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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那一夜，叶天翔并没有回到公寓。
第十章
「别过来！」
「我这次又考满分了，全班只有我哦，老师说我很聪明呢，妈，？看看。」
「走开！我不是说过了吗？别靠近我！」
「妈？」
「我不可能爱你，你以为我为什么生下你？若不是为了套牢他，我根本不想生孩子！可是呢，看看，生下你之后，我得到了什么？若不是因为你，他说不定不会走的！你根本就是不被期望的小孩、不被爱的小孩！」
「妈……」
「别叫我！我不承认有你这样的孩子，我不是未婚妈妈，我不是……妈，为什么阻止我丢掉他？我根本不想要他啊！」
「奶奶……」
「？怎么在孩子的面前说这样的话？小予他是那么期望？喜欢他，？——」
「我怎么可能会爱他？若不是他的关系，我早就可以找到更好的对象……全都是因为他！我根本不可能爱他！」
自深沉的梦魇惊醒，江慕予倏地睁开眼睛，幽暗的房里，彷佛仍回荡着母亲尖锐的嗓音。涔涔冷汗自额际滑落，即使一直到今日，他仍旧未曾忘掉，十岁那年，母亲亲口说出的，那充满了憎恨的话语。
从那时起，他就封闭自己，不让别人靠近、也不靠近别人，奶奶过逝后，他搬离了乡下，来到都市，与后来他嫁的母亲，从此再无联络。
母亲的话，让他始终认为，自己是没有资格被爱的。他害怕自己会爱上任何人，害怕自己的付出，终究会换来像母亲一样残忍的伤害。
然而，自从叶天翔出现后，他发觉，自己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第一次，当他察觉叶天翔靠自己太近时，他逃了，他害怕自己不受控制的感情，然而，随着时间的经过，叶天翔仍然顽固的一点一滴进驻他的心里，而他的那句话，更是彻底的击溃他的心防——他说，他爱他。
明明同样都是男人，可是当他这么说时，江慕予却没有任何厌恶或恶心的感觉，甚至，如果江慕予愿意承认的话，当时他心里涌上的情绪该是喜悦的。
为什么呢？同样是男人，当陈箕伦说爱他时，他一无所感，而叶天翔的告白却撼动了他封闭的心；陈箕伦的抚摸只让他觉得变态、不适，当叶天翔抚摸着他时，他觉得自己是被怜惜的。
这代表了什么？
他一直不愿去深思原因，也许，就是害怕吧，害怕发现事实其实很简单……
江慕予闭上眼，终于对自己承认：他……只是爱上叶天翔而已。
其实早该察觉的，若不是爱他，自己又怎么会任他抱？他只是不停的逃避！逃避自己早已爱上叶天翔这个男人的事实……
然而，他却在江慕予发现自己的感情前，什么都没说的离开。
是的，他离开了，当江慕予发觉他离开，已是隔天的事了，他直到发现叶天翔的衣物已被收拾得一乾二净时才发觉的。
什么也没说，他，莫名其妙的闯入他的生活，却在搅乱了他的心湖后，挥挥衣袖潇洒的离开。
为什么要在他离开后才发觉呢？要是，他没发觉就好了，要是他没发觉，他就不会有这种心彷佛被掏空般的痛苦。
不知何时，颊上已是一阵冰凉，江慕予浑然不觉的望着前方，直到小猫挨着他的身子磨蹭。
「你想代替主人安慰我吗？」江慕予转头看着爬到床上来的小猫。「可是你忘了吗？你也是被他？弃的啊。」
拥着小猫，江慕予将头埋入他柔软的毛皮中，掩去那怎样也止不住的泪水。
自己，终究是不被爱的人啊！
＊＊＊
下了班，江慕予还没踏出办公室，就被乔翊拦截，一路拖到酒吧来。
「你到底怎么了？」乔翊开门见山的问。
「我有怎么了吗？」江慕予还试图装傻。
「你都日渐消瘦了，还不明显哪。我好歹也算是你的好友吧，再看不出你的异常，我就该去检查眼睛了。」
「有这么明显吗？」江慕予苦笑着。难怪乔翊会在下班时突然拖地出来喝酒。
「发生什么事吗？」从没见过江慕予这么消沉的样子，乔翊会担心是当然的。
「只是失恋而已。」江慕予转着酒杯，深饮了一口。
「别喝得太凶，要醉，也得等我问完再醉。」乔翊阻止了江慕予举杯的手。
「说吧，怎么一回事？先前我怎么没听你说过？」
前一阵子江慕予天天带便当上班，引起了漫天飞舞的谣言，每个人都认为江慕予定是与人同居了，但乔翊知道事情的真相，所以一直不以为意，想不到，那谣言反倒是误打误撞中了！
「直到他走后，我才明白自己的感情。」江慕予说得苦涩。
「干嘛，她人呢？跑了？不可能吧！像你条件这么好的人追她，她高兴都来不及了，怎么可能会跑掉！」乔翊为好友抱不平起来。
「他是离开了，什么话也没说就离开了。」喝光了杯中的酒，江慕予点头再向酒保要了一杯。
「她是谁？公司里的人吗？」公司最近离职的有谁啊？乔翊已开始掐指推算；江慕予素来不叟交际，除了公司外，他实在想不出江慕予还也什么机会接触到其它的女人。
然而江慕予却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摇头。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乔翊这下真的是好奇了。
江慕予喝了两杯酒，醉意上涌，一些原本不打算说的话，就这么不经意的脱口而出。他从两人第一次见面说起，一直到叶天翔的不告而别，除了被强暴和两人早已发生关系外，所有能说的、不能说的，江慕予全都说了。
乔翊越听越奇怪，忍不住问道：「可是，我记得，和你住在一起的，是男人吧？」虽然「他」的厨艺很好，但乔翊仍记得当时江慕予说过，他是男的啊！
「是啊，翔……是……男的啊。我从没说他是女的。」数杯黄汤下肚，早已醉眼蒙？的江慕予瞟了他一眼，舌头大得几乎快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你是在告诉我，你爱上了一个男人！？」吃惊的乔翊差点没拍案站起了。
「我知道不应该，我们同样都是男的，可是我真的喜欢他啊。」江慕予抱着头痛苦的说。
饱受惊吓的乔翊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和江慕予相识多年，他真的从没想过，不近女色的江慕予竟然会是同性恋！
「你也觉得这样的感情是不正常的吧？所以，他才会离开，在我发现我的感情之前。因为，他也知道这是不正常的……」
江慕予趴在吧台上，就是因为这样，所以他才离开啊……这种不见容于社会的情感，终究还是断了好——叶天翔是这样认为的吧……
自己明明也觉得这样最好的，然而，为什么还是觉得难过呢？那种彷佛失去了什么般不再完整的失落感……
诚然，乔翊知道自己仍不能接受江慕予这样悖于社会伦常的情感，但在好友如此失意的时刻，他知道自己不会这样丢下他不管。
「忘了他吧，阿慕，既然他都选择了离开，你又何苦死抱着这份情感不放呢？」乔翊劝着。
「要是，忘得掉就好了……」江慕予失神的低喃。「要是忘得掉的话就不会那么痛苦了……」
＊＊＊
乔翊送着醉得一塌糊涂的江慕予回公寓。
他知道江慕予是没什么酒量的，所以，对于那种喝酒的场合，他向来是能避就避，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江慕予醉得这么厉害，因为知道他的心情，而且，明天又是假日，所以，在江慕予拼命灌酒时，他并未曾阻止。
扶着江慕予来到公寓门前，乔翊开口问江慕予。「钥匙呢？」
江慕予抬起没有焦距的眼，胡乱的翻着口袋，然后，就没了声息。
「你不会睡着了吧！」乔翊低咒了一声。没办法，看样子得自己找了。
一手撑着江慕予，乔翊以空着的手翻着江慕予的口袋，就在这时，公寓的门竟然被打开了！
乔翊怔住了，他没想到江慕予的公寓里竟然有人，手就这么凝结在插进江慕予胸前的口袋中。
而门后的人，正好就足看见两人这么暧昧的举动——呃，不能说暧昧啦，毕竟就两个男人来说，这样的动作可能不算什么，但问题就是，看到的人，正好是个喜欢江慕予的「男人」，所以，看到这画面的第一个反应，便是怒火上涌，在当事人还不晓得发生什么事时，一个夹带着冲天怒火的拳头就这么雷霆万钧的轰了过来。
乔翊？着无辜遭受波及的左眼，吃痛的叫出声，连退了数步才止住。
而眼前那个高大的男人，已迅雷不及掩耳的抢过江慕予，一双眼犹如要喷火似的瞪着他。
「你是谁！」两个男人同时开口，语气极度不善。
「他怎么会喝酒！」男人又跟着发问。「你为什么抱着他？甚至还对他上下其手？」说着，男人的脾气似乎又上来了，看样子，要不是手上还抱着江慕予的话，他肯定又要冲上来对乔翊饱以老拳了。
「上下其手？」乔翊目瞪口呆的重复。若说他会对着一个喝醉的女人上下其手，这个他承认；但——这还是这辈子第一次有人说他对个「男人」上下其手，更别提这个男人还是他的好友。
「你想否认吗？」男人寒着声说，握紧的拳头昭示着他想扁人的欲望。
「废话，我没事对个男人上下其手干嘛！」乔翊没好气的应了回去。「你到底是谁？为什么出现在阿慕的公寓里？」
男人的脸色微变。「你叫他阿慕？你们是什么关系？」
他……是不是在这两句话里头，听到浓浓的醋味啊？乔翊转着还没被酒精侵蚀得太彻底的脑子，慢慢的归纳出一个可能的结论。
「你……该不会是阿慕口中那个叫什么翔的那一个吧？」有这么巧吗？江慕予不是说他早走了吗？怎么又出现在这里？
「慕予连我的事都跟你说了？」
哦哦！乔翊觉得自己好象被汹涌而来的醋海淹没了，眼前男人的醋意，实在明显到任何只要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他真的是爱惨了江慕予。
「我是他朋友。我和他去喝酒是因为他很失意——阿慕他，失恋了。」乔翊简单的回答他之前的问题。
「失恋？」叶天翔震了震。「为什么失恋？他爱上谁了吗？」语气是夹杂着醋意和失落的复杂情绪。
看样子他还不知道江慕予的感情啊。乔翊耸了耸肩，虽然他并不是认同性之间的感情，但不犯到他就无所谓，所以，他还是别捣破坏的好。
「你再问他吧。不过，你为什么什么都没说就离开了？」既然明明这么爱他，干嘛还要离开呢？这是乔翊最纳闷的一点。
「我有留纸条啊，我父亲病危，所以我赶回家去了，我有说可能会待上一个礼拜才回来啊。」叶天翔有些疑惑的说：「慕予没收到纸条吗？」
「原来是这样啊。」乔翊点着头，谜团终于解开啦，不过就是个小误会而已嘛，亏江慕予还失意难过成这样子，还醉得这么狼狈。
乔翊突然笑了起来，叶天翻一脸不解的望着他。
「没事，只是想起一个笑话而已。」乔翊笑着摇头。「我也该走了，阿慕就交给你了。」
走出数步的乔翊，突然停了下来，一脸笑容的走向叶天翔。「对了，有个东西我忘了讨回来。」
「什么？」叶天翔仍有点反应不过来。
「这个。」拳头向后拉开，乔翊如法炮制的给了叶天翔一个熊猫似的黑眼圈。
「这样咱们就两不相欠了。」挥着手，乔翊潇酒的走人。
＊＊＊
「慕予，你醒醒……」
好热的声音……是谁的呢？可是，头好痛，想不起来……
「慕予……」
拗不过这个执拗的声音，江慕予终于睁开了眼，然而，映入眼中的，却是个以为再也不可能见到的人。
「你不可能会是翔的……」这是幻觉，叶天翔已经走出他的生命，不会再回来了。再也不会……
「慕予，是我啊，你醒醒，看着我……」
那是翔焦急的脸，江慕予知道，可是，翔不会再为他担心了吧，所以，这只是他太想见他所产生的幻觉啊。只是，就算幻觉也好，他真的好想见他。
「我……好想见你……」露出虚幻的笑容，江慕予却不敢碰触他，生怕自己的碰触，会议眼前的幻影彻底消失。
「我也好想你，好想听听你的声音。」
「是吗……你终究还是幻觉，翔不会这么说的，他已经离开了，不会再回来了。」江慕予哽咽着，醉意让他失去了平日的自制，也让他的喜怒哀乐变得坦白。「我……终究是不被爱的人……」眼泪滑落他的面颊。
「慕予……」叶天翔心疼着爱人脸上的脆弱。
「别这么温柔的叫我，」江慕予闭起眼，？住耳朵，不愿再听那只会让自己更加痛苦的声音。「你只是幻觉啊，终究不是真的，这样的温柔，我什么时候才会忘了你？忘了我曾爱过你？」
唇上传来轻柔的压力，让江慕予睁开了眼，眼前的幻觉仍然存在，甚至更靠近了。
幻觉……怎么会拉开他？住耳朵的手？江慕予望着眼前太过真实的幻觉怔忡着。
「你可以摸看看，我不是你的幻觉，我是货真价实、有血有肉的叶天翔。」一抹熟悉的笑容在他脸上扩散。
江慕予迟疑的伸出手，却在距离叶天翔数公分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