业真的有脆弱到会因没有人死亡而全部倒闭吗?于是莉子问我:「小诚,那你知道什么花店吗?」原来如此,这么一说,我还真是连一家都不知道。《

    「不过啊,我一直有一个疑问。」莉子一边搅拌着纳豆一边说:「人一死大家就忘了不是吗?但是一开始是怎么发现这些人陆续消失的呢?」

    「因为空房子越来越多了吧?而且无依无靠的人也很多。」

    「这是间接证据吧?」

    莉子举起缠绕着纳豆丝的筷子,在空中一边画圆一边说:

    「没有人看到那些人是怎么消失的吧?」

    「或许有,只是忘了吧?」

    「这么说的话,什么都有可能啊。搞不好全世界的各个角落,几乎都劈里啪啦地突然出现很

    注1:日本以往的烟草产业也承担了盐的业务,而日本人在葬礼结束要离开时会洒盐净身以驱邪。

    多没人住的房子、没人工作的公司、还有没有任何亲戚的人呢?」

    怎么可能?我听得傻眼,喝下了味噌汤。

    但是仔细想想,莉子说的也不无道理。如果说,死掉的人会从所有人的记忆、所有媒体的纪录中消失,那又有谁能够证明他们消失的事实呢?

    「也许……」

    我将口中的东西和有着怪味的唾液一起吞下,然后说:

    「也许在一些大人物当中还有那么两、三个人没有消失记忆吧?科学家啦、或是政治人物之类的。然后他们说这是黑点病,就传开了。」

    「或许吧。」莉子一边嚼着口中的食物一边陷入沉思。「不过那些人好可怜。像我们这样什么都忘光了,还比较轻松呢。」

    莉子的好处就是,有时候会说出很敏锐的话。不过,她的缺点也是有时说话会太过尖锐。

    *

    下午五点过后的一个小时中,我躺在纪念公园的小丘上一边听着DJ SATOSHI的广播,还在草地上阖上眼皮小睡了一会儿。太阳西沉,开始有点寒意时,广播又回到悲观负面新闻的无限轮回,我关掉电源,把东西收进书包准备回学校去。回程是下坡,不用踩踏板脚踏车也会自己一步一步往前进,不一会就穿进剌骨的风中。刚才听到的古老摇滚乐曲隐隐约约在我耳中开始加速。这是一天当中我最喜欢的瞬间。我会仅仅为了这少许的回顾,而特地推着脚踏车到公园里去。

    但是森林很快便到达尽头,脚踏车的车轮闯入了碎石地。三层楼高的校舍遮住了我的视线。我尽量不减速地穿过后门,在停车场里从踏板上一跃而下。南校舍的后门就在那里。

    我走过昏暗的走廊,楼上传来了低音喇叭或伸缩喇叭练习的声音。往校园里眺望,棒球队已经结束社团活动,有的正在整理垒包,有的在整理场地。可以看见好几个学生手拿书包走向校门口的背影。终于来到大家逐渐离去,整个学校沉寂下来的时刻。校园中伸得长长的樱花树影,正融入暮色之中。

    穿过无人的走廊,我来到校舍一楼西边的尽头,敲了敲化学教室的门。这里有水槽,也可以放药品,所以没有老师在的时候,我就把这里当暗房用。里面没有回应,于是我打开门,迎面一阵扑鼻的酸气形成了奇妙的怀旧感。

    不过教室内并非空无一人。一个穿着白衣的男子趴在桌上睡觉的模样映入我的眼帘。不知道他是否察觉到我的叹息,顶着一头自然卷发型的头动了一动,然后抬了起来。歪斜的眼镜后面,一双惺忪的睡眼四处张望了一会儿,才停在我的脸上。

    「啊,啊——啊?摄影社的时间到了吗?」

    须藤老师用他刚睡醒的沙哑声音说着,又趴回桌上。

    「怎么又回去睡了?已经超过六点了呢。不是该你值班巡逻了吗?」

    然而卷卷头却只是像臭鼬尾巴似地摇了摇,一点要起来的样子都没有。

    「我把你睡觉的样子拍下来贴在教职员室喔。」

    这样威胁他也不起来,于是我真的拍了下去,但是无论闪光灯或快门发出声音,老师仍然是不动如山。我把窗户的遮光薄板放下,拉上黑窗帘,用胶带黏起来。只剩下一盏伸手勉强见五指的安全灯。虽然我也觉得越暗他越不会起来,不过只要让他闻到浓浓的酸醋味,须藤老师就一定会出去了。

    然而正当我以为老师总算抬起头来的时候,他却带着呵欠声说道:

    「那老师也来帮你做伪钞吧。」

    「谁要做那种东西?请你快去教职员室吧。」

    「你有点幽默感好不好?我为了招募社员好不容易到处去吹嘘,说什么我们会去拍裸照之类的。」

    原来那个谣言是你放出去的呀?拜托不要这样好不好?真受不了。我才不需要什么其他的社员呢。

    「身为摄影社的顾问,我也想让社团蓬勃壮大呀。」

    「你什么都不用做。你只不过是搅了些不必要的工作回来不是吗?为了制作毕业纪念册,我的入学考试都完蛋了。」

    「那不是你自己说想做的吗?」

    「从来都没有人跟我说过那是这么苦的差事!」

    由于今年的毕业纪念册照片量不足,这一个月里我在校园中四处奔走拍照,还附送硬塞来的毕业纪念册编辑工作。真是后悔,用理化这一科的红字来交换实在是太便宜老师了。

    「摄影社也因此变有名了不是吗?没有新社员加入吗?如果社员无法增加,你毕业后社团就会废掉了唷。」

    「废掉就废掉有什么关系?还有一个月我就不在这里了,废掉了也不关我的事。」

    「一个人默默玩社团有什么乐趣?啊,我说错了,你有过乐趣吗?」

    「很有趣啊。拍照又不用跟人说话。」

    须藤老师很夸张地叹了口气。

    「你就这么讨厌跟人说话吗?我看就算这个世界没有变成这样,你就这么突然消失也没人会注意到吧?就某种意义来说,你真是生在一个很美好的时代呢。」

    我觉得他说得还真对。

    「我并不是讨厌人。只是……」

    我把手伸进袋子里,一边卷着胶卷同时寻找适当的词汇。

    「……就好像一艘船进港后把锚丢下,锚会剌进水底。但是就算船离开了,锚的痕迹仍然会消失。我讨厌这样。」

    「请你讲老师听得懂的话好吗?」

    这么单刀直入的须藤老师,我还比较不讨厌。所以我一直希望他离我远一点。可以的话我一句话也不想跟他说,他只要像一只臭鼬的尾巴在镜头中静静地摇晃就好了。诚如他所言,我不喜欢跟人说话。

    「我的意思是你赶快出去啦。」

    我装出开玩笑似的口吻压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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