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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还是聂风第一次遇见这种“损人不利已”的人,她罔顾村民生死,异常阴毒。
然而她那番话听在一众村民耳内,他们不期然踌躇起来。
刘翠见自己一语得逞,面上遂露出一阵小人得志之色。
就在众人踌躇之际,陡地,传来一个令人心寒的声音。
“好!就以你的头来偿……”
话犹未毕,半空之中已有两条人影飞下,其中之一是断浪,其二是步惊云!
聂风乍见步惊云居然会带着断浪追来,为之喜形于色。
他毕竟也愿前来。
那些村民骤见这个公认的魔头霍然降至,尽怕得向后倒退数步。
刘翠仍喋喋不休,叱道:“真没用!你们怕啥?今日我们就合力把他狠狠教训一顿吧!”
她口中虽不断怂恿村民上前拚个死活,自己却没有踏前半步,相反退得更快。
步惊云只是身影一晃。
他赫然干了一件令在场所有人侧目、正道中人齿冷的事!
但见他掌影一翻,轻而易举便以爪紧扣那个泼妇的咽喉。
他竟然要杀一个毫无反抗能力的女流?
刘翠不愧是教头之妻,倒还有两下子,虽然被制,仍能回肘挥掌,虎虎生风,不过要以之对付身后的步惊云,未免不着边际。
老李眼见妻子受制,情急之下欲扑前攻击步惊云,可是他负伤在身,还未扑出,已仆跌地上。
刘翠向在村中骄横自负,几曾尝过如此失措?但仍不忘谩骂:“嘿!果然是名副其实的魔头,居然连女人也想杀,不过老娘肯定你不敢动手!”
步惊云徐徐道:“猜对了,我,不会杀你……”
刘翠有恃无恐地哼道:“哼!老娘早知你只是头虚有其表的鼠辈,你杀了我,不怕全村人把你打死吗?”
她太得意了,根本便没注意步惊云眼中蓦地绽露一丝凶光,但聂风一眼便瞥见了,他知道师兄将要干什么,急道:“云师兄!不要这样……”
但话未说完,赫听“叻”一声。
那是种骨肉被扯断的声音!一种令人心胆俱裂的声音!
声音过后,只见那个刘翠“啊”的一声倒在地上,鲜血自其左肘如泉溢出,随着她在地上痛苦翻滚的身子涂满了整个地面。她的左臂,赫然给步惊云硬生生撕断!
撕得好狠!
聂风见步惊云真的毫不留情地对女流下手,当场大为震骇,连忙抢前替那个刘翠点了数处大穴,鲜血才缓缓止住,可是刘翠痛楚稍为舒缓,顿把聂风推开,又骂:“滚开!
你……和你师兄……均属一般货色,别再……佛口蛇心!”
聂风想不到自己一番好意竟给她如此辱骂,一时呆住,断浪此时却从后搭着他的肩膀,道:“风,她是活该的!别再理她!”
活该?
她确是活该,村民们可也认为她是活该?
面对如斯血淋淋、触目惊心的一幕,村民们俱为之一怔,跟着便是一阵鼓噪。
刘翠虽平素恃势,但人们在事发之后,总爱“帮亲不帮理”,无论如何也是先为自己人说话再算,尤其是残害女流之事,更是难忍,因此人群中已怒吼迭起:“魔鬼!”
“魔鬼!”
魔鬼?谁才是真正罔顾村民生命的魔鬼?怎么他们一点也懂得算清?
“魔鬼”之声不绝于耳,步惊云依旧置若罔闻,右掌依然滴着血,从刘翠断臂染来的鲜血。
大部分村民虽在吼叫低骂,但终究没有人敢挺身踏前一步,反之更在一步步的向后退,因为大家早给步惊云狠辣无情的手段震慑!
他们退,正是步惊云的目的!
无论怎样解释也无法令这班村民相信洪水将至,令安于天伦之乐的他们舍弃活了半生的家,令他们能齐心逃走,但危机已逼近,再不容他们死赖不走。步惊云惟有牺牲一个左右村民的泼妇,以断她的手臂来对他们恫吓。
这是下策,一个整天只顾自己声誉的正道中人所不会、不敢用的下策!
然而却是一个最狠、最尽、最有效的方法!
聂风犹在发呆,也许他只是思索着今日若没有这个被誉为魔头的云师兄,单以自己一张嘴,能否说服这班村民退走?若村民终究不信他,那……眼前所有男男女女尽会死于一旦,包括那些犹不知发生何事的孩子……
这班为数不少的小孩将会为父母们的犹豫不决心书而白白枉送小命!
想到这里,聂风忽尔发觉,步惊云今日成为众矢之的的魔头,其实也是为了……
不过步惊云看来并不介意自己被视为魔,而且似乎并不太满意村民们退后的速度,他们退得太慢了,慢得根本不及逃生。
因此,步惊云突又横眼向众人一扫,冷冷的吐出一句话:“别惹怒我,要命的就快逃,否则……”
他说着侧脸一睨地上的刘翠,目露凶光的续道:“将会比她更惨。”
毫无半点高低仰扬的声音,沉重而有力的语调,合之而成的这句话,简直如同一根用作烙刑的火红铁递至眼前,那种杀一儆百的压迫力,唬得所有咒骂着、后退着的村民退得更快。
即使是那些怕得躲在屋内的村民,也即时扶老携幼鼠窜而逃。
眼见所有人尽向后方较高山头逃去,步惊云脸上强装出来的凶光才稍为缓和下来。
但就在此时,突闻聂风低呼一声:“糟!”
步惊云斜眼一瞄聂风,断浪也走上前问:“风,什么事?”
聂风侧耳细听,他已用冰心诀听得清清楚楚。只见他的双目愈睁愈大,大得就像是他心中的恐惧,他惊叫:“来……不及了!”
他满脸忧色地回望步惊云与断浪,吐出四个令人闻之心悸的字:“已经……来了!”
语声方歇,三人脚下乍现一道巨大无伦的黑影。
什么东西能有如此巨大的黑影?步惊云与聂风不用回头,也知道那是什么。可是断浪还是不由自主地回头一望。
赫见三人身后霍然升起一道滔天巨浪,疾向整条乐阳村铺天砸下!
水声隆隆,浪花滚滚,俨如水神之怒!
一切挡路的楼房、建亦无法再挡,遇水即塌,天翻地覆!
断浪又不由自主地尖叫了一声:“哇!”
洪水,淘尽了遍地黄沙,淘尽了农户们辛苦得来的耕作,淘尽了凡尘众生……
淘尽了魔与道!
巨响过后,仅余下无法估计的摧毁与死亡!
整条乐阳村已陷在洪水之下。
不过,乐阳村的村民并未死绝。就在洪水淹至之际,部分村民已攀至村后山腰高处,险险避过了这次天劫。
可惜本是近百的村民,如今仅得三十余人可以幸免,其中五个,还是步惊云、聂风和断浪在逃生时顺势救起的孩子。
以他们三人的轻功与力量,在这汹涌的浪涛中,即使拼尽全力,也仅能救得这些。
众人如今身处的是山腰一条两丈阔的狭道,狭道两旁是笔直危立的险峻山壁,高达三十丈。众人根本无法攀上,尚幸狭道尽头,另有一条依山凿成的石阶,跨山而过,只要踏过此道通往山上的石阶,便能到达山后更为安全之地。
可是余下的村民并没有打算攀过这个山头再说,因为洪水现已稍为平定下来,他们都急着打捞亲友们浮在水面的尸体。
每捞起一具尸体,人群中都会传出连串惨绝人寰的哭声。顷刻,周遭一片愁云惨雾!
尸体当中,亦出现了村长的尸体,他猜疑多忌,误了村民,本来罪不至死,但既然死了如此多的村民,他身为村长又怎能不死,以谢天下?
那个老李及刘翠亦已浮尸于洪水中。
这个恶女人,若非她心存私怨,罔顾村民安危而信口以头保证,致拖误了村民逃去的决定,也许村民未必不可及时逃生,不致酿成今次惨剧。她最后虽赔上性命,未免太便宜了些。
还有,惨死的六十多人中,一半以上都是孩子。
可怜的孩子……
聂风拼命以腰带帮一些老弱的村民捞起飘近山腰边缘的尸体,捞了一具又是上具,每具都无法可救,返魂乏术,捞得好不心碎……
这些尸体,十居其六都是十岁以下的小童,他们的脸蛋还是圆嘟嘟的,可知生前如何天真可爱,对人世间如何满怀憧憬。眼见这些捞不完的童尸,聂风双目忽掉下了两行眼泪。
他终于再也支持不住,跪倒痛哭……
天啊!为什么你偏要这样残忍,叫这些毫无抵抗之力的村民尽皆葬身在怒涛之下?
他们只是愚昧无知、狐疑不信,为何又要他们无辜的孩子来陪葬?
这些孩子生在贫苦百姓家,本已贱如草,连吃也没得好吃,如今连小命也丢了。
断浪蹙着眉,轻轻拍着聂风的肩,低声安慰道:“风……别太。难过,我们……已尽了力……”
说到这里,他按捺不住,热泪盈眶,泪流不停。
毕竟,大家都是切肉不离皮的炎黄子孙……
龙的孩子……
霎时间,四周只充斥着害怕、绝望、哀伤、痛哭的表情,神州子民千百年来一贯的表情。
天地人间,只有一个人亲睹这样惨绝人寰的事,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步惊云!
他只是默默的看着那数不清的、给捞了起来的大人和小孩的尸体,又看看那仍未死的十多个村民,还有那些在双亲尸体呱呱大哭、彷徨无助的小童……
他依然木无表情。
在他过去十四年的小命中,他所经历的悲剧实在太多。
他太明白,悲哀虽是至情至圣,但,于事无补!
只有奋勇地生存下去,才是对天意最狠辣的报复!眼前当务之急,并非哀伤、捞尸痛哭,而是先助村民和小孩脱离险境方为上策。
他眺望着不远的乐山在佛,深幸这次洪水虽猛,仍未足以淹过佛漆,否则若那头冒火异兽又再现身的话,必会带来更大的不幸。
然而此刻黄昏冉褪,夜色渐临,黑夜即将笼罩大地,届时,若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再逢洪水,将会更为凶险。
他蓦然道:“捞尸、悲痛,并不合时,走!”
此语甫出,即时引起村民们的极大反应,大家都想不到他会在此时此地说出这样的话,就连痛哭着的聂风、断浪也是一愣。
聂风讶然道:“云师兄,我们……好歹也帮村民……捞起所有尸体……才走吧。”
步惊云却斩钉截铁的道:“谁保证,洪水不会再来?”
聂风闻言一怔,方才惊觉,若洪水真的再次泛滥的话,就连眼前这数十村民也保不了。
可惜那些村民在伤痛亲人之死的同时,已经丧失了理智。他们只知道,阻止他们捞起亲友尸体的人,是魔鬼!
但听人群中不断传来无数自紧咬的牙缝中透出的阴毒无比的同出一辙的诅咒:“魔鬼!畜生!”
“你不配做人,愿你生生世世,永不超生!”
顷刻,所有大人的眼睛均烧得如烈火般通红,大家都把无法宣泄的丧亲之痛,化为莫名之恨,迁怒于步惊云身上。
聂风急道:“大家不要冲动!”
可是根本便没有人理会他,他们只顾捡起地上的碎石,紧握着,一步一步,逼向边缘的步惊云。
那十多个小孩也给大人们眼中的野蛮兽性吓怕了,不约而同地“哇哇”大哭起来。
生生世世,永不超生?
步惊云早已不得超生,不用他们诅咒。
他并没有退,他只想看看这群声声唤他为魔为畜的人可以对他怎样?
就在双方紧张欲裂地对峙之际,霍地,村民脸上均露出无限恐惧之色。
聂风与断浪也是一脸惶然。
因为,终于给步惊云说中。
第三道洪水来了!
所有村民陡地全部弃石掉头而逃,孩子们亦在大哭大嚷,步惊云虽没回头,但也听闻身后“砰磅”的水声,他已知道到底发生何事!
聂风骇叫:“云师兄,快走!”
走?走往何处?不错!以步惊云、聂风与断浪的轻功底子,相信要攀跃两旁数十丈高的山壁并非太难的事,但,他可以走吗?
眼见场中所有村民全都自私地抱起自己的孩子向着狭道尽头的石阶奔逃,不过他们似乎忘记了一件事……
还有八个刚死去双亲的孩子,正不知所措、不懂奔跑地颤抖、瑟缩!
他们全是孤立无援的小童,满脸涕泪,犹在绝望地哭号:“娘亲!”
“爹!”
娘亲?爹?这群天真的小童又哪会猜到,他们无论如何呼叫,他们浮尸水面的爹娘已永不能再呵护他们了!
想不到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