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条长大沉重的兵刃击向背心。
杨过听着兵刃风声,知是矮子樊一翁攻到,危急中只得
回过左手,伸掌搭在钢杖上向旁推开,化解了这一击的来势。
黑暗之中,樊一翁没见到杨过面目,但已知对方武功了得,收
转钢杖,向他腰间横扫过去,这一下出了全力,直欲将他拦
腰打成两截。这时杨过右手支持着绿萼的身重,加之那条百
余丈的长索也是颇具份量,时刻稍久,本已觉得吃力,眼见
杖到,忙又伸出左掌化解。不料樊一翁这一杖来势极猛,杨
过左掌与他杖身甫触,登觉全身大震,右手拿捏不住,绳索
脱手,绿萼便向下急跌。
石窟中绿萼惊呼,而在石窟之顶,裘千尺与杨过也是齐
声大叫。杨过顾不得挡架钢杖,左手疾探,俯身抓住绳索。但
绿萼急堕之势极大,百来斤的重量再加上急堕的冲势,几达
千斤之力。杨过抓住绳索,微微一顿,随即为冲力所扯,竟
是身不由主,头下脚上的向洞窟中掉了下去。他武功虽强,至
此也已绝无半分腾挪余地。
裘千尺手足筋络已断,武功全失,在旁瞧着,只有空自
焦急,眼见盘在洞穴边的百余丈的长索越抽越短,只要绳索
一尽,杨过与绿萼便是身遭惨祸了。长索垂尽,突被二人的
身重拉得急了,飞将起来,挥向裘千尺身旁。裘千尺心念一
动:“你这恶贼害人,也教你同归于尽。”看准绳索伸手轻轻
一拨,这一拨并无多大劲力,但方位恰到好处,绳子甩将过
去,正好在樊一翁腰间转了几圈,登时紧紧缠住。
樊一翁只觉腰间一紧,急忙使出千斤坠功夫想定住身子。
但杨过与绿萼二人的身重并在一起,又加上这股下堕的冲力,
还是带得他一步步的走向洞穴之边。樊一翁眼见只要再向前
踏出一步,便是一个倒栽葱摔将下去,大惊之下,左手抓住
绳索,右掌撑住了洞口岩石,这么一借力,大喝一声,竟将
绳索拉得停住不动。
这时绿萼离地已不过十数丈,实已到了千钧一发之境。须
知最厉害的乃是这股下堕的冲势,即是小小一颗石子,从如
许高处落将下来,也是力道大得异常,待得樊一翁奋起神力
将冲势止住,他手上重量便只二百来斤,于他可说已殊不足
道。他右手拉住绳索,左手便要伸到腰间去解开绳索,再将
敌人摔下,突觉背心微微一痛,一件尖物正好指在他第六椎
节之下的“灵台穴”上,一个妇人的声音喝道:“快拉上来!
灵台有损,百脉俱废!”
樊一翁大吃一惊,这“灵台有损,百脉俱废”八字,正
是师父在传授点穴功夫时所谆谆告诫的,当下不敢违抗,只
得双手交互用力,将杨过与绿萼拉上。但他先前力抗下堕之
势,使劲过猛,此时但觉胸口塞闷、喉头甜甜的似欲吐出血
来,知道自身脏腑已受内伤,实是不宜使力,苦于要害制于
敌手,只得拚命使劲。好容易将杨过拉上,心中只一宽,登
时四肢酸软,哇的一声,狂喷鲜血,委顿在地。
他这一松手,绳子又向下溜滑。裘千尺叫道:“快救人!”
杨过哪用她嘱咐?抢住绳子,终于将绿萼吊上。绿萼数次上
升下降,已自吓得晕了过去。杨过回手先点了樊一翁的伏兔、
巨骨两穴,叫他手足不能动弹,这才拿捏绿萼的人中,将她
救醒。
绿萼缓缓醒转,睁开眼来,已不知身在何地,月光下但
见杨过笑吟吟的望着自己,不自禁的纵体入怀,叫道:“杨大
哥,咱们都死了么?这是在阴世么?”杨过笑道:“是啊,咱
们都死了。”绿萼听他语气不对,大有调笑的味儿,身子仰后,
想瞧清楚他的脸色,却见母亲似笑非笑的望着自己,不由得
大羞,叫道:“妈!”站了起来。
杨过见裘千尺虽无武功,却能制住樊一翁而救了自己性
命,心下甚是钦佩,问道:“你老人家用甚么法子叫这矮子听
话?”裘千尺微微一笑,举起手来,手中拿着一块尖角石子。
要知公孙止的点穴功夫是她所传,樊一翁又学自公孙止,三
人一脉相传,口诀无异,她既将石尖对准樊一翁的灵台穴,又
叫出“灵台有损,百脉俱废”这令人惊心动魄的八个字来,樊
一翁焉得不慌?其实凭着裘千尺此时手上劲力,以这么小小
一块石子,焉能令人“百脉俱废”?
杨过此时心中所念,只是小龙女的安危,见绿萼与裘千
尺已身离险地,樊一翁也已被制,说道:“两位在此稍待,我
送绝情丹去救人要紧。”裘千尺奇道:“甚么绝情丹?你也有
绝情丹?”杨过道:“是啊。你请瞧瞧,这是不是真的丹药。”
说着从怀中取出小瓶,倒出那枚四四方方的丹药。裘千尺接
过手来,闻了闻气味,说道:“不错,这丹药怎会落入你手?
你既身中情花之毒,自己怎么又不服食?”杨过道:“此事说
来话长,待我送了丹药之后,再跟前辈详谈。”说着接过丹药,
拔步欲行。
绿萼又是伤感,又是关怀,幽幽的道:“杨大哥,你务必
避开我爹爹,别让他见到。”裘千尺喝道:“又是爹爹!你若
再叫他爹爹,以后就不用叫我妈了。”
杨过道:“我送丹药去治姑姑身上之毒,公孙谷主决不会
阻拦。”绿萼道:“若是他又想毒计对付你呢?”杨过淡淡一笑,
说道:“那也只好行一步算一步了。”
裘千尺问道:“你要去见公孙止,是不是?”杨过道:“是
啊。”裘千尺道:“好,我和你同去,或可助你一臂之力。”
杨过初时一心只想着送解药去救小龙女,并未计及其他,
听了裘千尺这句话,眼前突然现出一片光明:“这贼谷主的原
配到了,他焉能与姑姑成亲?”大喜之下,突然又想到:“绝
情丹只有一枚,虽然救得姑姑,但我却不免一死。”思念及此,
不禁黯然。
绿萼见他脸色忽喜忽忧,又想到父母会面,不知要闹得
如何天翻地覆,当真是柔肠百转,心乱如麻。裘千尺却极是
兴奋,道:“尊儿,快背我去。”绿萼道:“妈,你须得先洗个
澡,换套衣衫。”她真是怕见到父母相会的这个局面,只盼挨
得一刻是一刻。
裘千尺大怒,叫道:“我衣衫烂尽,身上肮脏,是谁害的?
难道……”忽地想起大哥裘千丈时常假扮二哥裘千仞,在江
湖上装模作样,曾吓倒无数英雄好汉,心想自己手足筋络已
断,如何是公孙止的对手,便算与他见面,此仇也终难报,只
有假扮二哥,先吓这恶贼一个心胆俱裂,然后俟机下手,好
在他从未见过二哥之面,又料定自己早已死在石窟之中,决
无疑心,但转念又想:“我与他多年夫妻,他怎能认我不出?”
杨过见她沉吟难决,已有几分料到,道:“前辈怕公孙止
认出你来,是不是?我倒有一件宝贝在此。”于是取出人皮面
具,戴在脸上,登时面目全非。阴森森的极是怕人。
裘千尺大喜,接过面具,道:“萼儿,咱们先到庄子后面
的树林中躲着,你去给我取一件葛衫来,还得一把大蒲扇,可
别忘了。”绿萼应了,俯身将母亲背起。
杨过游目四顾,原来处身于一个绝峰之顶,四下里林木
茂密,远望石庄,相距已有数里之遥。
裘千尺叹道:“这山峰叫做厉鬼峰,谷中世代相传,峰上
有厉鬼作祟,是以谁也不敢上来,想不到我重出生天,竟是
在这厉鬼峰上。”
杨过向樊一翁喝道:“你到这里来干甚么?”樊一翁丝毫
不惧,喝道:“快快将老子杀了,休得多言。”杨过道:“是公
孙谷主派你来的么?”樊一翁怒道:“不错,师父命我到山前
山后察看,以防有奸人混迹其间,果然不出他老人家所料,有
人在此干这鬼鬼祟祟的勾当。”一面说,一面打量裘千尺,心
想这老太婆不知是谁,怎地公孙姑娘叫她妈妈。樊一翁年纪
比公孙止夫妇均大,他是带艺投师,公孙止收他为徒之时,裘
千尺已然陷身石窟,因此他并不识得,但听到他三人相商的
言语,料知他们对师父定将大大不利。
裘千尺听他言语之中对公孙止极是忠心,不禁大怒,对
杨过道:“快毙了这矮鬼,以绝后患。”杨过回头向樊一翁瞧
去,见他凛然不惧,倒也敬重他是条好汉,有心饶他性命,但
想此刻正需裘千尺出力相助,却又不便拂逆其意,说道:“公
孙姑娘,你先背妈妈下去,我料理了这矮子即来。”
公孙绿萼素知大师兄为人正派,不忍见他死于非命,说
道:“杨大哥,我大师哥不是坏人……”裘千尺怒喝:“快走,
快走!我每一句话你都不听,要你这女儿何用?”绿萼不敢再
说,负着母亲觅路下峰。
杨过走到樊一翁身畔,低声道:“樊兄,你手足上穴道被
点,六个时辰后自行消解。我和你无冤无仇,不能害你。”说
着展开轻功,追向绿萼而去。樊一翁本已闭目待死,万想不
到他竟会如此对待自己,一时怔住了无话可说,眼睁睁望着
三人的背影被岩壁挡住,消失于黑暗之中。
杨过急欲与小龙女会面,嫌绿萼走得太慢,道:“裘老前
辈,我来背你一阵。”绿萼先觉母亲与杨过神情言语之间颇为
扌
干
格,本来有些担心,听他说愿意背负,心下甚喜,说道:
“那要你辛苦啦。”裘千尺道:‘我十月怀胎,养下这般如花似
玉的一个女儿,一句话就给了你,难道背我一下也不该?”杨
过一怔,不便接口,将她抱过来负在背上,一提气,如箭离
弦般向峰下冲去。裘千仞号称铁掌水上飘,轻身功夫可算得
武林独步,当年与周伯通缠斗,万里奔逐,从中原直到西域,
连老顽童这等高强武功也追他不上,裘千尺的功夫是兄长亲
手所传,筋络未废之时自也是一等一的轻功,这时伏在杨过
背上,但觉他犹似脚不沾地,跑得又快又稳,不由得又是佩
服,又是奇怪,心想:“这小子的轻功和我家数全然不同,但
绝不在铁掌门功夫之下,倒也不能小觑他了。”她本觉女儿嫁
了此人大是委屈,只是女儿既然心许,那也无可奈何,此时
却渐渐觉得,这个未过门的女婿似乎也不致辱没了女儿。
不到一顿饭工夫,杨过已负着裘千尺到了峰下,回头看
绿萼时,她还在山腰之中,等了良久,她才奔到山脚,已是
娇喘细细,额头见汗。
三人悄悄绕到庄后,绿萼不敢进庄,向邻家去借了自己
的衣衫,以及母亲所要的葛衫蒲扇,又借了件男子的长袍给
杨过穿上。裘千尺戴上人皮面具,穿了葛衫,手持蒲扇,由
杨过与绿萼左右扶持,走向庄门。
进门之际,三人心中都是思潮起伏。裘千尺一离十余年,
此时旧地重来,更是感慨万千。但见庄门口点起大红灯笼,一
眼望进去尽是彩绸喜帐,大厅中传出鼓乐之声。众家丁见到
裘千尺与杨过均感愕然,但见有绿萼陪同在侧,不敢多有言
语。
三人直闯进厅,只见贺客满堂,大都是绝情谷中水仙庄
的四邻。公孙止全身吉服,站在左首。右首的新娘凤冠霞帔,
面目虽不可见,但身材苗条,自是小龙女了。
天井中火光连闪,砰砰砰三声,放了三个响铳。赞礼人
喝道:“吉时已到,新人同拜天地!”
裘千尺哈哈大笑,只震得烛影摇红,屋瓦齐动,朗声说
道:“新人同拜天地,旧人那便如何?”
她手足筋脉虽断,内功却丝毫未失,在石窟中心无旁骛,
日夜勤修苦练,十四年的修练倒抵得旁人二十八年有余,这
两句话喝将出来,各人耳中嗡嗡作响,眼前一暗,厅上红烛
竟自熄灭了十余枝。
众人吃了一惊,一齐回过头来。公孙止听了喝声,本已
大感惊诧,眼见杨过与女儿安然无恙,站在这蒙面客身侧,更
是愕然不安,喝道:“尊驾何人?”
裘千尺逼紧噪子,冷笑道:“我和你谊属至亲,你假装不
认得我么?”她说这两句说之时气运丹田,虽然声音不响,但
远远传了出去。绝情谷四周皆山,过不多时,四下里回声鸣
响,只听得“不认得我么?不认得我么?”的声音纷至沓来。
金轮法王、潇湘子、尹西克等均在一旁观礼,听了裘千
尺的话声,知是个大有来头的人物,无不群相瞩目。
公孙止见此人身披葛衫、手摇蒲扇,正与前妻所说妻舅
裘千仞的打扮相似,内功又如此了得,但容貌诡异,倒似周
伯通先前所假扮的潇湘子,其中定是大有蹊跷,心下暗自戒
备,冷冷的道:“我与尊驾素不相识,说甚么谊属至亲,岂不
可笑?”
尹克西熟知武林掌故,见了裘千尺的葛衫蒲扇,心念一
动,问道:“阁下莫非是铁掌水上飘裘老前辈么?”
裘千尺哈哈一笑,将蒲扇摇了