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然而她不在意这些,坐在晃动的花轿中,想一些零零碎碎的事情。
小时候就喜欢做新娘子,然而她不如俏俏好看,每次玩过家家,她只能学县里的张媒婆,在腮上点一颗黑痣,扮起来惟妙惟肖。
她回家哭闹,拉着君盼玩结婚。
如愿当了新娘,却使坏让君盼做媒婆。
他背她下喜轿,却竟是以媒婆的身份。
她突然觉得遗憾,太遗憾。
她闭上眼,回想他背着她的时候。那时他的肩膀还不够宽,隔了很厚的棉袄,还是被他的骨头硌到。
她戳他脖子后的一块硬硬的突起,他就闷声说:“疼。”
她偏要戳。
她掀开喜帕,从起落飘摇的轿帘看出去。
叫闹欢笑的孩童,围观指点的村民,摇头晃脑的吹唢人……隔着晃动的泪珠,一切都那样恍惚而不真实。
她吐口气,握着娘亲留下的线轴,强迫自己再想点什么。
然而,她发现自己的脑子,慢慢变得一片空白。
花轿停了下来。
花轿外的喧嚣也好像停了下来。
沈妮儿的心却突然鼓动如雷。
她紧紧咬着唇。她十分肯定,如果不这样做,那懦弱的心一定会从嘴巴里跳出来,逃窜的无影无踪。
暗红的轿帘慢慢划开了一个口子,大量的阳光争先恐后倾斜了进来,灼目、耀眼。
她以为天气会体贴她的心情,变得沉闷灰暗。
然而没有,外面竟是一个浓烈的艳阳天。
炮竹声声,锣鼓唢呐,欢声笑语。
噗的一声,一切世俗的嘈杂突然便涌入她的耳朵,强迫她接受这样一个喜庆的现实。
等待的时间有些长。
如同断头台前的拖延,与犯人来说,并不是善意的施舍。
她握着线轴,几次想就这样冲出去。
然而身体,却纹丝不动。
终于,一只手伸了进来。
她顾不得看清,那只手便强硬拉住她,不由分说将她拉出花轿。
她的喜帕落了下来,她看到腮上有痣的女人张大了嘴巴,满眼惊恐。
视线开始晃动,男人们七零八落倒了一地,炮竹还没有燃尽,兀自欢笑着。
她捂着胸口,软底鸳鸯绣鞋在红裙下若隐若现,她索性拉高裙摆。
她感受着紧握自己的手,她看着那人变得宽挺的肩膀,他浅色的衣服,他很长很长的发,在风里摇曳。
很快地冲出人群,她看到身着喜服的男子扒拉着人群冲出来,气急败坏的模样,喜帽也歪掉了。
她便幸灾乐祸笑出来,边跑边将头顶繁复的花冠用力甩出去。
看着那些珠玉翡翠噼啪洒落一地,觉得畅快无比。
她气喘吁吁地笑,嗖嗖拂面的风,将眼泪汗水统统吹干。
年轻力壮的村民很快组成队伍追过来,眼看着将他们团团包围。
他不再拉着她狂奔,而是将她挡在身后。
他高了很多,过去,他挡在她面前的模样难免可笑。现在,却是那样的理所应当。
她站在他身后,轻轻地说:“我就在这里等你,我哪里也不去。”
他的背影动了动,踹倒了一个村民。
又有一个冲上来,换回“啊”的一声惨叫。
惨叫声越来越多,沈妮儿忍不住探头看过去。
她咬了唇,眼皮跳了一下后,猛地闭上。
她忍不住抓了他的袖口,嘶声道:“别打了。”
他顿了一下,有人趁虚而入。他尽管躲开,还是被硬物划伤了手臂,他反射般奉还回去,一脚踢出去的时候,已然后悔。
身后果然没了声音。
他有些忐忑,想再去拉她手的时候,忍不住抬眼观察她的神色。
她还是那么好看,上了妆的模样尤为妩媚。因为奔跑而粉透的腮,雾蒙蒙的大眼,倔强的红唇。
她直直看着他,那么大胆,无所避忌。
他的心就骤然缩到了一起,像被一只小手紧紧紧紧地攥着,连呼吸也觉得困难。
他忍不住把她揽在怀里,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沁出眼泪。
公然抢亲是罪。
他做了完全的准备,跑出县大门,就看到一匹强壮的黑马。
他将她抱上马背,一路策马扬鞭。
过了旱界,改走水路。
沈妮儿土生土长的北方姑娘,未出过远门,未坐过船。
她抓着竹篾,面色苍白。
君盼抱着木盆从船那头走过来,里面有清凌凌的水,随着船的摇动,迸溅出来。
他弯腰钻进船篷,挡住了大片的阳光。
她抬头看他,她已经有两年没有看他。
她觉得他变了很多。
然而眼睛还是那样流水的眼,脸颊还是那样如玉的脸,微笑还是那样温和的笑。
他依旧漂亮的不可方物。
他哪里变了,她说不出来。
他还似从前一样,递了水囊和她爱吃的枣子糕给她,又自顾自蹲下来,给她脱掉绣花鞋,在她推脱的时候说:“晒了一天的水,热的。”
她就停下来不动,任由他给她脱了袜子,将两只脚逐个放进满是细小水泡的水里。
他捏脚的力道,还是那么合适。
不,比以前还要多了些技巧。
她闭上眼想着。
将船篷的帘子放下,他从竹筐里找来一套素净的衣裳,递给她:“换上吧。”
她穿这样一身大红的喜服,走到哪里都是视线的焦点。
她接了衣裳,他便转过身去。
她悉悉索索整理了一番,发现这身衣裳不肥不瘦如同订做的一般,她就笑笑说:“合适。”
他便回过头来,用眼神小心翼翼看她一眼,脸上带着点受宠若惊的笑意。
她想说点什么,这两年多来,她无时无刻不挂念他。她想问他过得好不好,可他忙忙碌碌地做这做那,连与她眼神碰撞的时间也那样短暂而仓促。
她便坐在船沿,看那匆匆的流水。
里面有鱼,她发现。
船走的时间并不很长,一切都好像被精准的算计过似的,天落黑的时候,船靠了岸。
他抱着她下了船,上了一辆等候已久的马车,然后很快到了一家客栈。
这回她想自己走下去,虽然不确定已经到了什么地界,可她知道那些村民不会再追上来,她想挽着他的手,看看沿街热闹的小玩意。
她小时候,就有这样的梦想。
可他恳求地说:“过几日再,好不好?”
他抬起眼帘看着她,好像小时候被欺负了的模样,她便心软依了他。
他高兴地转身蹲下去,扭头笑道:“上来,我背你。”
她虽然觉得不妥,还是爬上去,扒拉开那乌黑的发,戳他后颈硬硬的骨头,他便回头弯眼说:“疼。”
她趴在他背上,笑着笑着就掉下眼泪来。
进入客栈也没见他打招呼,直接背着她就上了楼。
一开门,竟是一间套房,里面有两个相通的小间。
桌上摆着烧好的菜,都是她曾经喜欢的菜式,她走过去试了试碗壁,竟是热的。回头看了他一眼,那厢立在门口,挺腼腆地笑着。
幢幢的烛火打在他的脸上,是梦里熟悉的少年。
她回他一个安心的微笑。
晚上的时候,她被咚咚咚的踹墙声吵醒。
心有余悸的坐起来,胆颤了好久,才想起这不是舅舅家。
君盼就睡在她隔壁的房间,她颤声问:“君盼,发生了何事?”
话音刚落,那踹墙声就戛然而止,过了好一会儿,那边才应声道:“没,可能是隔壁房有人在踢墙吧?”
他说话的时候,好像闷在被子里。
上气不接下气的。
沈妮儿嗯了一声,又躺下去。
她有些不确定那些咚咚声从哪里传来,只是心跳依然剧烈,闭眼平息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问:“君盼,你睡了吗?”
“嗯。”
须臾,又听到他说:“别怕,我在呢。”
她安下心来,沉沉睡去。
朦朦胧胧的梦里,依旧有人在剧烈的踹墙。
不过,她没有醒来。
一觉到天亮。
他已经坐在床边看她,她睁眼的时候吓了一跳。
觉得他似乎比昨天要憔悴许多,不过他一笑,就好很多。
他把她拉到桌边,迫不及待的告诉她:这粥是他做的,里面放了糖。
她已经没那么喜欢吃甜食,但还是眉飞色舞地大吃了一口。
她知道,他喜欢看她幸福无知的模样。
“你以前可不会做这些的呀?”她边吃边问。
他眯起眼道:“现在只要你喜欢吃的,我都会做了。这两年我……”他顿了顿,面色没什么改变,继续笑着,“我都学会了。”
沈妮儿看着他的眼睛,也笑:“那我以后就有口福了。”
沈妮儿觉得自己演的还是不够像,若是搁在从前,她不会顺着他的话说,定会不屑道:“嘁,谁稀罕?!”
她想试着将一切再变回从前,刚想犹豫着开口,那边君盼却匆匆避开她的眼,盯着地面道:“哎呀,我还没洗脸,你吃着,我去洗洗。”
沈妮儿也看着地面,却发现那里什么也没有。
她吃了一口粥,却意外地发现,甜到极致竟是苦。
幻想成真
沈妮儿尽量不去看,那双忙忙碌碌的手。
好像忙碌真的能掩饰些什么,所以她别过头,出奇仔细地叠着需要打包的衣物——里衣、外衣、鞋袜,少年都已经准备齐全。
她扒拉开来,再一件件叠好。
“我来。”正在低头绑鞋的少年匆匆站起来,放开绑了一半的裤腿,走过来接过沈妮儿手里的衣物,笑着重复道,“我来吧。”
他的笑总是带着歉意,还有些她看不懂的情绪。
只是她无暇顾及,因为那润泽的指甲反射出太阳的光,照进她的瞳孔里,令她畏缩地闭上了眼。
像是要跟自己作对似的,她又强迫自己瞪大眼睛去看那只残缺的手。
少年低着头,动作利落地整理着衣物,那只手在衣影中忽隐忽现,看不真切。
沈妮儿忽的伸手,将它用力按住。
少年滞了一下,抬眼笑道:“怎地?”
他左手尾指根部的伤口已经愈合,那是一层外软内硬的肉包骨,摸到手中,是没有棱角的圆滑。她手指划过的同时,那种心脏都要揪在一起的感觉又来了。
她攥着那剩余的四根指头,抬头看着少年乌黑的瞳孔,太近又太黑了,反倒遮掩了情绪。
她动了动唇,她知道自己想说些什么,她也知道会得到怎样的回答。有些事情发生了即不可挽回,再来问又有何意义?
况且她知道的,有些过去,是他们共同的伤疤。
她苦涩地笑了,垂眼道:“没有,还是我来叠吧。”
他从前虽疼她,却也不似这样事事亲为。
有些家务,女人始终要比男人更适合些。
少年又开始认真地绑鞋。沈妮儿记得,从前他每次要到路途遥远的乡里看地,早晨起来总要这样绑鞋。爹爹教的,这样绑好的鞋,跟脚。
要出远门吗?还要走多远?
她知道那个从未谋面的夫君不会再浪费时间财力纠缠她,这次是她逃婚,舅舅也没脸要回彩礼钱的。
又或者,想要逃的人,其实是他。
她心里想着,却没有问。
“累吗?”君盼问。
她摇摇头。
君盼便将包袱提在肩上,拉起她道:“走吧。”
一路策马疾奔,连晌饭也是在路边的茶铺里,就着带着的干粮解决。傍晚的时候,同昨天一般行了一段水路之后,投奔了一家事先备好的客栈。
一天几乎马不停蹄,她已经足够累了。
半夜的时候,还是听到朦胧的击墙声。
她翻了个身,用被子盖住脑袋。
第三天,白天依旧在赶路。晚上那咚咚声如期而至。
第十天,她已经习惯蒙着头入睡。
只是在白天的时候,日渐憔悴的君盼险些跌下马,令她不能够安慰入睡。
她便坐起来,和着月光静静等待。
随着咚的一声,她激灵一下从半梦半醒中清醒过来,然后披着外衣下床,犹豫须臾,还是走过去。
咚咚咚的踹墙声愈见激烈,在她迈进门的一霎那沉寂下来。
床帐里传来君盼的喘息声,一个朦朦胧胧的影子慢慢撑起来,他从床帐中伸出一只手,边问:“是妮儿吗?”
“嗯,”沈妮儿紧了紧肩上的外衣,盯着那只素白的手,一步步走近道,“听到些声音,便来看看你。”
那只手又缩回去,床帐里悉悉索索动了一番,才听到君盼几乎混无力量的声音:“我没事,可能……发了噩梦,妮儿,你睡吧……”
“不,”沈妮儿轻缓而坚定地说,“我要看看你。”
她说着,已经走到了床边,一把拉开了床帐!
只有少年一个人蜷在被子里,他仰脸向上看着,月光照出他苍白的模样,还有湿漉漉的头发,在额前蜿蜒,衬得面更苍白。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