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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废后
作者：梨花浅白
楔子
大兴文帝十五年 长生宫
秋末冬初，霜寒露重，长生宫内内侍太监全无，李长德李公公在宫外候着。空气中夹杂着让人窒息的静谧。
内寝之内，一盏宫灯散发出淡淡的烛光，烛光下依稀能看见一人蜷着身子侧卧在偌大的龙床上，暖黄色的被褥掩不住床上那人的苍白脸色。他眉头紧蹙，双眼紧闭，薄唇微抿。额头上已经出现了一点薄汗。浓重得喘息声不像是昏睡，而像是正在经历一场战争。
“晨儿，你看看我，我是你的宸栎，不要丢下我，求你了……”
皇甫宸栎的手紧紧得揪着身下的被褥不放，细白的手上青筋崩得老高，更显羸弱。
那事已经过去三年，没有人记得当年那场政变是谁引发的，又是怎么结束的，但是他却怎么都不敢忘记。那人的容颜，日日夜夜的折磨着他，一刻都不肯放松。
梦里，那人一身银亮得盔甲，手持血色‘天命’，奋勇杀敌，血染红了她的盔甲，大漠的黄沙模糊了她的容颜，遮住了她清澈的眸子，一头乌丝随身舞动，这一刻，竟然美得惊人。他多渴望她能回头，哪怕，只看他一眼，哪怕，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
突然，背后的冷箭射穿她的胸膛，血沿着箭身一直往下，她的身子缓缓倒下，终于，她回眸，眼睛里满是绝望，还有解脱之后得畅快。他伸手抱住她，手指直接穿透他的身子，只剩下，苍凉的空气。
“孟夕晨，你不准死……”
他猛然惊醒，额头上得冷汗顺着脸颊流淌下来，在下巴处结成汗滴，滴落下来，在被褥上慢慢散开，最后，完全沁入。
李长德推门进来，见他眉眼紧蹙，身子斜靠着床栏，一手捂着胸口，另一只手狠狠的攥着身边得被褥，李长德怎么拉都他都不松手，就好像，手里攥着得是她一样。
“皇上，又做梦了？”
李公公拿出锦帕将皇上额头得汗水擦干净，将被褥往前拉了一点，盖住皇上微微发抖得身体，却唤不回，皇上悲切的眼神。
这偌大得皇宫，没有了那个她，还有什么意义？那个总会站在他面前，低眉浅笑得女子，已经不在了，明明是自己下令将人斩杀的，现在，又想她做什么？
每每想到那诏书上的斩立决是他亲手圈上去的，他的心里，就会揪着疼，寂寞无边无际的侵蚀着他身上得每一寸肌肤，让他的每一次呼吸都显得特别得艰难。明明就算坐拥后宫佳丽三千，都不及那人的浅浅一笑。为何，当初，他会这般决定？
“李公公，夕晨她真的料事如神，朕后悔了，朕不该为了天下，舍了她，是朕错了。也难怪她到死都不肯看朕一眼……呵呵……这世间，若无她相伴，朕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一滴清泪，悄然落下，掩盖了他唇角的笑意，平添了悲凉。
孟夕晨，若我们之间没有那么多的纠葛，若我们之间，不用面对你死我活，若我愿意用我这一辈换取你的回眸，你可愿意，在有生之年，回头看我一眼，哪怕只是一眼也好……
“孟将军会理解皇上的苦衷的，大兴的子民还需要您……”
皇甫宸栎将身子蜷缩在被褥之内，眼神中的凄苦让李长德动容 。
皇甫辰栎久久不说话，望着雕栏玉砌的长生殿，恨不得，此刻就将它毁了。
大兴的子民需要他，那他需要得人呢？若她真的肯原谅他，为什么夜夜连梦都不入？他也会绝望，也会恨不得生死相随，可那又如何？今生，他爱的那个人，再也见不到了，再也……
来生，他决不投身帝王家，那时，她可愿意等着他？
孟夕晨，求你，不要喝那孟婆汤，求你一定要记住他的容貌，不要忘了他，等他去寻她，等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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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住冬暖阁
大兴文帝十年 将军府
“圣旨到……”
朱红的大门外，一声绵长尖锐的声音，划破了将军府的宁静。
早前刚从漠西回来的孟夕晨来不及褪下这身满是尘土的战袍，就匆匆的带领一家老小出门迎接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孟氏四女，端静纯良，克娴内则，品性纯淑，今册封为一品贵妃，入住冬暖阁，钦此！”
孟夕晨眼眸不由一黯，这一刻竟然呼吸都忘记了。回神过来，就是失落的微笑，这样，也好。
他回眸看了一眼跪在他身后低眉顺眼，连身子都不在不住颤抖的女子。
孟氏四女，孟雪婉，年芳十四，尚未及笄。容貌虽好，眉宇之间却仍有稚气，才思不敏，心性单纯，这样的人，就因为皇上的一道圣旨，就要入主冬暖阁？
冬暖阁顾名思义，是冬暖夏凉的宜居之地，冬夏两季宫中的嫔妃大多都移居此处，而今，却要赐给孟雪婉独居？
皇上真的确定这是恩宠，而不是准备让孟雪婉去死？
“孟将军，还不接旨？”
大内总管李公公手托圣旨，表情深不可测，似笑非笑的让孟家人一阵胆寒。李公公说是公公，地位却十分超然，当年皇上夺位，孟夕晨跟李公公都曾立过汗马功劳，皇上登基之后，他被派往边疆杀敌，而李公公则由原先靖王府的总管，升到现在的内侍总管。
一朝征战，三年未归，再见面，物是人非。
“微臣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万岁。”
孟夕晨接过圣旨，站起身来，请李公公进屋内详谈，李公公应允，含笑入内，孟家的下人散开，几位主子留下。
孟家的兄弟姐妹有四人，孟夕晨是老二，上有老大孟夕文，下有老三孟夕武，老四孟雪婉。孟夕文稍有些经商才能，这么多年，一直靠买卖皮毛来维持生计，老三孟夕武一身武艺初学成，为人稍有毛躁但是却还算安分。
惟独这孟家的老四……哎……
孟夕晨坐在首位上，看着怯生生站在门口不敢进门的孟雪婉，黛眉轻扫，杏眼含羞，朱唇微启，一张小脸掩不住对他的好奇。多年未见，她对他好奇也是自然，可惜，那丝毫藏不住心事的眸子，让孟夕晨揪了心。
这，还是个孩子……
孟夕晨淡笑，孟雪婉转身就消失了，孟夕晨轻蹙眉头。
“上次说给公公带的貂皮，昨天刚到货，我给李公公拿去，夕武，帮我抬过来。”
孟夕文对着李公公欠了欠身，退下了，孟夕武纳闷的看了一眼孟夕晨，孟夕晨挥了挥手，这他才跟着孟夕文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李公公和孟夕晨两个人，孟夕晨的撩起衣服的下摆，跪到了地上。李公公大惊，赶忙伸手要将人扶起来，孟夕晨死死的跪在地上，怎么都不肯站起。
恩宠？
“夕晨，都是自家人，这么见外做什么？”
“臣并无谋反之心，皇上为何如此？”
古往今来，将门之女，万不可做妃子，兵权和恩宠，不能兼得，圣宠越是浩荡，日后的下场越是凄惨。若雪婉深的皇上宠爱，也许还能保住性命，若不得宠爱，皇宫的嫔妃，稍动手指，她连自己的小命都保不住，到时候，就算十个孟夕晨都保不住她。
李公公听见他的话，这才笑了起来，将孟夕晨扶起来，拍拍她的肩膀，长叹一口气。
“看看，你多虑了不是？这次你大破瓦刺，皇上本来想封你做个异姓王爷，可寻思着你不会喜欢，这才下旨要迎娶雪婉姑娘的，皇上可是处处都想着你呢，你可别辜负了皇上一片好意。”
“雪婉尚未及笄，是不是……”
孟夕晨面露愁容，心中的郁结怎么都散不开。十四岁，怎么都太小了。
皇上二十岁登基，现在已经十年有余，九月生辰一过，就是三十一，大皇子的年龄都比雪婉稍大一岁。
“你十四岁得时候已经跟着皇上夺权了，一母所出，怎么你行他就不行？夕晨，你这人就是心思多了些，皇上定会护住她的！”
李公公坐下了喝了两口茶，笑得沐浴春风。
“皇上跟你得年龄倒是相配，可惜，你是男儿身。”
李公公的口中满是惋惜，精明得眸子精锐得扑捉到了孟夕晨黝黑的肌肤下，那一抹得红晕。
“公公别取笑夕晨了。”
孟夕晨的心思一动，随即将眼睛的波动掩盖得一干二净，完全不留痕迹。李公公对他的情绪一目了然。
“皇上可是天天念叨着你，你当是谁都能坐上这西宫的位置？那是因为她孟雪婉是你妹妹。皇上啊，就是想留着你呢，你多想了，皇上可难过死了！”
李公公大笑，喝了几口茶，然后正色，贴到孟夕晨的耳边道：“赶紧梳洗一下，晚上皇上在别院等着你。”
“是。”
李公公并未逗留多久，孟夕文的毛皮送过来之后，带着皮毛回宫复命。李公公前脚刚走，孟夕晨这边就命人将所有的下人召集到了前厅，孟夕文坐在上座喝茶，孟夕武迷茫，完全不懂搞不清楚二哥的想法。
“少爷，人都到齐了。”
孟家的管家扫了一眼下面站着的人，确定没有任何遗漏之后才回报了给孟夕晨。孟夕晨点头。
孟夕晨身材欣长，常年在战场上奔波的沧桑已经掩去他身上儒雅的气质，增添了些许戾气，淡色的双眸微眯，被他盯住的人，心惊肉跳。
保命
“这些话，我只说一遍，四小姐进宫之后，将军府就绝对不是单纯的将军府了，有人胆敢收受贿赂，恣意寻事，仗势欺人，本将军绝不姑息，若有人欺负你们，不必还手，保命回来，本将军也绝度会让他们十倍百倍的奉还，都听明白了吗？”
孟夕晨说话声音不大，却异常的威严。
“听明白了。”
“大声点……”
“听明白了。”
一家人齐声说话，声音振聋发聩。
孟夕晨很满意，点点头，道：“这个月开始，每个人的俸禄涨一两银子，家中缺钱的可向账房提前预支三个月的俸禄，按月每个人有三天时间回乡探亲，事先通知管家，由他统一安排。”
“谢谢二少爷。”
孟夕晨挥挥手，让大家散去，只留下管家和孟家的三兄妹。
“大哥，三弟，以后行事也多加小心，不熟悉的人，尽量少接触。”
功高震主，祸患后宫，不管是那一条都可能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皇上娶了孟雪婉不是恩赐，是将他们孟家逼进了绝路。
自此之后，如履薄冰，水深火热，就是他们孟家的命运了。现在只希望，孟家不要成为孟雪婉在宫中的累赘。
“二哥，你到底想干什么啊？”
孟夕武也是云里雾里的，完全不明白明明是好事怎么到了二哥这里就变成了坏事，整个人都崩起来了，疑神疑鬼的吓唬人。
“干什么？保命。”
孟夕文淡笑，将手中的茶杯放下，站起身来，伸手拍拍孟夕晨的肩膀，孟夕晨的表情稍显苦涩。
“去收拾一下吧，累的话就睡一觉，晚上，皇上要召见吧。”
孟夕晨点头，孟夕文了然。皇上偏宠孟家，这是满朝文武皆知的事情，对大多数人而言，孟夕晨是从天而降的幸运儿，第一次出战就是随着皇上御驾亲征，之后又是屡立奇功，平步青云，十年之间就从小侍卫升到了大将军，这次漠西打破敌军，班师回朝之后，加官进爵更是指日可待。
但是，谁都不知道，孟夕晨从十三岁开始，就是皇上的死士。而今，他已经二十有七了。
“家里的事情有我，不必担心。”
孟夕文开口，孟夕晨点了点头，告退了。
＊
李公公口中的别院，正是距离将军府不到五百丈的落霞别院。
皇上当年为孟夕晨选府邸的时候，唯一的条件就是，在落霞别院方圆的百步之内。建造之时，孟夕晨以家中人口不多的理由，将府院的范围减少了一半，还惹来了皇上的不快，给他摆了许久的冷眼。
孟夕晨收拾妥当，站到了落霞别院的门前的时候，已经华灯初上。一袭淡蓝得长袍，高高竖起的乌丝，远远看去，谁有能想到，这个人，就是传说中在战场上战无不胜得征西将军，孟夕晨。
落霞别院大门紧闭，巡逻兵来回得巡逻，几个守门士兵也神经紧张，看见孟夕晨之后忙过来行礼；“孟将军万安。”
孟夕晨点头，士兵慌忙起身，道：“皇上已经来了一个时辰了，您快进去吧。”士兵开门请孟夕晨进去，这边刚跨步进去，大门就立刻被关上。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