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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梅比她来的还要晚些,因而对沈妮儿的高月钱待遇没有嫉妒心。再加上两人年纪相仿,自然谈得来。
沈妮儿想不能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断了关系,还是得去绣庄同小梅道个别。
因为已经成了习惯,她早早就起来了。君盼还在睡,他最近好像特别喜欢睡懒觉,人也恹恹的。沈妮儿知道他做账费脑,就没有急着叫他起床,而是轻手轻脚地下地做早饭。
等一切收拾妥当,时候也差不多了。她便坐在床边叫君盼起床,天气已经很冷了,君盼窝在被子里的模样,像一只小猫。
沈妮儿静静看他,忍不住做些小动作,弹弹他的耳朵,捏捏鼻尖什么的。
君盼被弄醒了,睁开两眼迷迷糊糊地看她。
那唇色嫣红,眼神柔软可欺。
想到这样一个男人竟然是属于自己的,沈妮儿就觉得心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似的,她鬼使神差地低下头,一下子堵住了君盼的嘴。
心跳的厉害,脸也热得要命,她不敢睁开眼。
君盼还有些迷糊,不知身置何处,他下意识哼了一声,就想推开沈妮儿。
手已经碰着沈妮儿的肩膀了,他才清醒过来。
小丫头满脸通红,睫毛也一颤一颤的。
他就捧着沈妮儿的脸,轻轻一翻身,就把她压在身下。
沈妮儿已经穿好了衣裳,还是盘扣的小棉袄。君盼给她解开的时候颇费了些时间,两人忙活了半天,好歹赤诚相见。
沈妮儿就猛然捂着胸,红着脸说不要,她真没想到会这样的,她只是见君盼好看,单纯地想亲亲他的。
一会儿她还要去绣庄的啊!
“妮儿?”面如桃花的男子小声地询问她,那眼神儿都能揉出水来,“嗯?妮儿?”
他使用美男计。
沈妮儿就立刻中招,糊里糊涂地点头。
君盼做地很卖力,像一匹脱缰的小野马,床都来回晃悠。沈妮儿忍不住大声呻吟,下床的时候,腿都软了。
君盼就要她躺在床上歇息。
沈妮儿苦着一张小圆脸,有气无力说:“还要去同小梅道别呢,送她的礼物都做好了。”
君盼正在穿鞋子,闻言头也不抬道:“反正就在丝绸庄对面,我替你同她讲,礼物也一并送她。”
沈妮儿还是觉得不妥,被君盼三两句说服了。
她倒回床上,嘱咐了君盼好些话,要他一定要同小梅讲。
**
听人说这个绣庄换了新掌柜。
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时间已经不早了,向来不喜欢迟到的沈妮儿还没有来。小梅有些担忧地看了看身旁空空的绣架:沈妮儿说不定会首当其冲被拿来开刀。
这时工头拍了拍手说:“新掌柜就要来了,大家注意点。”
小梅立刻绷紧了神经,头也不敢抬一下。
她听到一些绣娘的抽气声,然后有人站在她身旁沈妮儿的绣架边顿了顿,小梅几乎给缩到绣架底下,心里想着如果问她沈妮儿为何不来,她该怎么解释?
好在新掌柜只是顿了顿,就往前继续走。
小梅心有戚戚地偷看过去,发觉那真是一个好看的背影。
新掌柜匆匆来匆匆走,一句话未说,倒是谁也想不到的。
绣娘们开始赞叹新掌柜的长相,说着说着就有人说眼熟,乍一看挺像沈妮儿的那个小俊相公的。
有人连摇着头说不可能,两人气场明显不同,那个小相公在沈妮儿跟前就像一兔子似的,沈妮儿让他怎样就怎样。而新掌柜大气冷漠,让人看一眼就心生敬畏。
两人绝对不是同一个。
不过,两人还真是同样的好看。
“都能与十一少相提并论了。”有人笃定的说。
有人揶揄着:“你见过十一少?”
那人被堵得面上一臊,道:“虽是未见,但十一少就是十一少,扬州城最了不得的美男子!”
小梅有点后悔,方才应该大胆地看一看的。
临近中午的时候,沈妮儿还没来,小梅开始担心她会不会生病了。工头这时走过来,让她中午休息的时候到掌柜的那去一趟。
女人们立刻把眼睛投递到小梅身上,就有人含酸地说:“莫不是看上咱们小梅了吧?那新掌柜看起来年纪不大,也不知成家了没有。”
“成家了又如何,我甘愿做一个妾。”有人接话。
众人就笑起来。
小梅的心扑扑乱跳,坐立不安。
敲门的时候,手心里都是汗。
里面有个很好听的声音传出来:“进。”
小梅轻手轻脚推开门,抬眼睛往里一瞧,就见正前方的书桌前坐了一个男子。
正低着头看账本,乌黑的发束起一半,用一根简单的发带系着。
小梅怯生生喊了一句:“掌柜。”
男子就抬起头来,小梅的脸忽的就红了。
她头一次觉得绣娘们的话无半分夸张,这真是一个好看到极点的人。
更重要的是,他似乎天生有种吸引人的气质。他无甚表情,甚至看起来有些冷漠,让人不敢亲近。可还是忍不住想多看一眼。
“赵姑娘?”男子看着她。
小梅慢了半拍才猛点了一下头:“是!我是!”
她立刻懊悔于自己的迟钝和鲁莽,她可以更温柔聪慧一些的。
男子点了点头,见小梅并着脚拘束地站着,就指了指一旁的竹椅,说:“坐。”
小梅看着自己的脚尖,今日太匆忙,根本没有好好打扮。
正胡思乱想着,就听到男子道:“妮儿让我送你的,她以后不在这儿做了。”
小梅有些发愣,抬头怔怔看着男子好看的脸。
男子可能并不经常笑,见她一脸茫然紧张地模样,就试图缓和着神色,勾了一下唇角道:“赵姑娘,这是妮儿送你的,她自己做的枣子糕,很好吃的。”
他说到沈妮儿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柔和很多,说出来的话,也不那么凉了。
小梅就把眼睛滑到男子细长的手指上,他捏着一包难看的油纸袋,里面鼓鼓囊囊的。
与他的身份不配,太不般配了。
小梅这样想着,心里突然就变得很奇怪,沈妮儿长得并不如她甜美,人也缺乏热情,并不招人喜欢。
她便站起来,将那油纸包接了过来,冲男子微微一笑,柔声道:“多谢。”
葱白的小手貌似无意地触碰到男子微凉的手指,她立刻害羞地低下头。
男子缩开手,顿了一下才说:“妮儿要我同你讲,这枣子糕配绿茶会更好吃。她离开这里,最舍不得便是你。
“你是她唯一的好朋友。”他看着她的眼,重复道。
小梅下意识避开眼,将油纸包抱在怀里,吸了口气,挂上惋惜的表情问:“我以后岂非都看不到她?”
男子淡淡道:“她说她会找你饮茶。”
他低下头,翻弄着账本。
小梅察言观色,立刻说:“那便好,我十分舍不得她。掌柜事忙,小梅先出去了。”
“嗯。”他嗯了一声,没有抬头,一只手去摸桌上的茶杯。
茶水碧绿澄清,旁边还有一块咬了一口的枣子糕,那枣子糕做得粗糙,形状也不太规则。
小梅觉得自己会做的更好,不知出于什么心里,她忽的问道:“掌柜也喜欢吃甜点?”
“嗯?”男子喝完了茶,正把手伸向枣糕,闻言手缩了一下,抬起头来答非所问道,“是小妮儿亲手做的。”
小梅咬了咬牙,皮笑肉不笑地说:“掌柜真的很爱沈妮儿。”
男子寒冰般的脸居然飘过两朵淡淡的粉,他有些幸福地说:“她也很爱我。”
小梅回过头,深吸了一口气就往外走,手指碰到门鼻的时候,男子蓦地道:“赵姑娘,小妮儿还不知道我做了这家的掌柜,希望你不要同她讲。”
小梅愣了一下,背著他点了点头,开门走了出去。
她觉得自己有些令人厌恶,可还是忍不住地想,掌柜有事瞒着沈妮儿,这是不是说明他们之间其实是有隔阂的?一个女人,连相公是做什么的都不清楚,她该有多悲哀?
当然,她会替他保守这个秘密,这是两个人对沈妮儿共同的隐瞒。
而且沈妮儿也并没有给他完全的爱不是吗?聊天的时候,沈妮儿很少提起他的。沈妮儿开始还找他一同吃午饭,后来有了自己这个朋友,就再也不同他一起吃了。就算他吃着的枣子糕,也只是顺便做的。
他值得有一个人为他完全的付出,但显而易见,沈妮儿并不是这个人。
死不悔改
沈妮儿在家摆弄着陶土罐,这里面是她做活这几个月积攒的铜板。
那时候日子苦,沈妮儿穷怕了。君盼赚的月钱用来做家用还有余富,她的月钱用不上,却不舍得乱花,便存在这陶土罐里,以备后用。
算一算,也存了六七个月了。
她把铜板倒出来,一个一个数着。
数好了穿成串,把零钱拿出来,成串的再放回土罐里。
也许以后用得着。
她不似君盼手快脑子也快,总有数不对钱的时候,区区几吊钱,她摆弄了一个下午。
好在饭菜都是现成的,闷在锅里拿出来就能吃了。
她便也不着急,一吊钱至少数两遍。
天色渐渐黑了,扬州城居然破天荒下起雪来。
君盼冒着雪一身寒气地回来,沈妮儿忙把土罐放到床底下,拿起鸡毛掸子给君盼掸掉身上的雪。
沈妮儿本还尚算亭亭玉立,可站在君盼面前,就像个胖乎乎的矮冬瓜,给他掸雪还要踮着脚才行。
她莫名地气恼,用力拍打。
那厢仿佛不知痛,笑眯眯把手里的红纸包搁在沈妮儿的脑袋上,边吃沈妮儿的豆腐。
握着沈妮儿热乎乎的小手往脸上贴,美名其曰“取暖”。
少年的脸凉丝丝又滑溜溜的,沈妮儿就捏捏他,边晃了晃脑袋。那纸包便“啪噔”掉在地上,她低头看了一眼:“什么东西?”
“过年了,写对子用。”他几下把大氅脱掉,蹭过来抱着沈妮儿。少女的身体又软又热,让人爱不释手。
沈妮儿被他冰的一阵刺激,边推他边嗔道:“就两个人,还瞎讲究什么?”
这样冷冷清清的年,如何开心的起来?
他不许她跑开,从背后贴着她,像孩子般颇为任性的语气:“就要。”
他这样明着不讲理,反倒让人无话可说,沈妮儿哽了一会儿,便转身捧着少年的脸,用力来回地搓。
他乖乖地,用黑幽幽的眼一眨不眨看着她。
腊月二十九,君盼不用上工。
两人在家贴对子。
君盼裁红纸、写对子,沈妮儿自告奋勇负责“抬头见喜”。
反正红纸用不完,她索性写了十个八个,奈何那手字却是如何也练不好,不是看起来潦草,便是歪扭的如同稚儿笔迹。
本就对自己很不满意了,结果再看旁边那位一手飘逸的行书,沈妮儿脸上万分挂不住,趁人不注意,便把那一摞纸塞到抽屉里。自己高高兴兴地熬浆糊去了。
“妮儿,抬头见喜呢?”君盼忙活完了,找不到沈妮儿的那份儿,便在里屋问。
“哦,还没写呢。”沈妮儿哼哈地说。
“那……你要写吗?”
沈妮儿滞了一下,立起眼,心虚地训斥君盼道:“你如何那样懒?就不会自己写?!”
“……”里面人一顿,闷闷道,“哦……”
眼前的面浆糊冒着泡泡,闻起来香喷喷的,沈妮儿用筷子挑了一点儿,搁在嘴里尝了尝,觉得味道还不错。
君盼不敢再麻烦沈妮儿,一个人乖乖完成了贴对子的活儿。
沈妮儿房前屋后地检查了一遍,颇为专业地指着鸡窝说:“少一个‘金鸡满架’。”
她想起从前一家人热热闹闹过年的时候,“粮谷满仓”、“金鸡满架”、“肥猪满圈”……她从前抢着贴。北方的天气要比这里干冷的多,抹着的浆糊会被冻硬,失去粘性,她要很快地贴上。
她总是贴地很好,比君盼还好。
她觉得难受,少年从后面揽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肩膀。
他总是那样地了解她。
就如同她也了解他一样。
他们是彼此的另一个自己。
是一对双生的并蒂莲。
雪很快就落尽,被风一吹,散的不见踪迹。
吃午饭的时候,沈妮儿坐在主座上,一抬头,就看到一方红彤彤的“抬头见喜”,歪七扭八地好不难看。
沈妮儿指着那“抬头见喜”直瞪眼,说不出话来。
君盼捧着饭碗,小脸红扑扑、美滋滋的:“我觉得好看。”
沈妮儿再一环顾,便发现满墙皆是自己的“真迹”,跳着脚要撕下来,奈何个头不够,气得她脸都绿了。
他趴在桌子上,看着她上蹿下跳的模样,怎样也看不够。
任何人也不能够体会到他如此的幸福。为了这样的幸福,他愿意牺牲一切。什么东西最重要,他从来都知道的很清楚。
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